灯红酒绿的城市, 空气很不新鲜,颜筱朵喜欢用“腐烂”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她所生活的那个世界。深夜,那一整条街都极为热闹, 有些夜店小姐甚至会当街拉客, 每每路过那里, 她都总是速速离开, 偶尔对那些沉沦于纸醉金迷中的人们表示惋惜。
有时候她会想, 是不是因为她有钱,所以终究无法理解这个圈子里最底层最贫穷的姑娘们的想法。她依然记得,很多年前她曾在花街偶遇一个小姐, 那天是她第一次与丫头约在Heaven's Kids那家gay pub里碰面,当夜外边很冷, 风森寒得刺骨, 那个看上去大概有25岁左右的女人穿了一件低胸漏背装站在风中, 无限娇媚地拉着客,漫罗并没有太多地去注意她, 依然是很快地跑开,朝花街尽头的那家酒吧走去。
直到与丫头分开各自回家,她才又看见这个女人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呕吐,那模样撕心裂肺的,就像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 她上前问她是否需要帮忙, 却忽然发现那个女人浑身都在发抖, 虽然喝了不少的酒, 可裸露出来的皮肤仍是冰凉得骇人。
后来筱朵才知道, 那个女人叫沉晚,很特别的姓, 偏偏两个字都代表了黑暗。沉晚说:“沉是阴沉,晚是夜晚,所以像我这样的女人,终究要活在黑暗里,见不得阳光。”说着,她点起了一支烟,深深地吸入肺里,又吐出来。
纤长的女士烟夹在两指之间,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静静燃烧,沉晚说过一句话,曾让筱朵记忆深刻,一直到这一日,即便她已不再属于那个世界,却始终记得那女子身上的颓废以及那话中的悲凉,她说:“想要刻骨铭心的爱,还是平平静静的好,因为分离、分别,才会让人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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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天气正好,晴空万里,容轩跪在陆贤面前感谢其多日的教导,并且说了些辞别的话语,略显感伤。
陆贤轻叹了一声,道:“你我也算有缘,如今你要离去,日后我们师徒俩还不知能否再见,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相赠,只将我所撰写的三本医学笔记送给你,但愿他日你在医道之上有所成就之时,不要忘记我这个师父。”
容轩从陆贤手中接过那三册蓝皮书,随之感激地磕了一个头,“容轩必当谨记师父教导,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陆贤笑了笑,将容轩扶起,唇角又溢出一丝痞味,“好啦,那么乖徒儿,你师父我也要走了,皇府终究不是我的家,相比之下有更多病人还需要我去医治。”他轻轻拍了拍容轩的肩膀,笑道:“你自当保重,若是有缘,他日再会。”言下,他便迎着阳光而去。
容轩站在原处望着他的身影,那人一边往前走,一边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如此作别。
骄阳之下,容轩站在庭院内目光投向府外,罹湮站在与他相隔一丈之外,而漫罗则负手立于这二人身后的台阶之上,痴痴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竟不知为何想到了那个叫做沉晚的女人说过的话。
分离、分别才会让人刻骨铭心。也许这才是真理,有的人喜欢轰轰烈烈,有的人却只求平平淡淡,漫罗常想,若要她选择,她定会选后者,偏偏世事弄人,让她穿越宫廷,生活绚烂,却也在渐渐糜烂,她突然有些害怕,若是有一天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她远去,那么她是否只能留下一片所谓的刻骨铭心在记忆中,黯然神伤。
寐瞳迈入七皇子府邸的时候,依然如往日一般笑得邪魅且张扬,傲然凝视着面前的三人,他佞然勾起唇角,说道:“各位若是都准备好了,那便启程吧!”
漫罗微微抿了抿唇角,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容轩与罹湮纷纷向她投去目光,却见她只是静默地立在那儿,就像在缅怀些什么。
沉默了须臾,她方才抬起步子走下台阶,从容轩与罹湮之间走过,至他们身侧,淡然地甩下一句,“走吧!”
