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深夜,青黛色的夜色中,一辆马车在空中不断翻转,向下面掉去。马儿凄厉的嘶吼声回荡,声音惨绝人寰。马车夫此时终于醒来,他紧紧拽住缰绳,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
店小二死死扒着窗沿,勉强挪动身子解开了薄相思的穴道:“反正都要死了,就让我做一件好事吧!”
薄相思瞪了他一眼,心道本来就是他点的穴,这会他解开她的穴道算哪门子的好事?
“拿东西挡在身上,应该可以勉强防身。”薄相思一边镇定地说道,一边大力扯开马车上的被褥,裹在身上。店小二也连忙学着她的样子,拆了马车上的座椅,环绕在周身。
如果这次死了,那就是第二次死去了吧……薄相思闭着眼想到。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的她,显然并不太害怕。
就在这时,一抹白色突然从悬崖上跃下,直追那辆马车而去!
青黛色的夜色中,这抹白色尤为显眼。衣袂飘央,竟好似翩翩起舞的蝴蝶。
青黛的夜色中,寂静无声。陡峭的悬崖处,一个白衣男子直追那辆马车而去。奇怪的是,分明是马车先落下,可他居然追上了下坠的马车,而且双手拉住了它!
马车上的人感受到马车不再往下坠,还以为是树枝勾住了马车,纷纷有惊无险地舒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马车夫回头一看见是月菲白在拉着马车,而他居然只用一只手扒着石头,就这样悬在半空!他吓得怪叫一声,魂都快掉了。
薄相思和店小二听见这叫声,疑惑地走出去。见到这一幕时,店小二和马车夫一样,吓得魂飞魄散。只有薄相思,还算镇定些。她焦急地看着月菲白,大声喊道:“你在干什么?你快走啊!不要管我们!”
周围青山环绕,声音接触到峭壁,又立马被挡了回来。回声在这山谷中回响,久久不绝。
店小二恨铁不成钢地跑过来,连忙捂住薄相思的嘴,焦急地说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要是他不管我们了,我们就得死!你要是不想活了直接跳下去啊,干嘛连累我们!”
薄相思狠狠地甩开店小二,恼怒地瞪着他,凌厉地说道:“他本来就不用淌这趟浑水,他可以好好活下去的!你知不知道,他这样会有生命危险啊!”
薄相思的眼神从来没有这样凌厉过,哪怕是被店小二轻薄时,被上官权强迫时。店小二被她看得有些发虚,丧气地低下了头,嗫嚅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月菲白仍然一只手紧紧抓着马车,另一只手抓在岩壁上。虽然他一直坚持着没放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已经力虚了,他只是在死撑着!
完美无缺的脸庞此刻也不再那样无暇,密密麻麻的细汗布满了雪白的额头,额头上青筋暴起,仿佛随时,他就会坚持不住。
薄相思难过地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放手吧,月菲白……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也出事了,一起掉下去了,我即便死,也不会瞑目的……”
“闭嘴!”月菲白狠狠瞪了她一眼,恼怒地吼道。因为已经力尽的原因,所以这句话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吼出来的,似乎要把五脏六腑给一起吼出来。
薄相思怔了怔,眼神略有些复杂,但却没有再继续劝阻。
就在这时,月菲白猛地抬手,将马车向上甩去!青黛色的夜色中,暗红色的马车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马车上的人死死拽住一切可以勾到手边的东西,不让自己掉下去。可只有薄相思,她焦急地趴在马车边沿,不断伸头向下望。
可是,没有……直到马车被甩上了悬崖,薄相思也没有看到月菲白的身影……
难道……难道他掉下去了么?意识到这个可怕的事实,薄相思悲痛欲绝地捂住脸,眼泪湿润了整双手。她痛哭着趴在悬崖边,几欲跳下去寻找月菲白。
店小二及时地从后面拉住了薄相思,叹了口气,耐心劝解道:“他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了你的生命,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珍惜呢?”
“是啊,姑娘,我活了五十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马车夫也也走了过来,感慨地说道,“你要是就这样跳下去死了,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薄相思一把挣开店小二,激动地站起身,背对着悬崖,泪流满面地向后倒退着步子。她痛苦地摇了摇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你们又不是我,你们知道什么!每次在我最危险,最难过的时候,他都会出现……他总是对我很好很好,没有任何目的……你们知道么,他完全没必要对我那么好,可他就是……这一次,是我连累了他。如果,他死了,那我,也绝不会独活!”
