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误认为情侣,说起来,还真是一件微妙的事情。
吕芒记得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学长,某次因为要为社团采购一些东西,两人一同去商场,被售货员误认为是情侣。
“你看看,你男朋友对你多好!”
那时的吕芒还尚未退化掉害羞脸红的技能,听完售货员的话不由得心头小鹿乱撞脸上红霞满天,最为让她欣喜的是,学长也并未对此做出反驳。
少女的心思就好像是夏日的天气,美起来艳阳漫天,衰起来雷鸣不止,变化的速度令少女自己都捉摸不透。
在那半个月时间里,吕芒每天都在琢磨着当天的经过,时而欣喜若狂时而惶惶不安地揣测着学长的想法。
如果不喜欢自己的话,应该反驳吧?
但是就算没有反驳,也不能证明他就喜欢自己吧?
好在这煎熬只维持了半个月,半个月后,学长对另外一个女生告白了。
“切,”听闻这消息的时候,吕芒正躺在宿舍床上吃葡萄,对室友的羡慕语气颇为鄙夷道:“不就是吹气球摆蜡烛吗?你们就羡慕成这样?”
话说到一半儿,吕芒突然说不出来了,她捂着腮帮子,眯着的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吕芒,”室友关切地望着她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刚刚吃的那颗葡萄,特别酸。
尚且不谙世事的吕芒为此在心底将学长埋怨了好一阵子--如果他不喜欢自己,当时就应该反驳才对,也不至于让自己牵肠挂肚了足有半个月之久。
但是等吕芒长大之后,才看明白了很多事情,学长之所以不做反驳,或多或少总有照顾吕芒的意味,那种话若是直接加以反驳,难免会让这少女下不来台,然而学长的不解释并非退让,也绝非对吕芒得寸进尺的应允。
一切都怪她想太多,怪少女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怪她喜欢了却不说出口,怪她错过了又责怪对方有负于己。
这世界上没有谁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自己不把自己的想法清楚干脆地表达出来,却怪罪对方没有依照自己内心的想法行事,这样的想法恐怕才是最无耻的。
人这种动物,通常很难理解别人的感受,笨一点的像蛮牛,全靠自己的臆测横冲直撞,聪明一点的,倒是能试着去换位思考。
但要说真正感同身受,唯一的途径,就是经历同样的事情。
吕芒也是如此。
当身边的男性朋友略有越界时,自己若是顾着对方的面子包容,常常会被误认为是也有好感,继而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直到吕芒被压到底线,严厉回绝时,对方甚至会歇斯底里一句:“当初你不是也没说不愿意?”
后来,吕芒也学着在第一时间表示拒绝。
若是碰上正常的男人还则罢了,大家心照不宣,从此保持安全距离,也算是以礼相待。
怕的就是碰上那种陷入自卑和自傲的恶性循环中的男人,只要被拒绝,就立马摆出一副张口就要咬人的嘴脸,或是嘶吼叫嚣说女人一文不值,或是阴阳怪气说女人自以为是。
正是因为这样的男人,让吕芒学会了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值,学会了在圆滑拒绝的同时守住自己的底线。
毕竟,一个人身上最值钱的不是容貌,不是学历,不是财富,真正让一个人显得高贵的,是原则和底线,这玩意儿就好像女人的高跟鞋,有原则有底线的人,就是能挺直腰板,比别人高一头。
而最宝贵的在于既能坚守自己的底线,又会尊重别人的底线。
吕芒多年来坚守着自己的底线,如同修女坚守贞操般,执着而神圣,笃定又虔诚。
更何况,想要抵制暧昧,最重要的前提就是不要贪恋任何暧昧带来的短暂愉悦,那不过是肾上腺素带来的幻觉。
所以当售货员小姐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吕芒面带微笑地望着售货员,字正腔圆柔声细气道:“我不是小姐,他也不是我先生。”
导购小姐尴尬一笑,吕芒可以一眼读出她心中的潜台词,无非是觉得吕芒有点儿较真,有点儿矫情,但是吕芒不在乎。
反正自己这话不是说给导购小姐听的,一个陌生人的差评不过只是瞬间,可吕芒认为自己有必要在杨立德面前划清界限。
正在此时,背后试衣间响起了开门声,吕芒又补了一句道:“我是他的下属,只是帮上司挑几件开会穿的衣服,而已。”
吕芒正对面有一面镜子,刚好协助她完整地观察到了杨立德当时的表情,那种略有惊讶又夹杂着些许失望的表情,让吕芒心满意足。
大概是这话在杨立德心中引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场本该充斥着暧昧和享受的shopping之旅也提早结束了,杨立德晃了晃手中的纸袋,对着吕芒强颜欢笑道:“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也多亏有你这么好的眼光,不如我请你吃晚饭。”
“作为答谢?那当然好。”
吕芒是情场老手,自然明白一个道理,不进不退,是最好的驭敌之术,当然,这种以不变应万变的手段需要足够的阅历、高明的技巧,最重要的,是输得起的底气。
下楼的时候,两人经过一家首饰店,橱窗里一条精致的项链吸引了杨立德的注意,他驻足停步,对着吕芒道:“稍等一下。”
吕芒站在店外等着,看着杨立德动作熟练迅速地指向一条项链、打包、付账,在杨立德做这一系列动作的过程中,吕芒转了转脚腕,高跟鞋的高度间接影响到了她的心情。
等杨立德从店里走出来的时候,吕芒重新换上了平和的笑容,而迎面走来的杨立德也笑着,笑容之中还在强压着一些兴奋。
那就好像考了满分的孩子在拿出试卷给父母看时,等待夸奖的兴奋,又像一条接住飞盘的狗向主人狂奔时的兴奋。
但是吕芒相信兴奋只是一个过程,就像数学算式中的等号--做对事,兴奋,得到奖励,这才是一套完整的步骤,孩子想要的是巧克力或洋娃娃,狗想要饼干和骨头,那么一个成年男人呢?
然而强抑喜悦的表情只是在杨立德脸上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错愕,甚至还有点儿惶恐,同时,杨立德的视线越过吕芒的肩膀,落在了她身后不远处。
吕芒循着视线转过头,发觉杨立德的目光落在一个女人身上。
是杨立德那位尚未离婚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