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海川的轻功确不是盖的,纵还是背着载瀛,依然飞檐若平地,走壁举无物。
在恭亲王奕诉的有意纵容下,很快熟路地顺利潜进了内阁。
曾经有人说,在宫中谁的诗画最有造诣,谁就最不得意。
理倒也有些,其码现在如仍是军机首揆时,奕诉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有心思玩文字游戏,跟王闿运瞎掰的。
一骤轻响,护卫在旁的贴身待卫头领满州第一高樊志涌立时顷觉,精目烁闪,自然而然地握紧了紧腰间白虹刀,刚要开口。
便被奕诉摆手阻了下来,先与王闿运相视一笑,方转首对樊志涌说:“不要紧张,是毅贝勒他们来了,你亲自去守护,不要让任何人接近内院,特别是总管。”
尾语时更是加重了总管二字,显有暗表。
樊志涌久处王府深谙权谋,自也明白,当下郑重地点了点头,领命自去布置。
“六叔,小六叔”同样也放任着董海川在外,载瀛自个儿一路小跑到厢房。顺着与樊志涌擦身而过,无意中在对方行礼的时候瞄到其腰间配刀,不由地惊"咦" 了一声。
等他完全退岀后,载瀛奇向奕诉问道:“小六叔,樊志涌带着的那把是先皇赐给你的白虹刀吧,那可是我大清八刀之—啊。”
清朝是没有尚方宝剑这东西,但却有赐刀一说,其意义在某些方面也是可与之拟比的。而最为出名的又有八把。
威服刀、遏必隆刀、琉球刀、孔纯刀、土尔扈特刀、出云刀、额尔素光刀。
奕诉笑了笑,亳不在意道:“一把刀么,总不能整天都挂着那,过几日趁着我这个小六叔还有点能耐,寻个机就外放了他,如今天下烽火不靖,男儿功名但在马
上取嘛。”
嗯,说的对,载瀛默然认许;一把刀就是金刃银柄又能有多少重,人心才难求。而这便是奕诉与他老爸皇帝的巨别之处,换了是咸丰那就睡觉也得搂着。
自已找了个位置,顺手接过王闿运端过来的沏茶,含笑地端祥了阵,问道:“你就是那个王闿运,王壬秋先生吧,听说你崇奉春秋公羊之说,被誉为“经学大师”、“湘学泰斗。”
轻笑一声;慢慢地渡回坐位,王闿运恭拳敬礼道:“小阿哥真是耳聪目明啊,末学正是不第秀才湘人王闿运。”
不第秀才!这话咋听的有点刺,载瀛似笑非是地望向上首的恭亲王。这王闿运看来也是个孤傲的主,一点亏也不肯吃,赞其是经学大师、湘学泰斗隐然是触痛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忿之处。
要知道湘中向有将王闿运比拟曾国藩的说法,可人家曾国藩现在可是东南诸侯,湘军统帅,他王闿运依是一介白丁,而曾国藩就是以经学起家的。
感受到了小侄子的告状之意,可奕诉却宛视不见,所谓知奴莫若主,王壬秋的性子他又何尝不清,当下故转话题:“小瀛儿啊,这么晚了来找六叔有什么事吗?”
见到奕诉故意装傻,载瀛自也不进套,跟着打哈哈:“也没什么事啦,就是吃饱了晚饭,闲着发慌,随便迋迋,待会儿看看时辰如若尚早,嗯,就去五叔家看看戏,听说啊,他家来了一个江南的戏班子,不但会唱越剧、粤剧还会黄梅戏呢,那唱的啊,真是……。”
“行了行了,你啊,就直说吧。”奕诉有点头痛地揉了揉额川,这小兔崽子,曾试过连续不停地一个多时辰在那说废话,滔滔不绝,没完没了,自己要是不打断他,今天晚上就他去听戏,而是自个儿在闹蚊子了:“说吧,是不是来看你六叔笑话来着。”
“嘿嘿”剥了粒白白胖胖的大花生,送进小嘴,爽了几口,载瀛笑的有点猥锁:“今天我刚刚得了个了不得的消息,所以啊,就迫不及待的来跟我最最亲爱的六叔分享了…。”
话到一半,却故意地停了下,拿着眼瞄着,想不想知道啊。
哼,看着那副得意样,奕诉微微地一扯嘴皮,咋地,还要本王求你,你喜欢吃花生,本王也喜欢,当下也故不回望,自顾自地慢慢剥着白玉盘里的京东城五香轩的极品。
这边没戏,载瀛亦不放弃,转过头来,看向了右下首的王闿运,没想到那货竟然更绝,干脆还闭上了双眼,整一个姿态,爱说不说,现在朝庭的局势,对大家都没好处,合者两利,分者两害。再说了,你要保密,这黑不溜丘的天跑这干嘛,还真闲的没事乱逛啊。
翻了翻白眼,有点悻悻,自讨了个没趣,载瀛嘿嘿地摸了摸鼻子,清咳了两声,老子现在要开场了,是到了看你们笑话的时候了:“刚刚我来的时候,宫里头传来了最新消息,文祥文大人被留宿宫中了。”
话不多,顶天也不过数十来字,但却字字可破天。
王闿运立马装不了泰然假醚,一瞬间睁大了双眼,满脸大大地抒写着“糟了,大势不妙。”
奕诉倒还镇静,仍是照吃完了手中剥尽皮的花生,可也隐隐见着着左手在微微地颤动,表面上似若不闻,其实内里早已是翻天复地了,惊愤交集。
惊的是载瀛的能耐,竟然还可在自己跟前先得知了这等机密。
要知道平日大臣会留宿宫中虽然少有,但也不怎么出奇,可今天就不寻常了,咸丰是一定会封锁内幕的,这就像是在做化学实验,同样的东西不同份量,往往搞伤死人都为怪。而载瀛竟有在十三衙门眼皮底下搞鬼的手段,确实不简单。
愤的是自己的这个哥哥太绝情了,本以为只是要致闲自己,让自己坐坐冷板凳,而这倒也没甚么话可说,毕竟理亏嘛。可现在显然不是,咸丰的胃口变大了,不单单是要废自己,更是要一网打尽,一窝端尽自己的在朝势力。
奕诉愤怒,载瀛自也感叹,以后谁还敢说咸丰无能,人家至少还是内斗的高手嘛,看看这雷霆万钧的手段,先是三规了帝胤党的老大,再是变相地软禁了帝胤党的老二,如此一来根本就是尽销奕诉的军政两大权,稳住朝中的局势,接下来的后招,那是显而易见的,甚至可以预料,过不了几天,凡是平时跟奕诉走的近的,替之说话的,那一定不是被外调、便是回家卖红薯,不好运的掉脑袋、下大牢亦不为奇。
真到了那个时候,奕诉就算是有机会重回军机处当首揆,那也是跟睁瞎子差不多,没了羽翼的鸟,就是鹰也飞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