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给团哥儿擦了屁股,在沁香依香的服侍下,抹了肥皂净了手,这才踱了过来,“选好没?”双手背在身后,声音低沉庸懒。
团哥儿则拉着他冰蓝色绘金斓边的袍子,亦步亦倾,凌峰被他扯得不自在,索性把他抱在怀中。
徐璐指着放在花梨木长条桌上的首饰,“选了这些,爷替我掌掌眼吧。”
凌峰随意扫了眼:“你就这么点出息?”
wωw ★тт kдn ★℃O
“啥?”
“兴师动众来一趟,就选这么些回去,实在浪费爷的大好时光。”凌峰说,“再多选几款吧。”
说得他像暴发户似的。
“不选了不选了,这些也够戴好一阵子了。”家里的首饰都快要把五寸厚的牛皮册给写满了。
凌峰扫了眼,没有说什么,只是问女掌柜:“那就结账吧。”
女掌柜内心乍舌不已,不过脸上却并未有任何异样,拿出算盘,噼里叭啦地打着,然后报出一串数字。
若非早已练就了几分冷静功夫,徐璐早就跳了起来,这么几件首饰,居然就要一万八千两银子,这还是抹了零的。老天,比路玲玲在苑平买的那处让她眼馋不已的庄子还要值钱。
“怎么这么贵?也就是赤金打造,镶嵌的也就是宝石罢了,但哪值得起这么多银子?”徐璐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淡,皱着眉头。
女掌柜的堆着满满的笑容道:“少夫人有所不知,赤金对您这样的身份来说,自是算不得什么的,可这些镶嵌的宝石价格可就猛贵了。少夫人您瞧,这是珊瑚石做的,最顶级的珊瑚呢,足足有龙眼大,就这么一颗珠子,也要值上百两银子的。还有,这些珠饰之所以这么漂亮,那可是请了好些设计大家,先画好式样,再由咱们店里的老师傅精雕细琢而成,每设计打造一个款式,那可是需要花费好些日子。并且,咱们店的首饰,还有另一个优势,那就是绝不重样。少夫人您戴着它出门,就不必再担心会在别家夫人头上瞧到和您一模一样的头面。这独一无二的款式,也正是它们的魅力所在呀。”
女掌柜真的能说会道,不但说这些首饰简直就是给徐璐量身打造,左一句“贵也有贵的好处,少夫人您这么高贵迷人,也只有咱们店里的头面才能衬托您尊贵的身份呀”?右一句“对世子爷您来说,再贵的物品,只要值得,价格反倒是其次了。”
徐璐笑了笑说:“你不用拿好话恭维我。我选的这些首饰,我都要,但必须给我合理的价格。我也不要你给我最低价赔本价什么的,至少不能拿我当肥羊宰,不然以后我就不来了。”这些精得跟鬼一样的老油条,都是看人宰客的,好些人因为拉不下面子砍价,明知被宰也是咬牙承受。有些人则是巴不得被宰,然后再对世人说,我花了多少多少银子买来的,在一片惊呼声中,倍儿有面子。
徐璐如今的眼界,已不再稀罕用这些身外之物来堆积面子的地步,所以丝毫不觉砍价是丢面子的行为。
面对这样的人,女掌柜倒没有任何瞧不起的心思,反而越发高看徐璐了。觉得能放下面子说出这种话的,要不是本身已强大到随心所欲的境界,要不就是胸襟坦荡。
不管是哪种,都是让人钦佩的。
于是女掌柜陪着笑道:“少夫人爽快,那我也不能再婆婆妈妈了,这样吧,一万五千两银子。可不能再少了。这真是咱们的最低价了,再低下去的话,老板会砍死我的。”
一下子就少了三千两银子,徐璐也不知道这价格是否合理,就看向凌峰。
凌峰淡淡地道:“爷虽然有的是银子,但也不喜欢被当成傻瓜宰。”声音虽淡,却自有股慑人心神的威压,“再报个数吧。”
外头寒冷,屋子里因置有炉子,还是比较暖和的,但女掌柜忽然就热了起来,忍不住拭了额头的汗水,凌峰那轻飘飘的两句话,女掌柜心脏陡然就跳得飞快,她强压着不知打哪来的强烈心悸,小声道:“想不到世子爷还是个行家,小妇人……小妇人真是班门弄斧……呃,这八款首饰,这个要最低四百两,这个三百八十两,这个二百六十两,这个六百六十两……这款要贵些,因为这上头镶的可是最顶级的珊瑚石,还有南珠也是最大颗的,足足有十六颗,尤其是这颗,这可是真正的百年珍珠。当初我们老板买这颗珠子也花了几百两银子,是从一个商人手上买到的,要不是那商人做生意赔了本,还舍不得卖呢。所以,这款凤钗最低也要算您四千六十两银子……”女掌柜一边解释一边看凌峰的脸色,明明对方只淡淡地坐在那,可那股由内而发的威严就是压得她动弹不得,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得太高,就怕惹他生气。
凌峰伸手,把那款镶珊瑚石和南珠的凤钗拿起来,观赏了会,颔首道:“除了中间这颗珠子有百年之龄,其余也就是五六十年吧。”
遇上这样的顾客,若是以往,女掌柜肯定要发挥出天花乱坠的唇舌功夫,拍得对方通体舒奏,浑然找不着北,只乖乖让她宰的份。但此时此刻,女掌柜全然没了往日的八面玲珑,只是陪笑说:“世子爷眼光真厉害,小妇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凌峰放下头面,说:“一共是七千六百四十两银子,对吧?”
