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发上的何声僵着身子,表情也不自然的绷着,显然最近一段时间过得并不好。顾闻笙看了他半响,终是有些不忍,便沒再继续施压。
“好了,我知道你最近很累。”
“应该的,”何声不冷不热地接过话茬,又暗含薄怒地说道,“反正我这种人说白了就是个工具,用的好就继续,用不好就撤走,那些安抚的话还是留给别人吧,对我沒用。”
顾闻笙再次沉下脸,训诫般地说道:“阿声,你对这次的行动投入了太多不该有的感情。”
“什么叫不该有!?”
何声一听这话就來了火气,瞪起眼來更是毫不遮掩。
“你现在是升官发达了,肩章换了、工资也涨了,但我呢?”他怒气冲冲地蹿了起來,烦躁又无措地绕着沙发來回踱步,“我什么都沒有!别说是任务沒完成以后复职根本沒有晋升的可能,连我在这里的每一笔开销都要记在日记里!你真当我每天都是寻欢作乐呢?我甚至连一笔合法的存款都沒有!”
顾闻笙沉默,心里也明白何声说的这一切难处。
“不过无所谓,”何声原地站稳,深吸口气,“你是我上司,我还是会服从你的命令。”
“阿声,,”
“多余的话沒必要再说,沒别的安排我就先走了。”
何声拎起外套,继而冷着脸转身离开。但最近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连续几天都沒好好吃饭,这让他不由地眼前一阵阵发黑。
“,,小心!”
多亏顾闻笙抓住了何声的胳膊,不然这一晃肯定是要摔在地上。
“我沒事……”
双眼的焦距还沒找回,何声就已经下意识地否认了自己的身体状况。顾闻笙心里顿时泛出一股难以压抑的心疼,久久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含了块果糖后,大约过了两三分钟,眩晕和心慌的感觉才慢慢淡去。
何声自始至终都对顾闻笙保持着防范的姿态,半点依赖都无,甚至还有点儿排斥。
“今天是我不好,你消消气。”
顾闻笙几次忍不住想抱着何声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但都失败,而且这种拒绝的感觉仿佛是下意识的选择,一时间也说不清是对外人的排斥,还是本身就不喜欢和同性保持这样的暧昧姿势:“再多休息一会儿吧,作为联络员却沒考虑到你的心情确实是我该罚!要不罚我这个月的薪水都给你当奖金,行不行?”
“……鬼才信你。”
“我沒开玩笑,貌似这个月还能发箱鸡蛋,都给你!”
何声愣了下,然后忍不住地久笑了出來。
“真幼稚……”
此时他嘴里还含着未化的果糖,咧嘴瞬间就冒出些青苹果的的味道。
甜甜的,就像是永远不会变红的苹果,散出了特有的熟透香气。顾闻笙感到一阵莫名的口干舌燥,却又不好意思当着何声的面舔嘴唇、咽唾沫。
气氛一时间安静得有些令人尴尬。
顾闻笙根本不敢与何声对视太久,略显窘态地问道:“你,那个,想不想去喝一杯?”
“咱俩?”何声缓过劲而來便坐直了身子,“还是算了吧,乔榷宸知道非弄死我。”
“他,,”
“不过一起吃个饭应该沒问題,我快饿死了。”
甜甜的果味还萦绕在鼻子附近的空气里,顾闻笙如同被打了一针麻药似的有些迟钝。
何声又看他一眼,表情显露出來的情绪已经平稳了很多,便又浅浅地微笑着解释说:“反正迟早都要复职,到时候我准备跟乔榷宸说想走仕途揽权,肯定免不了得跟你这个老同学接触,而且以他那脑子的弯绕估计还得以为我是为了公司以后的发展着想,想必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拦我。”
“那你和他的关系……?”顾闻笙颇为紧张地关心问道。
“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最好是慢慢就淡了,”何声似是不愿多说,“总之背景审核这方面你多费心吧,和乔榷宸的这事儿肯定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楚。”
顾闻笙也知道这其中必然多有麻烦,就也暂时不准备继续为难何声。
,,已经这么辛苦了,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给他一个拥抱。
“那咱们现在……去吃饭?”
“想吃什么?”顾闻笙的心里算是松了口气,说起话來也轻快了不少,“我请客,随你挑。”
何声露出一个‘捡大便宜’的表情,然后贱兮兮地问道:“这附近有什么自助餐吗?”
“我这挣得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吃快餐吧?”
“谁说吃快餐了?”何声狡黠地笑道,“当然是得带海鲜的!”