说到这里时,薄相思已经倒退到了悬崖的最边沿,只差一步,她就会掉下那万丈深渊!
可是这时,店小二和马车夫都沉浸在薄相思刚才那番话中,感慨万千,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处境。
薄相思惨笑一声,眼泪顺着脸颊掉下来,再落到地上,融进泥土里。它是火热的,滚烫得似乎要灼烧这一片埋葬了月菲白的悬崖!
喃喃的声音从惨白的嘴唇中发出:“反正……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有什么好怕的……这一世的命,是师傅和师兄给的,可我却要用来还给月菲白……师兄,但愿我还有来生,再来报答你……”
说完这些,花纹精致的绣花鞋便越加向后退,甚至踩落了不少碎石,滚进那无边的悬崖中。
薄相思慢慢闭上了双眼,任由自己的身子向后倾倒……
但是,意料之中的坠落的感觉却并没有传来,反而……落进了一个结实紧致的环抱。
沙哑虚脱的声音透过耳膜,传进脑子里:“你这么爱我啊?都急着殉情了……”
薄相思双睫轻微颤了颤,慢慢睁开双眼。与此同时,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里滑落,落到月菲白的肩上,浸透了他的衣裳,渗进了他的皮肤里,血液里。
薄相思知道月菲白是在开玩笑,只是为了缓解她的情绪,不让她难过而已。但她现在没有心思与月菲白调笑,只见薄相思大哭着环抱住月菲白,抽抽噎噎地说道:“我……我以为……以为你……”
月菲白那一身从来没有染上过任何污点的白衣,此时已染上了不少灰尘,而且好些地方,还被勾破了。
自薄相思认识月菲白这么久以来,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狼狈过,心里的心疼与愧疚便更加多了几分。
月菲白咳嗽了两声,笑着拍了拍薄相思的背,语调轻快地说道:“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爱我,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这回,薄相思终于不再哭了,一把推开月菲白。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没好气地说道:“整天就知道开玩笑,活该你掉下去。”
这边店小二和马车夫笑看着两人,暗自叹道,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月菲白说的那些话,确实是为了缓解气氛而开的玩笑,但那却又是真的肺腑之言。他们都看出来了,月菲白豁出性命去对待薄相思,恐怕是恐怕是已经将她爱进了灵魂里。
而薄相思,关键时刻义无反顾地让月菲白放弃自己,误以为月菲白死后,还想要陪他一起死。这其中,虽然有一大部分是责任使然,但她做决定时这么毫不犹豫,恐怕又有几分感情在里面。只不过,薄相思一直没注意到罢了。
店小二和马车夫的猜想很对,薄相思确实对月菲白产生了一些细微的感情,只不过在薄相思还没有发现它以前,这份感情,便很快就被上官权给抑制住了。
店小二和马车夫相视一笑,准备跑到旁边去,给他们俩留一点私人空间。可当他们刚刚转身时,月菲白和薄相思站的那个地方,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痕!紧接着,咔嚓一声掉了下去!
月菲白当时正处于虚弱状态,而且注意力没有集中,无法及时发现。而薄相思,就算发现了也没用,更何况,她的注意力全在月菲白身上,同样也没有发现。
店小二和马车夫听见这声音,察觉到不对劲,回头时月菲白和薄相思已经不在原地。他们慌张地跑到悬崖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一男一女的两个身影,已经掉了下去!
可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黑色身影突然从眼前闪过!店小二和马车夫谁都没有看清这黑色身影是谁,只看到他朝下坠的月菲白和薄相思追去。
“他是谁啊……”店小二疑惑地嘀咕了一声。
“他当今天子。”一道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几乎就在店小二话音刚落的一瞬间。
店小二和马车夫惊吓地转过身,果然,远处大约十米距离的地方,站着一个笑眯眯的人。
店小二眼睛转了一圈,这时候想起这个人刚才说的那句话,立马瞪大了眼珠,结结巴巴地说道:“天天天天天天天子?”
马车夫这时也才反应过来,同样一脸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