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夙!唐——锦——夙!”
封墨颤抖着手摸着屏幕上那张瘦得不成人形的脸,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
“锦夙,不要刨了,我求求你不要刨了!我没死,我没死,你的弟弟唐锦墨没有死!”封墨冲着屏幕大喊,“唐锦夙,我还活着,一直都活着,求求你不要再刨了……”
然而,屏幕里的唐锦夙听不到,依旧疯狂地刨土:“锦墨,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带你出来,马上,马上,马上……”
那天,唐锦夙最终因病重体力不支昏死在封墨的坟前,犹如一朵凋谢的花,失去了生机。
封墨自杀的事,像一把刀一样,扎在了唐锦夙的心窝里,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也几乎要了她的命。
半个月后的一天清晨,天色阴沉,很快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卧床半月的唐锦夙不知为何忽然有了些精神,喝了一小碗粥后,扶着柱子站在走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雨。
过了一会儿后,唐锦夙像是想起什么,忽然急匆匆地朝大门外走去,吴家大少刚刚从厨房端着药出来,看到唐锦夙的身影后,赶紧搁下药碗跟上。
唐锦夙打开唐家的大门,怔怔地看着封墨当初自杀的那个位置,努力地想要寻找着什么。
可是,门前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唐锦夙提着的一口气忽然之间落了下去,身体摇摇欲坠。
“锦夙。”吴家大少赶来扶住她,担心极了。
唐锦夙靠在吴家大少的身上,凄然地笑了两声:“家明,我这一生就是个笑话,是不是?”
吴家大少紧紧搂着唐锦夙,眼圈有眼泪在打转,难过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想当然地以为我瞒着锦墨是为他好,却没有问问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我忽略了他的感受。”唐锦夙迷离着双眼,“锦墨不止一次跟我说过,要是有一天我不相信他,放弃了他,他就死在我面前,我以为他只是说着玩的。”
唐锦夙脸色灰白:“是我错了,我明知道锦墨当初在寺庙的时候就想过死,明知道他除了我这个姐姐外,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其他事,为什么我还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为什么要故意冷落他?要是我换个方式,锦墨是不是就不会自杀,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家明,我对不起锦墨。”
吴家大少听了唐锦夙的话,心痛如刀绞:“锦夙,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已经做得很好的,真的很好了,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不要胡思乱想了。锦夙,我们回去了好不好?外面冷,你身体又不好,你答应过我要好好养病的。”
唐锦夙却像没听见吴家大少的话一样,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痛色:“可是,要是换个方式的话,我又能换什么方式?有什么办法能让锦墨不会因为我的死而伤心?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锦墨名正言顺地认祖归宗?有什么办法可以……”
“锦夙,你别说了!你别再说了!”吴家大少实在听不下去了,唐锦夙的自责和内疚让他心生怨恨,“你有什么错?从头到尾错的都是唐锦墨!你为他千般考虑万般想,可他呢?他可有站在你的角度真正为你考虑过?他要是真的在意你这个姐姐,那他就不会当着你的面自杀!他不配做你的弟弟,他不配!你根本不必自责,不必内疚!”
吴家大少心意难平,为唐锦夙喊冤叫屈,对封墨怨到了极点:“他不是自诩聪明过人吗?他不是自诩对人观察入微吗?既然他聪明过人,既然他对人观察入微,为什么你生病的时候,他竟然没有看出半点端倪?为什么你暗中替他的未来筹谋那么久,他却毫无察觉?这说得过去吗?说到底,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真的把你当亲人看,他在乎的一直都只是他自己,他唐锦墨骨子里就是一个冷血无情自私自利铁石心肠的卑鄙小人,他——”
“不是!锦墨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不是!”唐锦夙双手紧紧抓住吴家大少领口的衣服,急得连连咳嗽,“我……咳咳……我不许……你那么说他……不许……”
唐锦夙越说越急,越说越难受,之前吃进去的止痛药失去了药效,疼得她浑身发抖。
“锦夙,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疼了?”吴家大少见状,吓了一跳,将唐锦夙打横抱起快步向房间走去,“走,我带你去喝药!”
