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尤俊达在小孤山长叶林布下人马,次日,六月二十三日临近中午,探马来报:“皇纲就到。”程咬金提马登高一望,但见远远地来了一队人马,旗幡招展,队伍中间押着无数大车,车上插着黄旗,用油布盖着,用大绳拴着,不用问,一定都是银子。
这队人马顺着山路弯弯曲曲走着,好像长蛇一般。前边有两员大将开路,绣旗高挑,先头队伍离埋伏圈越来越近。程咬金头一回干这样的事,心头突突乱跳,额角渗出了汗珠。尤俊达也不例外。那罗方、薛亮二人,奉了靠山王的将令,从沿海登州押着皇纲银子四十八万两起身奔京城。临行之时,靠山王杨林把两个干儿子叫到府里,嘱咐二人路上多加小心,不可大意,并告诉他们山东地面并不太平,逢山防盗,遇岭防贼,切切不可疏忽,二人唯唯称是,这才点起官兵三千起程。一路上两个人不敢松懈。这一天来到小孤山长叶林,大太保罗方一边走着一边观看。但见这里地势险恶,山岭连绵,怪石横生,古木密林,一望无际,荒草野蒿,足有一人多高。队伍又往前走了几里,见左边是山,右边是一片密林。山如刀削,陡壁悬崖;林如大海,波涛汹涌;道路崎岖,十分难走。罗方看罢,把马带住:“吁!”“传令!前队后队要打起精神,此处凶险,严防响马。”“遵令!”二太保也看出此是不祥之地,为防万一,哥儿俩都亮出兵器。正在前走,忽听对面一阵锣响,两个人吓得赶紧把马带住,定睛观看,只见山崖后,密林中,闯出无数人来。这些人衣服不整,穿什么的都有,手中各拿兵器,把去路拦住。为首一员大将,红铜盔,红铜甲,护心镜,绿战袍,骑一匹大红马,手端车斧,横在路上,口中念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不字,爷爷管杀不管埋。”罗方、薛亮赶紧命官兵把银车护好,大太保手捻银枪直奔程咬金而来:“呔!胆大的响马,吃了熊心,咽了豹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劫皇纲,可知道王法的厉害!”程咬金把大肚子一腆,哈哈大笑说:“什么王法不王法的,少说废话,快把银子留下,如若不然,我一斧子都把你们一个个砍了。”罗方火往上撞,催马拧枪直奔程咬金前心便刺。程咬金从来没有骑马打过仗,一看人家的枪来了,不知道该用什么招数对付。一着急,把他的那股不怕死的虎劲拿出来了,抡起斧子奔大太保罗方的顶梁便砍,嘴里还喊一声:“劈脑袋!”这把大斧带着风声就下来了。罗方的武艺是不错的,得的是靠山王杨林的真传。可是程咬金和他对拼可把他吓坏了。罗方想:这是怎么打仗,我扎他一枪他不躲也不架,却用斧子朝我劈来。我的枪扎着他,他的斧子也劈着了我。这纯粹是玩儿命的招数。罗方不能和他拼命,只好把大枪撤回来,横枪接架。程咬金这时福至心灵,右手往回一扳斧头,左手一顺斧攥,三楞尖子直奔罗方的哽嗓便刺,口中还喊:“小鬼剔牙!”罗方往上架空了,还没有变招呢,一看斧攥奔哽嗓来了,大吃一惊,双脚往前一伸,身子往后一仰,就躺到马屁股上啦,程咬金的斧攥走空。罗方刚从马屁股上坐起,程咬金左手往回一拉斧攥,右手一推,斧头奔罗方的脖项而去,还高声喊:“掏你的耳朵。”罗方还没有坐稳,斧头就到了,吓得魂飞魄散,哎呀一声,急忙缩颈藏头,稍微慢点,正砍到头盔上,只听“咔嚓”一声把头盔砍掉,还把头皮削下一层。罗方疼痛难忍,手捂伤口败回本队。尤俊达立马在林中观阵,见此情景,心中高兴:我哥哥行啊!这三斧子可真厉害!