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是成了路。
—《故乡》,出自鲁迅。
路是人走出来的,不归路,也终归是人的脚走出来的。
疯神,他已经确立好了自己日后的路线。他信仰一句话,比基督信徒还要虔诚:富贵险中求。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
于是,他学会了跟踪。跟踪他的死对头,跟踪他本应打怵的公安人员。
“去你妈的。丢人,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刚,刚哥。我,我们也想立功啊!但不是我们不得力,而是敌人,太,太狡猾!”
协警陈世杰被大队长黄小刚痛斥了一轮。
黄小刚是谁,是这片地区,和卫阳没啥两样的地头蛇。
但是,他有一辆面包车,还有一辆日产。
他是在县政府工作的公职人员,他掌管着手下二十余号人,个个穿着警服,而且每个月有超过4000的活动经费。
他还有一个好朋友,是堃少。
堃少告状了,堃少离不开小刚,小刚也不愿意离开堃少。
陈世杰被劈头盖脸地痛斥,他心有不甘。但他还是敬礼,学一个标兵的样子。
他想转正,他迫切地想转正!一旦,从协警人员,步入公安人员。那他,则是实实在在的国家公务员了呀!
而疯神,却让他吃了闭门羹。
小刚竖直手指,那肥嘟嘟的脸蛋儿上,那嘴巴一抽一动地,想条藤鞭。
小刚搔搔那下巴,仿佛早上没有将胡须剃得干净。他惊讶道—
“你,操!这,你这小兔崽子。还学起了老蒋的口气,你欺负我没看过《亮剑》吗?!这不是理由。是你无能,你个蠢逼。行了,堃少也给你机会了,那你得戴罪立功!”
陈世杰那憨厚的嘴脸,一下子还找不着北。
但是,他唯唯诺诺,是必须的。
“是的,黄队长!保证,完成任务!”
小刚气冲冲地离去,上了那辆面包车。
陈世杰留在原地,他有一位搭档,已经不知了踪迹。
他是愚蠢的一类,可能他的搭档显得更聪明。所以,才没有前来受斥责。
黄小刚一离开,陈世杰立马原形败露。
“妈的,不就仗着有个好爹吗?!操,咱高中时还一起偷芒果、捅马蜂窝、旷课,操。翻脸不认人,官大一级压死人。”
陈世杰思前想后,要去一户地方。
这儿是哪,这儿是工会呀。
陈世杰转了一圈,他看到,前面是网吧,网吧下面是一户偌大的板子,上面摆满了杂乱无章的象棋死局。
他还是去了工会的一户酒吧里。
他手上别的没有,保护费还是收的妥妥的。
整整一百八十元,喝上两件啤酒,吃上两碗炒粉。也是奢侈的,不是么?
但是,他却不知道。他的身后,却尾随着这样的一个人。
工会里,鱼龙混杂。尤其,是篮球场的座位席后面,停靠满了密集的电动车辆。
来这儿消遣的人很多,上面有KTV,有溜冰场。人们陶醉的不亦乐乎,而且都是低消费群体来到。
他在这,这套衣裳,他一定是大爷。
但是,疯神跟着他。疯神像牛皮藓一样,死死地贴着他不放。
也没有人会在意疯神,疯神是疯了,但是他还长着一张平凡到底的脸。
如果,别人不害怕你,你又凭何立足?!这是赵辰教他的把戏,但是赵辰没有救他。
他怨恨赵辰,他怨恨到了极点。怨恨归怨恨,但还要看清现实。他已经是个混混。
那么,就做个,与众不同的混混吧?!混混,之所以叫混混,只是过眼云烟的泥沙。
混混,敢杀人吗?!
疯神敢。疯神的手上,还带着一包粉末。这包粉末,倒不是那日的“胖大海”,而是,面粉。
面粉里,又夹杂着不少K,和剁碎的摇头丸。但,这些,却都不是可怕的。还有可怕之处在于—
里面,还搀杂着玻璃粉!什么是玻璃粉,玻璃粉,是切割玻璃后残余而下的粉末。
人吃进身体里,你猜,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的口袋里,却拿着这样的一包东西,上了陈世杰所去的酒吧。
“打死你,我打死你,打死你个小骚逼。小小的年纪,就出卖了感情!叫怎能爱上你!”
“为了你,我为了你,为了你去偷东西!偷完了东西,全部都给你,然后我就进了监狱!”
呜呼—
陈哥好棒耶—
陈世杰在酒吧的KTV包间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愉快。
他知道,这儿都是假的。这儿都是乡村的少女,出来陪酒、陪客,尽兴。
人们景仰的是他的警服,还有他的商标,以及那冰凉凉的皮鞋。
疯神像是个奇怪的人,他一直紧贴陈世杰。但陈世杰,所一直没有觉察。
陈世杰去哪儿,他跟着去哪。陈世杰在包间,他坐在沙发。
疯神的手上,钱是很少的。但他还是买了一包红梅,三块钱,能抽上一整天。
陈世杰出来了,他喝的已经半醉了。黄小刚的责骂,已经随着那蓝带啤酒的气泡浮出了九霄云外。
他唱这首技惊四座的《打死你》,已经无敌了。
但是,有一点不妙。包间里面没有固定的厕所,他开的只是小箱。他要出来,才能屙尿。
他一出来,却已然看到了一根香烟递在了他的眼前。上面标着两个大字,意味着廉价:红梅。
他说:“谁呀你—”
疯神摘下了帽子,他摘下了帽子反倒叫陈世杰记不清。
陈世杰迷迷糊糊地接过,他抽不惯十五块以下的香烟,但他却又享受这样的谄媚。
疯神说:“叫我小刘。陈公安。”
陈公安?陈世杰听到了这样的一声称呼,又借着酒精慢慢地升起的烟雾,叫他登即心花怒放!
