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不可能如此频繁出现这种规模的元素乱流,并且恰好这座城市还走出卡塞尔学院最优秀的两个混血种。”昂热修长的手指极富节奏的敲打桌面,“于是我们调查了一下这座城市的历史,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
这时候,会议室的门恰好又被敲响了。
“请进。”昂热头也不回地说。
黑色长发的女孩推门而入,恭恭敬敬的一沓密封的文件放在昂热面前的桌上,然后微微欠身。
“校长。”苏茜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昂热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平静的拆开苏茜递来的文件。
“找个位置坐下吧。”昂热对苏茜说,他低着头把一张张附带照片的纸平铺在桌上,就好像罗列一项项罪证。
苏茜微微鞠躬后,顺着长长的会议桌一直往后走,经过诺诺的时候,诺诺忽然在她的大腿上拍了一下,苏茜也没露出愠怒或者生气的表情,她只是无奈的冲诺诺摇摇头,就径直走到了座位上。
苏茜坐下的位置很考究,离楚子航不远也不算近,恰好和楚子航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其实座位狮心会的二把手来说,苏茜坐在楚子航旁边也无可厚非,隔了一个位置大概是因为考虑到楚子航已经和夏弥在一起,为了保持距离感,不得不说这个女孩平常话不多,但她的心思真的很细腻。
楚子航对苏茜点头示意,苏茜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和楚子航说,但最后还是没开口,也只是冲楚子航点了点头。
“过去的四十年里,这座城市发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虽然这是座沿海的城市,但并不处于洋流交汇的地界,可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无法预测的元素乱流席卷城市的地界,而城市以外的范围却风平浪静。”昂热平静的叙述,“如果说自然界总有一些离奇的现象人类无法预测,但我从不认为世界上真有幽灵这种东西……这座城市总发生一些怪象,总有一些人消失在元素乱流发生的时间段里,这里是失踪人员的名单。”
与此同时,昂热已经把那些纸按照时间顺序铺在他面前的桌上,从四十年前,直到近几年为之,从这么漫长的时间里搜找出这样零零散散的信息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并且很难把线索找全,但对于诺玛来说,这并不算多么难完成的任务,理论上只要网速够快,诺诺从互联网的记录中抽剥出这些信息,充其量只要十几秒。
但听到昂热的话之后,路明非沉默了,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因为奥丁——原本替代奥丁的楚天骄的存在——很多人的世界线都被变动过,现实被修改了数十次,所有那些失踪被卷入尼伯龙根的人,顺理成章的被人们遗忘,现实中原本和他们有交集的部分也被新的现实所修补,虽说新的现实总会有细小的违和,但不是路明非和诺诺这样优秀的侧写者根本发现不了,一般人也不会闲的蛋疼去怀疑现实出了什么差错,秘党更不会无缘无故在意这做城市的事。
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如今奥丁的面具已经被摘下,被更改的世界线已经重新修复了,那些消失在历史的风雨夜地人们,只要用心,就能搜找出他们失踪的蛛丝马迹……那是一种非人类的力量,而这个世界上又不存在鬼神,卡塞尔学院有种说法,一切科学无法解释的事都可以归根于龙族。
所以学院方面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这座城市的元素乱流和离奇乱象,绝对和龙族脱不了干系……甚至很可能,这座城市就存在一个血统很高的龙类。
“校长是怀疑这些奇怪的现象和龙类有关么?”路明非直接把话题给挑明了,但他的问法依旧很保守,是询问的语气,没有提到任何有关于“尼伯龙根”和“奥丁”之类的字眼。
“和龙类有关这一点已经不需要反复确认了,这么猛烈又频繁的元素乱流,必然是某位血统极高的龙类。”昂热从桌上的那些失踪人员信息的最下面中抽出一张,看着照片里一个略显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该说是巧合呢,还是命运,失踪的人里,也有一个楚姓的男人,失踪事件是在七年前。”
说到这里,昂热缓缓的抬起头,看向会议室的某个方向……那是楚子航的位置。
楚子航和昂热的视线相交,一张冷峻的脸上无喜无悲。
倒是路明非的脸色有些难看,如果诺玛掌握了失踪人员的名单,那楚天骄被查出来几乎是必然的事……准确来说楚天骄必然是着重调查的对象,因为他是楚子航的父亲,也是失踪时间最近的一批人,更是血统高强的王牌特工。
最麻烦的一点是,路明非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楚天骄和秘党的关系,楚天骄是否毕业于卡塞尔学院?又是否隶属于执行部?和昂热等一众学院高层是否有很深的交集?