他马上令庄兵呐喊助威,刹时间喊声四起,惊天动地。程咬金这时心里美的哇哇暴叫起来:“官兵们听着,你们快把银子留下,如若不然,我把你们都杀干净。”罗方败回本队,薛亮大惊,一面命人给大哥上药,包扎伤口,一面催马舞刀直奔程咬金:“大胆响马!竟敢杀伤朝廷命官,这还了得,看你二太保前来战你!”说着,双手摆刀搂头便剁。程咬金心说:二太保又怎么样,任凭你是谁,我还是照方吃炒肉:“劈脑袋!”一斧子奔薛亮砍来,薛亮也和罗方一样,只好赶快撤刀往上招架。程咬金又是扳斧头,献斧攥:“小鬼剔牙!”薛亮也赶紧往马上一躺,斧子走空。薛亮刚坐起来,程咬金还和上次一样:“掏你的耳朵!”话到斧到,薛亮低头,斧子带着风声从头顶擦过去了。薛亮心中高兴,心想:这三招我全躲过去了,比我大哥强。薛亮刚从马上坐起来,谁知程咬金大斧子一翻个儿又回来了:“捎带脚!”冷森森的斧头,平着奔脖子推来。薛亮刚乐了半截,说声不好,再躲可就来不及了。不过薛亮的武艺也是靠山王杨林亲自传授,加上年轻身体灵便,一哈腰,躲的慢点,“咔嚓”一声,也把头盔砍掉,也削下一块肉皮,比罗方伤得还厉害。二太保薛亮“哎呀”一声败回本队。程咬金怕官军反扑,乘着敌将战败之时,大斧子一摆,高喊一声:“弟兄们!杀呀!”尤俊达在林中督队,五百庄兵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好像猛虎夺食一样,直奔官兵冲去。罗方,薛亮已是惊弓之鸟,不敢再战,拨马就跑。官兵见主将已跑,立脚不稳,“哗啦”一声都跑了。皇纲银车都扔下不管了。程咬金打了胜仗,乐得手舞足蹈,催开战马蝈蝈红,追赶官兵不放,一口气追了十多里地。罗方、薛亮边跑边商量:“大哥!这响马苦追不舍,这可怎么办?”罗方说:“兄弟,别慌,待我问问他。”他边跑边喊:“响马!别追赶了!你有胆量,敢不敢报个姓名。”程咬金扭头一看,庄兵和尤俊达都没有跟上来,单身独自,也怕吃亏,本来要拨马回去,忽听叫自己通名报姓。程咬金说:“爷爷敢劫皇纲,就敢报名。爷爷名叫程咬金,我兄弟名叫尤俊达!”程咬金没有干过这个事,不知道不该报名。他把大肚子一腆,洋洋得意。谁知这时正是逆风,程咬金报的名,他们没有听清楚,听成了“程达、尤金”。两个人拨马败走。程咬金也拨马回到小孤山。这时尤俊达正好来找他,二人相见,程咬金还洋洋得意地把报名的事说了一遍。尤俊达一听吓了一大跳,把腿一拍:“哎呀!我的糊涂哥哥!哪有抢了他的银子报名的,人家还不按名字来找咱们吗?挺好的事叫你给弄砸了。”程咬金一摸自己的脑袋,也感到错了,可是话说出去也收不回来了。尤俊达无可奈何地说:“事已至此,怕也无用了,今后咱们多加防范吧!”程咬金说:“就是他们知道了咱的名,世上这么多人,大海里捞针,他上哪里找咱们!”尤俊达说:“但愿如此吧!”哥儿俩马上指挥庄兵把银子藏进事先准备好的山洞里,然后把洞口封死,又把洞口伪装一番,再留下心腹人扮作樵夫轮流看守。尤俊达又把夺来的东西,分摊给大家,然后把马车上的马匹卸下来分散藏好,把车辆扔进人迹罕到的山涧之内,最后嘱咐各庄兵严守秘密,全部遣散回家,程咬金和尤俊达也带领亲兵家将,分批回到汝南庄。尤俊达怕官人认出程咬金的相貌,回家后就把他藏到地窖之内,一日三餐派人送去。从此这四十八万两皇纲银子就销声匿迹,暂且不表。