“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唉唉~其实我也沒有想敲诈你的意思!但餐厅高档一点,不是更能显得咱俩是去谈事情而不是私下约会对不对?而且这不也快月底了,大不了下个月发工资我请你啊!”
顾闻笙被他这些胡來的解释气得直想笑,接着不经意地就回想起了从前一起在警校的日子。
那时的何声就是这个样子,说起话來全是让人无法辩驳的歪理,而且还整天到晚乐乐呵呵、大大咧咧,好像和谁都能聊到一起。特别是那正直又纯粹的性格令他格外引人靠近,虽然沒有家人更谈不上有什么好的背景家世,但就是有与生俱來的阳光自信,和现在的何声完全不同,就好像是太阳和月亮的差别。
一个明朗炙热朝气蓬勃,另一个却晦暗冰冷韬光养晦。
尤其是在时隔多年之后,当顾闻笙第一次见到如今的何声,那种极度自持之下的淡漠和冷静,让他几乎将眼前的那个男人误认成是某个只是长得很像何声的陌生人。
,,而这或许就是黑暗社会的力量,让人必须学会伪装。
高档的自助餐厅,琳琅满目的新鲜美食。
两个男人坐在比较偏僻的角落里,面相显得颇为正经严肃的那个连吃饭都慢条斯理,反之他对面的家伙却像个饿死鬼投胎,嘴里塞得就像只掉进花生盒的仓鼠。
“慢点儿吃,”顾闻笙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真怕他会噎死,“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吃饭还这么急?”
何声边嚼边抬头:“嫌弃我?”
“我是怕你吃太极胃不舒服。”
“沒事!”何声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三文鱼,“反正这么多年都沒坏过,精钢铁打的!”
“别只顾着吃肉,好歹也吃点儿蔬菜。”
何声嫌弃地推开那盘蔬菜沙拉,鄙视道:“几百块一顿的自助!你竟然让我吃蔬菜?”
“对身体好。”
“那我回家的时候顺便买二斤黄瓜好不好!”
话音一落,两个人同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或许是因为受到了正是精力旺盛时期的乔榷宸影响,何声下意识地想到了某些限制级的东西,很怕顾闻笙也会一样多样。但实际上顾闻笙也确实多想了,只不过他的关键点不在黄瓜,而是在那句顺口的‘家’字上。
“咳!”何声掩饰地咳嗽了一声,然后默默地准备起身,“我再去拿点儿,,”
忽然手机响了,何声只好先掏出來查看。
顾闻笙明显地感觉到他脸色有变,前一秒还轻松的表情立马就染上了一抹阴郁。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打來的。
“喂。”
“你在哪儿?”
乔榷宸开门见山,但何声一听这语调就知道他已经清楚自己在哪了。
“在饭店。”
“名字。”
“我待会儿吃完就回去了。”
“不行,”乔榷宸不高兴地否决了这个回应,“阿凯说他沒跟着你,你现在立马打车回來,我在家等你。”
何声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悦:“有急事?”
“沒有。”
“那就等会儿吧,我快吃完了。”
话筒里一阵阴冷的静默,何声沒挂电话,然后又等了几秒。
最后还是他妥协了:“好,我这就回去。”
“这还差不多,”乔榷宸的声音立马缓和下來,“你在哪儿?我去接你把。”
何声似是拿他沒办法地叹了口气,坦白地回道:“丰华路这边apm购物中心旁边的自助餐厅,你來了就能看见,对了,你喝酒沒?”
“喝了。”
,,这家伙绝对是欠揍!
“那就让阿凯开车过來。”何声沒好气地回道。
但乔榷宸却根本不在意:“沒事儿,我开车的话半个小时就到了。”
“你别闹,要不我自己打车回去。”
“哼~我看这才是你的主要目的吧!”
何声咬着后牙,手都痒得想打人,只好沉下语调來警告他:“总之话我告诉你了,听不听在你,但我现在对面坐着的可不是交通队的,倒是想捞都沒法捞你。”
“该死的!你竟然背着我和别的男人一起吃饭!”
“再不过來的话就不止吃饭了。”
随即乔榷宸一通爆吼,这边的顾闻笙也是蓦地眉头一跳。
,,显然这两个男人都想多了。
“真是幼稚,”何声挂下电话,无奈慨叹,“以后公司落到这个家伙手里,真不知道还能够他折腾多久的,保不齐沒俩月就得破产,亏得我劳心劳肺整顿了三年。”
顾闻笙安抚地笑道:“放心吧,到时候自然会有人,,”
话到禁区,声音戛然而止。
,,但反应过來的时候却已经说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