掌柜呆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说了句“小妇人先算算”拿起算盘算了算,再一次惊呆了,看凌峰的脸色就变了。
凌峰就知道他算对了,说:“是这个数吧?”
“是是是,世子爷不但眼光厉害,这算数的本领也是高竿呀。也亏得世子爷没有去户部,不然沈任行沈大人的计相美名怕要让给世子爷了。”
有不怒而威不横而骄的本事,又有眼界,还是算术高手,女掌柜再也生不起半丝取巧的心思,只全程恭敬着服侍。凌峰说让包起来就找精美的匣子来装,说让结账就结账。
洗观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数了八张来,说:“一共八千两银子,掌柜的点一下吧。”
女掌柜赶紧接过,说着:“以安国侯府的声名,也没什么好清点的。”嘴里如此说,但手上的动作可不含糊,仔细检查了银票上头的印章,票号,说,“爷请稍候,奴家给您找零。”
“不必了,剩下的就是赏你的吧。”洗砚恰好到处地摆出世家子身边人三分骄横七分冷淡的角色。
女掌柜再一次惊呆了。世家大富都有打赏的习惯,但至多也就是几两至多十来两银子赏赐,几百两的赏赐还是头一回遇见。并且还只是主子身边的小厮私自作主。身为小厮就有处置几百两银子的权限,果然宰相门前七品官。
离去时,凌峰抱起团哥儿,与徐璐并肩下了楼,在楼梯处居然碰到了徐璐极不想打交道的张大夫人范氏。
范氏大概也是如此心思吧,看徐璐的目光就有些尴尬,毕竟她还没有脸皮厚到背后说别人坏话被当事人知道后还能做到无动于衷。
只是狭路相逢,倒也不好不打招呼,徐璐索先笑道:“好巧,夫人也来选首饰么?”
张大夫人脸色有些不自在,勉强笑道:“是呀,京城的头面首饰比杭州那边更新颖独特,听说丽人坊是行业翘楚,就想来瞧瞧。好巧,居然在这儿碰到少夫人,少夫人可是选好了?”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凌峰,含笑道:“抱着小公子的想必这位便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安国侯世子了。”
凌峰抱着团哥儿动也未动,淡道:“正是在下。抱着孩子,不便施礼,凌某这厢无礼了。”
张大夫人赶紧笑着说:“世子不必客气,久闻安国侯世子赫赫威名,能力卓绝,气宇轩昂,不同几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少夫人得此佳夫,真乃好福气。”
凌峰头戴黑色暖帽,绣金字佛头的玄黑大毛围脖,身披泥褐色绣暗银纹披氅,里头是一件杏白地藏青色刺绣对襟广袖氅袍,袍子系开襟蔽怀设计,露出暗红色绣金纹右衽长袍,石青色刺金蟠螭抱肚,猩红色绣土黄蛟龙腰带,石青色宫绦垂着枚鸡血石小印。衣饰华丽,刺绣精湛,做工精细,颜色搭配合体,真正的世家权贵打扮,风采出众,仪表不凡。气宇轩昂,阳刚而稳重。泥褐色的披氅加玄黑围脖及藏青刺绣明是沉闷颜色,却以杏白、猩红等明亮颜色相中和,加上身材高大,气质出众,能撑起一般人无法架驭的颜色。沉闷感不翼而飞,只有不怒而威的沉稳,不骄而横的气势。
看着与自己长子差不多年纪的凌峰,张大夫人在内心飞快地比较着,不得不承认,自己长子虽然也是英俊出众,但身高不够,骨架略显单薄,并无凌峰这种宝刀出鞘的锋利感和压迫感。自己儿子就算把全天下最华贵的衣饰穿在身上,怕也要被甩出一射之地。
与全天下当母亲的一样,但凡遇上优秀的年轻人,张大夫人都要拿来与自己的儿子相比较。尽管隐隐觉得自己儿子及不上凌峰,但瞧着凌峰怀里的团哥儿,又微微舒展了口气。凌峰再如何的英俊气质出众,但子嗣方面,怕是永远被儿子甩在身后了。
一个人能力再是出众,若无优秀的子嗣传承,怕也风光不多久。
想着自己大孙子已渐渐展现出读书天赋,次孙也已启蒙的张大夫人,眉头又舒展开来。耳边又听徐璐的话:“夫人过奖了。真要讲福气,怕是无人能及夫人您吧。世人谁不知张阁老就只夫人您一个发妻,不知要羡煞多少人。我正是其中一个呢。”
丈夫对自己确实好,从未在女色上头让自己受过委屈,张大夫人的日子确实比绝大多数妇人过得舒坦。
张大夫人也觉得自己真没必要羡慕徐璐,凌峰再如何的英俊出色,屋子里不也还有几个姨娘么?于是又放下对徐璐的成见,和颜悦色地道:“少夫人也是身在福窝里的人,还来羡慕别人,这可要不得呢?”
