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对手是非常尊重对手的。
不然沉棠干嘛抓紧时间补充体力?
「喏,两张饼够不够?」沉棠对少冲还是很大方的,一出手就是两张香脆大饼。
少冲被大饼的香味勾得涎水分泌。
一口下去留下一大个豁口。
「两张肯定不够,你还有吗?」少冲抬指将饼屑擦去,一边咀嚼一边问道:「沉君,烙饼的庖子是哪个?手艺还真不错。」
沉棠:「也是,不看看是谁调教的。」
说着又大方匀出去两张饼。
两个人极其自然地吧唧吧唧干饭,瞧得吴贤有些怀疑人生——这饼,真这么香?
沉棠身上有一种不管队友死活的潇洒,她不顾场合,歪头跟少冲窃窃(八)私(卦)语:「我知道你跟郑乔帐下的武将斗将经验丰富,能否说说他们实力如何?」
少冲道:「弱的都死了。」
沉棠问他:「强的呢?」
少冲摇头道:「暂时没碰到。」
沉棠:「……」
少冲这话倒不是在凡尔赛,人家说的是大实话。寻常十五等少上造碰到他那种不要命的打法都是非死即伤,出阵对手多在这个境界之下。屠龙局也不是一直都联合出击,必要时刻都会分兵袭击各处。郑乔手下颇负盛名的十六等大上造,他还未碰到。
郑乔一开始也没将屠龙局联军放眼中,自然没派出顶尖战力,直到燕州全境被联军拿下,磨刀霍霍准备剑指干州,他才亮出一张底牌,一名十六等大上造,加之联军内部不齐心,拿下的大半燕州又毫无悬念丢了。
「不过,今天似乎来了个硬骨头。」少冲双手捧着饼,从左啃到右,从右啃到左,似乎怕沉棠不相信,提醒道,「这人很危险!我有可能不是对方的对手……」
连少冲都感觉危险的……
沉棠道:「统兵的是十六等大上造。
」
对方还很鸡贼,天不亮就来搞事。
联军各营埋锅造饭的时间各不相同。
估摸着场上有不少士兵还饿着肚子。
沉棠咽下最后一口饼:「有硬仗了。」
「仗嘛,越硬越好,这样的敌人才有价值!」少冲不见畏惧,眼底兴奋几乎要溢出来。瞧他蠢蠢欲动的模样,恨不得这就干完剩下的饼,拍马出阵跟对方拼个死活。
他很中二地道:「我已经开始渴望。」
沉棠问他:「渴望什么?」
少冲笑得残忍:「他们的人头!」
尽管体内的蛊虫已经陷入沉睡,少冲是绝对的强势一方,此时的他几乎不受蛊虫影响,但前面几年的杀戮和对鲜血的渴望却深深刻进了骨髓和灵魂。他需要敌人的血让他的血液沸腾起来,唯有那样才感觉自己是真切活在世上,实力越强鲜血越炽热!
沉棠闻言,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少冲面露受伤之色,连剩下的饼都不香了,问:「沉君这般……可是惧怕我?」
沉棠摇头道:「不是。」
少冲瘪嘴,乌黑晶莹纯澈如深林小鹿。
「既然如此又为何避我?」
沉棠面无表情:「我不喜有人抢我的人头,敌人人头属于我的,你我撞号了!」
少冲不知「撞号了」是啥意思,但他听得出沉棠不是真心嫌弃、畏惧自己,不由得重新展露笑颜。二人底下聊天起劲,两军阵前也是硝烟不断,气氛有些不寻常。
蒋傲胯下战马小跑着行至阵前。
他看着联军五花八门的旗帜,口中不屑哂笑:「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若有人想留一条狗命,最好这会儿就下马受降。
因为,过了这会儿,你们再想求饶也不行了!」
联军最后方兵马一阵骚动。
蒋傲的声音竟能清晰传入每一人耳中!
这般实力,着实恐怖!
盟主黄烈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波澜不惊,倒是联军武将被挑衅得怒火中烧。这时,站出来个身形魁梧,胯下骑一吊睛白额大虫的武将。那吊睛白额大虫极其硕大,足有一人多高,露出的皮毛油光水滑,身披全副铠甲,却是落足无声,步伐轻盈。
一呼一吸,浊气吞吐。
百兽之王的气息引得战马躁动不安。
那人抱拳沉声:「盟主,末将请战!」
沉棠眸光骤然亮起:「大老虎?」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非战马的坐骑!」她听说过武胆武者的坐骑种类繁多,五花八门,包括但不限于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简单囊括就是海陆空全都有。
战马是普通款,非战马是隐藏款。
第一次凝化战马就跟开盲盒一样刺激。
「怎么会是第一次?」少冲这孩子很实诚,他指着沉棠胯下的摩托道,「这不是?」
他此前智窍未开,分不清马和骡子,但十二哥晁廉告诉过他,沉君的坐骑是骡子。
如今智窍打开,更分得清了。
沉棠:「……」
胯下的摩托也似有所感,扭头冲沉棠眨眼,仿佛在说——咋了?你不满意老娘?
沉棠自然是摇头否认三连。
她不是,她没有,不是她!
黄烈盟主却婉拒了这名武将的请战。
武将气道:「末将自知不是对手,但愿意以命相搏,替诸君消耗他的武气和体力!」
他不是感觉不到蒋傲的危险。
但蒋傲都骑脸羞辱了,这还能忍?