是呀,陈公安。他多么想听到,别人叫他一声陈公安。他必须要转正才行!
多么好听的马屁,都不如一个权位来的实实在在。
陈世杰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一样,感觉到今天所受的责备够本儿了。能在KTV听到一声陈公安。
“陈公安”道:“你小子,油嘴滑舌的,有何贵干?”
小刘道:“我嘛,我只是一个打杂的。但是,陈公安,我需要你才是。来,这是见面礼。现在不到处机关严打么,刚才只是噱头,这才是真材实料。”
“陈公安”道:“啥玩意。”
眼见,小刘的口袋里,静静地取出了一大包白色的粉末。
这是一个透明的塑料袋所包装好的,这叫“陈公安”大吃一惊!
他说:“小子你,你!你,是什么来头,这,这是什么玩意?!你—”
小刘道:“走,咱上厕所去。这儿的厕所够宽敞,来,咱好好谈谈!”
“陈公安”不是正规公安,连同行都瞧不起他。他没有真真正正地见过“胖大海”,而是在培训期间见到过。
要知道,这是什么分量?!这整整是一匹大老虎,整整三斤的火药呀!
“陈公安”的脸色、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道:“兄弟,你有话直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小刘轻声说:“‘胖大海’。”
二人推推阻阻,终于进入了厕所里。
“陈公安”憋的膀胱要发炎了,不论小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还是三顾茅庐。他先屙一泡“长江黄河”再说。
小刘轻轻地拿着一把扫把,
抵着那门锁。门锁被木扫把打了一个连环死结。
小刘一摸口袋,这是一条装修电缆用的铜丝绳。整整,包了那只完好的手,五圈。
“陈公安”屙好了,惊叹道:“小刘,你,你必须把话说清楚!咱们是要干嘛,是啥关系—”
小刘道:“陈公安。你,绑我—”
“陈公安”看见那蓝色的铜丝绳,绷得笔直,跟铅笔一样。他没有回过神,而是木讷地看着小刘。
“陈公安”道:“为什么?”
小刘道:“您不是想转正吗?!您不是想立功吗?!这是大好机会呀,我们合作,你把我绑了,去交功。你看看,这整整三斤半的宝贝,您还不得在肩膀上绣花画杠吗?!”
小刘的主动,和热情,叫“陈公安”愈加迷糊。
“陈公安”道:“你,你!你不怕死你?!操。”
陈世杰醉了,他感觉,肠胃要翻滚。
而,小刘却说:“陈公安,您不需要干啥。只消绑我,一切好办!”
陈世杰说:“你,你说清楚!你到底要干嘛,你,你太古怪!”
小刘突然唉声叹气,但他却又把持住了陈世杰的心理。
不是陈世杰不想升官发财,而是他的胆量比那鱼蛋仔还要小。
小刘道:“我想干嘛?我想说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刘一脚踹到了那陈世杰的卵子上,陈世杰倒退二步,疼地直接坐在了那尿池上!
而小刘眼疾手快,将陈世杰地脖子绑了整整三圈!
陈世杰使出三根手指,奋力地抵抗着那箍紧的铜丝绳!
小刘使劲地往后拽!他已经失去了右手了,但是他感觉到在战斗情况下,那尖锐的铁钩却比五指更实用!
他将钩子紧紧地扣住铜丝绳,然后使劲地拉—
“喂,有人吗?!憋死我啦—”
“维修啦?!操。老子要拉肚子了。”
“早不锁,晚不锁,偏偏这个时候锁!”
··· ···
小刘得势了。
小刘感觉到天儿在帮他。
陈世杰的脸已经给箍得像那撅起的猴屁股一样通红。
小刘看着他抵抗的身子,他突然感触到了,人的躯体原来是那么地孱弱。
他使劲拉,他正竭力地告诉自己,他在杀人!他在报复。
他必须杀人,他不能不杀人!
那陈世杰引以为傲的正是那协警制服,但是他招风惹雨的也是因为这协警制服!
小刘感觉到了,这正像给鸡脖子放血一样,这又像劏猪一样,陈世杰无法动弹!唯有左边倾倒一下,右边倾倒一下。
小刘贴在他的后背,一直使劲儿地“勾儿—”
他“勾儿”得汗流浃背,他“勾儿”地紧张兮兮。
他在进行一场杀戮,他在进行一场屠宰。
他在向赵辰步伐迈进。他在使劲地进行一场百米冲刺!
终于,他的脸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他的身子已经被紧张、力气、征服的愉悦给透湿得汗流浃背。
他不敢相信,陈世杰死了,死的是这样的冤枉,又是死的这样的憋屈。
他格挡着铜丝绳的三根手指不是他的还魂丹、救生丸。
而是,一副陪葬品,一盆子炮灰。最后的下场,断裂在了那尿池里,随着哗啦啦的水流冲入了沟渠口里。
小刘怒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你是协警是吗?!你以为你牛逼是吗?!你只是个服务员,是个工人,是个‘临时工’。你个狗屁!”
他以为,陈世杰会起来。
但陈世杰,再也不会了。他已经断气了。
小刘看着他死翻的白眼。
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