随着寐瞳来到府外,那里早已停着两辆马车,那前面的一辆规模不小,显然可以将他们几人都装进去。寐瞳至那辆车前,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而后道:“请七皇子与二位公子上车。”言下又莞尔一笑,媚得动人。
漫罗就似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回过头痴迷地望着府门上挂着的那块御书牌匾,心中忽而横生出一丝不舍。这个地方,虽然她只待了几个月的时间,却仿佛装了她许许多多的回忆,那些美好的,或是带着悲伤的。
云湮斋内,她与罹湮第一次亲吻,她亲自夹菜送到他口中,她为他舔去嘴边的酱汁;抚容苑内,她喂容轩喝那苦极了的中药,她与他一同看夕阳,她将自己的处女之身献出;柒林阁内,她与罹湮鸳鸯戏水,她和容轩秉烛长谈;地牢内,她说:容轩,你的人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她还说:罹湮,只要你点头,今夜,我便为你留下。
那每一个画面,还有那些曾经说过的话都记忆犹新,可是这个地方却似乎不再属于她,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她还会回来,亦或许,她永远都没机会再回来。
再回首时,漫罗的眸中透着一层浓郁的哀伤,上了马车,发现浅笙一早已经坐在里边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随后侧过头,透过身后的窗,始终安静地望着那个曾经被她认定为是家的地方。奴才丫鬟们都聚在门口,像是在为她送行,芷兰和月儿那两个贴心的丫鬟更是哭得红肿了眼,而秦隽则与他们同行,坐在了后面那辆稍小的马车里。
待马车前行,七皇子府很快地往后移去,漫罗轻轻地扬起了唇角,眉眼也弯了弯,回过头时,那道暧昧不明的笑容落入了寐瞳的眼中,他好奇地瞧了她许久,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一路上颠簸,也许是震得有些头晕,也可能是当真累了,漫罗便靠在容轩的肩膀上睡了去。是时罹湮与浅笙坐于他们对面,望着那一幕,罹湮心中尽是说不出的酸涩。
浅笙知他心里所想,却又不知如何相劝,只握紧了他的手,冲他微微颔首。罹湮对上浅笙的眼,见他眸中的一抹光色,似乎能明白他想说的,却又怕自己无法面对,便垂下眼睑,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反是寐瞳瞧着那兄弟俩的眼神交流,又见罹湮逃避的心态,便慵懒地启口,“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你终究需要做出个选择。”
罹湮闻之一惊,猛然抬起眸来对上身侧寐瞳的眼,而后者只是一副悠然的模样,微笑着道:“没有人能同时走在两条路上,这个道理,你我都懂。”
罹湮轻挑眉梢,刻意压低了嗓音问道:“你在逼我做个了断?”
寐瞳嘴边的笑意又浓了几分,继而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我没必要逼你,只不过是在提醒你这么个现实的问题,你当然可以选择逃避,但是你能逃到几时?到一定的时候,你终究还是要面对。”
罹湮垂下脸,良久都未开口。此时一直都没出声的浅笙却是开了口,他说:“寐瞳,你管多了,这事儿本与你无关,我哥该怎么做他自会有分寸,不需要你这外人插手。”
寐瞳无所谓地撇撇嘴,嗔道:“真是不识好人心,浅笙,你说话就非要这么不客气吗?”
浅笙忽而一笑,假装歉意地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这人向来如此,还望国师大人海涵。”
寐瞳轻笑着,并未去反驳,只是侧首间忽见容轩的目光正看向自己这边,似寻到了更有趣儿的事一般,他顿时对着容轩笑得妖冶无比,“容轩公子,我本以为你不会答应随我们同行。”
容轩此人也算爽直,不喜绕弯子,便开门见山地道:“有什么话你就明说吧。”
寐瞳欣赏容轩的实在,笑道:“你明明那么恨颜漫罗,又何必随他一块儿上玄漪呢?留在没有七皇子的皇府,对你而言应该更快活一些。”
容轩冷冷扬起唇角,那一笑将其骨子里的傲气全都表现出来,“看来国师知道的事情不少啊,然而容轩不过是区区一个男宠,不值得国师如此挂怀。”
“容轩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呢?”寐瞳直接无视了容轩话里的讽刺意味,含笑而问。
反是容轩不以为然地眯了眯眼,淡然道:“国师怎么说都好,总之您只要记住了,如今我已决心跟随漫罗,”他斜睨罹湮一眼,又自顾启口,“她去哪儿我便去哪儿,我眼前只有这一条路,不需要任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