他愿意用他的命,给第二场争取击杀蒋傲雪耻的机会!要不说武胆武者脾气大,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人家是真的一点儿不怕死,送死也送得大义凛然!
黄烈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作为盟主需要权衡利弊。
应下斗将,还是放弃斗将直接进攻。
朝黎关一方没了天险依仗,虽说有个实力莫测的蒋傲坐镇,但他只带出来十万兵。跟郑乔精锐相比,己方顶尖战力不足,斗将很吃亏,应下斗将便是白白给对方送士气增幅。两军直接开战,己方顶尖战力可出面牵制蒋傲,大军人数优势才能出来!
但斗将的话……
胜过公西仇一筹的沉棠,谷仁帐下的少冲,这俩人碰上蒋傲不是不能打。若能开战之前就将蒋傲杀了,朝黎关一方群龙无首,士气势必大受打击,同样有利于己方。
特别是沉棠,他尤为在意!
黄烈与一众盟友还未选择哪一条,蒋傲进一步嘲讽,每一句都精准踩雷。他见联军阵中没出来一个大活人,哈哈大笑着说起一桩往事:「听说你们的盟主,他姓黄?叫什么黄烈来着吧?发达之前不过是个赤脚铃医?这倒是让本将军想起一桩往事。」
沉棠吐槽:「他还讲起故事了?」
借着羞辱盟主黄烈来羞辱整个联军?
事实证明,蒋傲的做法比她以为的更下作,因为蒋傲讲述的故事是一次由他统兵执行的屠城行动!屠城不为杀戮,根本目的是为了敛财,更是上位者对跟随自己东征西讨兵将的大方嘉奖!财富、女人全都在城中,几个女人,多少财富都看个人本事。
抢钱抢粮抢女人,谁抢到就归谁。
谁让军饷太少,不足以兵将去卖命。
其结果便是——
刳腹绝肠,以泽量尸。
尸横遍野,流血千里。
黄烈的妻子儿女就在城中。
蒋傲嘲笑:「听闻黄盟主发妻是个乡野女人?生出来的儿子资质平庸,女儿亦是相貌平平?可惜,事先不知是黄盟主的妻儿子女,被我帐下那些鲁莽军士享用了。」
这下子,盟军更是炸开了锅。
悲愤请战的武将一个接一个。
「盟主,让末将去杀了他!」
「末将请战!」
「末将也是!」
朝黎关一方。
原先魏寿看蒋傲的眼神还是看个作死的人,如今就是看一具尸体了。见过上赶着找骂的,没见过上赶着找死的,阎王爷都拦不住他。鄙夷道:「吾羞与畜生为伍!」
一般情况,武胆武者不会将事情做这么绝。两军对垒若俘虏对方老小,不是善待就是放了。因为风水轮流转,谁也不知道同样的遭遇有一天会不会降临在自家身上。
做人留一线,也是为血亲积阴德。
蒋傲破坏了规矩,必不得好死!
「叫阵之人户口本就一页吗?」饶是对黄烈有所提防的沉棠,也不忍听下去,羞辱人有很多种法子,这个蒋傲用了最贱的!
只是十四等右更。
「交锋结果?」
「手下败将。」
褚曜唇角露出一缕讥嘲,他觉得,应该让一些老熟人回忆一下当年青葱岁月了。
免得一个个都以为他死了!
「黄盟主。」
正欲发号施令的黄烈脚下一顿。
他认得褚曜,知道他是沉棠帐下谋士。
褚曜笑道:「褚某知道一些敌方武者的事情,既然他做初一,吾等也不必客气。开战前不妨问候一下,也算礼尚往来。」
黄烈用怀疑的目光看他。倒不是想起当年的褚国三杰,事实上这片大陆风起云涌,天才数不胜数,褚曜又只是二十多年前出名的小国人物,除了经历过的老人,许多人连听都没听过。黄烈只是不相信,十六等大上造的蒋傲能有什么可嘲讽的黑料。
嘿,还真有。
蒋傲正自鸣得意,以为联军被羞辱得无颜见人,孰料先锋营突然向两边分开,出来个发丝灰白,一袭宽大儒衫的青年文士。蒋傲嘲道:「怎么,你们武将死光啦?」
斗将出来个文心文士。
褚曜浅笑温和:「蒋将军说笑,你怕是高估自己口气,这点儿威力还熏不死人。倒是褚某不解,蒋将军在此侃侃而谈,莫非是很得意当年狼狈兵败,将妻女一齐抛下送死?虎毒尚不食子,蒋将军倒是比那大虫更似头野兽。不知有何颜面苟活世间!」
蒋傲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是谁?」
褚曜说的事情可是二十多年前的。
那也是蒋傲此生少有的耻辱,他引以为耻,但他不后悔。褚曜跟他翻旧账,只给他带来了愤怒,毫无悔意。只要他还活着,要什么女人没有,要几个孩子不能生?
褚曜只是笑:「贵人多忘事。」
蒋傲死死盯着褚曜的脸。
几乎要被他遗忘的某段记忆死灰复燃。
眼前这名气息沉稳的青年文士,隐隐的,跟记忆中那名意气风发的少年文士逐渐吻合。一个被他忘记多年的名字又以强横的姿态跳入脑海,他又惊又怒:「你是——」
那个人名未能吐出来。
因为,那个青年文士抬手,对他便是一记强横无匹的文心言灵——【禁言夺声】!
蒋傲经脉武气阻滞一瞬。
黄烈在后方嘶吼:「三军,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