这天,所有的止痛药对唐锦夙都没了效果,唐锦夙浑身除了疼,还是疼,可她咬牙一声不哼。
半夜的时候,唐锦夙死了,死在了吴家大少的怀里。
封墨的死,让唐锦夙彻底失去了求生的意志,让她为封墨付出的努力和心血在一夕之间全都付诸东流,失去了意义。
死之前,唐锦夙忍着疼对吴家大少说出了这辈子唯一的情话——
“家明……这辈……子能遇……见你……是我的福气……对不起……我食言了……不能漂漂亮亮地当你的新娘子了……家明……我喜欢你……要是有来生……我一定做你的新娘……”
“好,好,好!”吴家大少抱着唐锦夙哭得痛苦难当。
吴家大少按照唐锦夙的遗愿,将她葬在了封墨的墓旁。
烧完纸钱后,吴家大少直起身来,死死盯着封墨的墓碑,双拳一点点握紧,忽然间从佣人手里抢过敲石头的铁锤,将封墨的墓碑生生击碎了一大块。
之后,吴家大少扔下铁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唐锦夙死后,吴家大少像变了一个人,变得不爱笑不爱闹不爱说话也不爱耍赖皮了,一门心思用在家族事业上,终生未娶。
因为过度劳累,又不注意休息,八年后的一天,吴家大少因突发心梗,死在了他的办公室,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放着唐锦夙相片的怀表……
时间记录仪的屏幕静止在怀表里唐锦夙的相片上,封墨双眸通红,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无声地落下。
“封墨,这一世,是你负了唐锦夙!”明渊沉声在封墨的耳边说道,“你不仅害死了唐锦夙,也间接害死了吴家明,夺走了唐锦夙本该有的幸福。如果你没有自杀没有死,吴家明一定会在唐锦夙死前让她穿上漂亮的婚纱嫁给他。”
明渊深知封墨看完时间记录仪上记录的这一切后,他的心里有多悔恨有多痛,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安慰封墨的。
可此时此刻,他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反而往封墨的心口上继续捅刀。
既然痛,那就让封墨痛得彻彻底底,让他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什么地方。
于是,明渊继续捅刀——
“吴家明说得没有错,其实你骨子里从来没有真的把唐锦夙当亲人看,你在乎的一直都只是你自己,你只是把唐锦夙看成一个研究重生历世课程的对象而已,你一直都抱着目的想在唐锦夙身上找寻你要的东西。你却忘了,唐锦夙除了是你的课程对象,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素来心细如发,谁想隐瞒你什么事,几乎不可能,除非是你自己故意不去深想不去发现。”
“你若真心关心唐锦夙,那她妆容风格突然大变的时候,你应该有所警觉,何况那些日子唐锦夙瘦了那么多,偏偏你只关心自己被唐锦夙欺骗,一心想着要报复唐锦夙,对她的异常视若无睹。”
“封墨,如果你早点发现唐锦夙的异样,早点察觉到唐锦夙的良苦用心,就算那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不足以完全治好唐锦夙的病,但至少凭你所知的医学知识,你完全有能力控制住唐锦夙的病情,保她二十年性命无虞。”
“又或者,如果你不那么固执,不那么骄傲,不那么自以为是,你要是一直开着你的时空通话隧道,我哪怕冒着触犯规定的风险也会将唐锦夙隐瞒你的实情告诉你,让你知道唐锦夙的一番苦心。只可惜,你自己把知道实情的机会掐掉了。”
“所以,说句你不想听也不爱听的话,这一次的重生历世课程,是你自己生生把一出喜剧演成了悲剧,你搞砸了自己的课程,也搞砸了唐锦夙的人生。”
“你知道吗?看到唐锦夙落得如此结局,我真的宁愿她从来没有遇见过你。唐锦夙是个好女孩,像你这么冷血无情自私自利铁石心肠的人,根本不配让唐锦夙真心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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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墨,你真的太自私了!你想让人真心对待你的同时,能不能也将你的真心毫无保留的交付,而不是带着目的性地去对别人好?”
明渊每说一句话,封墨的身体就僵硬一分。
明渊的话,一字一句,血淋淋地戳进了他的心脏,让他心里的悔恨无限放大!
“说起来,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呢?”明渊望着屏幕上唐锦夙的照片,想起他的经历,嘲讽的笑了笑,“我们都自以为时光星球是超越其他星球的超文明存在,以为我们拥有那些落后星球的人所梦寐以求的高智商高科技还有永生之体就很了不起,以为我们拥有可以摧毁时空宇宙的能力就天下无敌,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若不是这一次的课程,我们可能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愚蠢。原来,人类的情感是超越一切高智商高科技和永生而存在的,世事万物都有一定的期限,但情感却是永恒的。只有拥有情感的人,才有鲜活的生命力。”
明渊忽然理解了汤院长坚持开设重生历世这门课程的意义,从前的他们,虽然是人,但本质上和那些冷冰冰的机器没什么区别,没有人心,没有人性,也没有温度。
他们冷漠,没有欲望,毫无追求,没有向前走的能力和动力,毫无生气,长此以往,时光星球将始终一成不变,没有了就发展的可能。
汤院长将他们扔去那些落后星球上历练,让他们找回人类的本真,真是用心良苦啊。
明渊在封墨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有无奈,有心酸,有叹息,也有安慰之意。
许长风和卫楚一直靠在墙上,双手环胸,默默地听完明渊这番话后,彼此对视一眼,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走吧,修复一下这身皮囊去。”许长风看了看他们三个因为之前打架受伤严重的身体,叹息一声后和明渊卫楚一起离开了,留封墨一个人盯着时间记录仪发呆。
三人刚离开不到二十分钟,时空学院的警报器就嘀嘀嘀地响起。
刚刚修复完身体,正准备休息的明渊三人被尖锐的警报器声音震得耳朵都疼了。
“靠!搞什么啊?”明渊烦躁地说道。
“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许长风也不爽地嘀咕。
卫楚拧眉正要吐槽,凝神一听,发现问题有点严重,指了指封墨在的方向,一脸惊悚:“两位老兄,情况有点不妙,这警报器好像是从那里传来的!”
明渊和许长风一愣,对视三秒后,立刻朝封墨所在的房间奔去。
他爷爷的,封墨那个极端分子该不会是想不开,在搞什么事吧!
惊悚!
明渊他们赶到的时候,封墨正在疯狂地搞破坏,像吃了枪药一样用椅子钢管等等一类的东西狠命地砸着时间记录仪。
时间记录仪上那块可以防子弹的屏幕硬是被封墨砸裂了,时间记录仪的机器模拟人声委屈地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封墨,你干什么?”明渊他们三个上前按住封墨,将他手上的破坏性工具全部抢走。
“明渊,帮我,快帮帮我!”封墨浑身颤抖,神色间有些疯狂,“我想去找锦夙,我想去找她。”
“疯子,唐锦夙已经死了,你去哪儿找她?你找到她又能干什么?”明渊双手死死抓住封墨的肩膀,想让他清醒点,这么疯狂的封墨,他第一次见,“疯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别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