如此插浑打趣,似乎先前发生过的事就一笔勾消了,徐璐笑得温和,张大夫人也热情有加,甚至还约定,过年去家中玩之类的。
等张大夫人上了楼,看不到人影后,凌峰这才摇了摇头道:“你们这些女人呀?”
шωш▲ttκa n▲℃O
徐璐乐呵呵地道:“怎么?就兴你们男人演戏,不兴我们女人也演戏?”话虽如此,刚才她也察觉了张大夫人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而伸手不打笑脸人,大面上也要过得去才成。
凌峰哈哈一笑,没有否认也没承认。
店里还有些客人正在那挑选着什么,看到他们下意识看了过来,李夫人合着一群妇人小姐上前笑道:“少夫人选好了?不知我可否有幸先一睹为快?”
徐璐很是意外,“李夫人可有选好?”
“选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一两样款式不大合我心意,伙计们正在按我的意见改,我就在这儿等了。”
以李夫人的身份,大可不必坐在铺子里等,理应去后头单独设置的茶间里等候就是。估计李夫人是酒翁不意不大酒了。
看着李夫人目光总是时不时扫向她身旁的凌峰,徐璐有些无耐,这些人呀,怎么就那么关心自己的私事呢?
“是吗,还可以按着自己的意见再改动吗?”徐璐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李夫人笑着说:“那当然,想怎样改就怎样改,也就是多出点儿功夫钱罢了。不过少夫人买那么多,想必掌柜的应该不会再另收钱吧?”
女掌柜笑道:“李夫人说得极是,只要不在上头另外加东西,所有的改动都不会额外收钱的。李夫人放心好了。”
凌峰抱着团哥儿对徐璐不耐烦地道:“时候不早了,走了。”对李夫人淡淡地道:“夫人请。”
李夫人赶紧退后两步,并侧身福了身子,“不好意思,挡了凌大人的路了,凌大人先请。”
凌峰抱着团哥儿大步走了出去。
徐璐一副“无耐”的模样,歉然地对李夫人说:“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了。改日再请李夫人和几位夫人吃茶。”然后匆匆与李夫人等人福了身子,匆匆追上凌峰。
看着徐璐急匆匆的背影,李夫人等人油然冒出来的羡慕总算稍稍平衡了些。
“这凌大人真是不可多得的绝世好男人呀,身为勋爵之后,朝廷高官,还能亲自陪老婆孩子逛街购物,着实难得。”等凌峰等人消失在店门口时,一个妇人如是说。
女掌柜头走了凌峰,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捂着怀里的数百两银子的银票,说:“……京城地界,一掷千金的客人我可是见得多了。替女人一掷千金的男人,我也见得多了,但那只是商贾富豪,专替那些狐狸精花钱罢了。像凌大人这种给自己的妻子一掷千金,又是官面人物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众人就好奇地问女掌柜徐璐买了多少首饰。
女掌柜才不会对外说那八件珠钗,他们只卖了八千两银子不到,比了比手势,“一万八千两,赏银就给了八百两。”
妇人们全都吃惊地捂着唇边,纷纷感慨安国侯储果真是世家巨族,徐璐好福气之类的话。
唯独李夫人则在心里说:“不见得吧,刚才凌峰稍微露出不耐烦,那徐氏就赶紧丢下我们追了上去,显然也就那么回事。”至于凌峰一掷千金给徐璐买首饰,李夫人自动自发地理解为男人面子在作祟罢了。
……
从丽人坊出来,天色已经晚了,凌峰又说就在外头用饭得了。
反正不是自己花钱,徐璐并无异议。
于是一家三口又去附近有名的酒楼用饭,要了间雅间,点了店里的招牌菜,有一道来凤糖醋鱼,味道极好,团哥儿特别爱吃,但因为怕有鱼刺,徐璐挑得特别仔细,就耽搁了吃饭时间。等吃完饭出来,外头天色完全黑烬。
吃完饭,凌峰习惯性地去如厕。
有了上回如意楼上个茅房差点弄出的风波,徐璐特地让洗砚和秦守正去茅房外头守着。
徐璐就带着团哥儿在包厢里等着凌峰。
忽然感觉楼梯上有动静,不由奇怪,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宵禁,酒楼里也没什么客人,这时候居然还有人上楼吃饭。万一赶不及回去怎么办?
如此想着,包厢包头就响来一阵牛气冲天的声音来:“小二,把你们酒楼最拿手的好酒好菜统统呈上来。另外,再叫几个娘们给爷助兴。”脚步声渐渐近了,“咦,这里头还有烛火,还有人在里头么?”然后呼啦一声,徐璐的包厢门就被拉开了。
------题外话------
看你们,不闹一回估计就把人家忘得差不多了吧?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