最关键的一点是,楚天骄待在这座城市监视奥丁或是守望某些东西的任务,是不是秘党委派的……如果楚天骄从头到尾都是秘党的人,和奥丁的冲突也是为了替秘党做事,那路明非他们也没什么好瞒下去的了,从头到尾的掩饰和伪装都只是自作聪明,落在校长他们眼里和傻子没什么区别。
“是的,楚天骄是我的爸爸,他在七年前失踪了,在雨夜的高架路上。”楚子航面对昂热的眼神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那天晚上我一个人逃了出来,我爸爸下落不明,直到今天也没再出现过,这件事施耐德教授找我问过。”
“我知道,在出发之前我找施耐德教授确认过这件事。”昂热点点头说,“他的表述和你一样,但关于这件事我还有一些疑点。”
“什么疑点?”楚子航说。
“我想知道,那天夜里,你和你的父亲究竟遭遇了什么?”昂热开门见山地问。
“很多的黑影,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它们跑的比车还快。”楚子航平静的叙述,“我的父亲一路踩着油门,高架路的终点是一道光,光里有个高大的人。”
“光里站着一个人?”昂热问。
“语气说是人,更像是‘神’,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看到我的父亲突破了黑影的包围,和他战斗起来,他一边冲那个东西挥刀,一边扭头冲我大吼,让我赶紧离开。”楚子航面无表情地说,“我听了他的话,开着车离开了那座高架,我不敢回头看,直到逃出来我才觉得后悔,但高架路被政府给封锁了,这就是第二天就登上了新闻,事后我好几次回去那条高架里,都只一无所获。”
撒谎不是楚子航擅长的事,所以昂热的问题他也没打算撒谎,楚子航回答的很诚恳,除了稍稍隐瞒了奥丁的外貌和楚天骄与奥丁的对话,楚子航几乎把那个雨夜的情况用最精炼的语言一五一十的为昂热复刻出来了。 “施耐德教授告诉我,你的血统就是那天晚上觉醒的。”昂热说。
“是的,那天晚上,我听到了一些声音,后来我知道那是太古龙文的召唤。”楚子航点点头。
“你知道你的父亲是混血种么?”昂热看了眼楚子航面无表情的脸。
“以前不知道,那之后我找到了有关于卡塞尔学院的资料后就知道了。”楚子航如实说。
“你觉得自己那天是误入了某个尼伯龙根么?”昂热追问。
“不知道,但是感觉上很像。”楚子航想了想又摇摇头,“我没办法确定,因为我从来没找到过那座尼伯龙根的入口。”
“楚子航,我一直相信你是个诚实的孩子,刚才的话对我也没有任何欺骗……”昂热轻松愉快的语气戛然而止,下一句,他的言辞陡然变得严肃,“除了其中一句的。”
昂热看着楚子航的眼睛,楚子航也看着昂热的眼睛,气势上毫不退让。
“你说在和你的父亲遇到那个‘神’的时候,你没看清他的长相,是么?”昂热的语气犀利,一双混浊而沧桑的眼睛此时爆射精光,似乎要看透楚子航的心声。
楚子航的眼神罕见的回避了,但他面对昂热的质疑默不作声……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了解他的人都能看得出他哪一句在骗人,但哪怕他骗了人也不会去否认,最多不承认,执拗的缄默已经是楚子航能做到最大限度的事了。
“诶诶诶,别对孩子这么凶嘛,我们卡塞尔学院不是一直尊崇的‘快乐教育’么?”庞贝似乎有些受不了会议室里严肃的气氛,忽然插进话来打圆场,“昂热你都这么老了,就别和小孩子玩心眼子了,你越是逼问人家,人家很多话越是不和你讲,就像我儿子有时候就不愿意搭理我,年轻人和老人共同语言本来就少,我年轻的时候比他们还叛逆,你要理解一下。”
昂热扭头给了庞贝一个“你最好闭嘴”的眼神,但庞贝压根不看昂热,完全无视了他的警告。
“你想要你的学生们和你掏心窝子,那你也和他们掏心窝子呗,我听你们说半天,翻来覆去就是比谁最会绕弯子是么?”庞贝翘着二郎腿,大大咧咧地说,“你们是怕踩着地雷啊,就那么几个词,谁先说出口谁就会被炸死是吧?什么尼伯龙根啊、龙王啊、奥丁什么的……”
路明非他们的表情彻底变了,包括楚子航,没有人的表情还能维持好看,当“奥丁”这个名字从庞贝的嘴里脱口而出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学院对这次事件的了解程度和调查出来的东西,比他们想象的更深。
“庞贝!”昂热的声音罕见的带着怒意,“我们说好了,在不经允许的情况下,不准说出这个名字,况且真要有人提出这件事,也不该是你来说!”
“我不是替你们着急么?你们这聊天聊的也太不爽利了,我看你们这进程,这会明天都开不完。”庞贝欠欠的缩了缩脖子,“好好好,怪我怪我,我好人做错事,我好心没好报行了吧,你们聊,你们继续聊。”
庞贝是没再出声了,但会议室里的内容也陷入一种诡异的氛围,昂热盯着面前桌上散乱的文件不说话,路明非则是和诺诺还有楚子航他们无声的交换着眼神,气氛像是死一样安静。
直到几十秒后,会议室的门被再一次敲响。
半天没有人回答,门被轻轻地推开,白色头发的女孩探进一个脑袋。
“对不起,我敲门了,一直没有人回复我。”女孩看着一大屋子的人,弱弱的问,“我可以进来么?”
昂热点点头。
酒德亚纪走进屋子,同样一个密封的文件袋被她抱在胸前,相比之前恺撒和苏茜带来的东西,酒德亚纪胸前袋子里的东西显的鼓鼓囊囊的,她小心翼翼地把文件袋放在昂热的面前,讲话的声音很小很小。
“校长,这是你要的东西。”酒德亚纪鞠了一躬。
“坐吧。”昂热点点头。
酒德亚纪又鞠了一躬后,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就算她之前不在场,再愚钝的人也该看得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气氛不太对劲,酒德亚纪和经过地每一个人都点头打招呼,露出和善的笑,但她不敢笑得幅度太大,生怕成为导火索。
酒德亚纪最后在叶胜的身旁坐下,她用眼神询问叶胜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叶胜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无声的摇摇头。
昂热打开酒德亚纪带来的牛皮袋,从里面取出两个矩形的东西放在桌上,那是两卷录像带,看上去是从某个监控设备里原封不动铐下来的。
“这间会议室里,有放映机吧?”昂热忽然开口发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路明非身上,路明非原本打算点点头,从昂热那里接过录像带,哪知道某个一直没吱过声的家伙这时候忽然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