话分两头,再说罗方、薛亮二人带着残兵败将回到登州来见靠山王杨林。杨林听说把皇纲丢了,勃然大怒,把桌子一拍喝道:“临行之时,本王是怎么告诉你们的?命你们沿途小心在意,你们竟然当作耳旁风。如今皇纲丢了,连本王都担罪不起,这还了得。来人!把他们推出去斩了!”刀斧手一拥而上,把二人推出辕门。两旁众将大惊失色,“呼啦”一声全都跪下。三太保李万,四太保李祥,五太保高明,六太保高亮,七太保苏成,八太保苏凤,九太保黄昆,十太保曹林,十一太保丁良,十二太保马展,中军官上官敌,旗牌长赵得元,众口齐称:“王驾在上,两位太保丢失皇纲理应问斩,念他二人平素对朝廷赤胆忠心,对王爷敬如生父,对公事兢兢业业,从来无有过失,求王爷格外开恩,刀下超生,让他二人军前效力,立功赎罪才是!”其实杨林最喜爱罗方、薛亮,本心也不愿杀他们。听众将求情,说:“看在你们面上,饶他们不死,推回来!”众将叩头谢过,分立两旁。这时刀斧手把两个太保带回。罗方、薛亮给王爷叩头,谢过不斩之恩。杨林说:“呸!非是本王不斩你们两个无用的东西,只因众将代你们求情。死罪饶过,活罪不免。我今免掉你二人的将军头衔,派在军前立功赎罪!”“多谢父王开恩!多谢各位求情之恩。”杨林叫他二人站了起来,更换衣服之后,详细追问皇纲丢失的经过。罗方、薛亮把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最后又说为首的响马头子报了名,他们名叫程达、尤金。杨林听了大怒:“胆大响马,竟敢如此猖狂!这个响马的相貌你们可还记得?”罗方说:“父王!我们记得真切,是个靛脸、红发的胖家伙,约有三十来岁,他叫程达,那个叫尤金的我们没有看见!”靠山王吩咐找来画师,叫他按照罗方、薛亮说的相貌画出像来,经过反复修改,画像完成。罗方、薛亮看了说:“程达就是这个模样。”杨林命人照此图相绘制数十张,然后把山东大小七十二堂官叫到登州,当堂说明丢失皇纲的经过,然后说:“你们辜负圣恩,纵容匪类抢劫,如此玩忽职守,本应治罪!”这七十二堂官听了之后,吓得跪在地上,叩头求饶。杨林说:“限你们一月期限,务必把响马缉拿问罪,否则全都革职查办!”此外,杨林特谕济南府知府孟洪公,兖州府知府张守道:“到期不能缉拿响马归案,先杀你二人示众!”众官领命而退。济南府知府孟洪公回到府衙,愁眉不展,心想:这才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谁知道哪里来的响马,他们作案之后,早就远走高飞了,叫我怎么办呢?光阴似箭,一转眼十天过去了,毫无结果。靠山王杨林命人前来催问。为此事,把个孟洪公愁得茶饭不下,他赶紧把历城县知县徐有德找来,商讨对策。徐有德更是一筹莫展。孟洪公一想:上边找我,我就找下边,于是严令知县徐有德限期缉拿响马。徐有德一想:你没辙了就找我,我也只好往下找呗!于是他把历城县班头樊虎、连明找来,责令他们缉拿响马。樊虎道:“太爷,依小人之见,这个案子靠我二人是无能为力!”知县说:“胡说!你们就是拿贼的,为何竟敢推诿?”“不是小人推诿,小人缉拿一些偷摸小贼尚可,如今抢劫皇纲之贼,人多势众,而且出没不定,王爷的大太保、二太保带领三千人马押送,尚且战不过响马,把皇纲丢了,太爷请想:樊虎、连明不过二人,加上捕快不过数十人,能不能拿了贼人?不言自明。”“依你说我只有等死一条路了?”“也不尽然,依我看只有一个人能行。”徐有德忙问:“你说何人?快讲快讲!”樊虎道:“此人就是我的好朋友,原在本县当过马快的秦琼!”“啊呀,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秦琼武艺出众,见多识广,朋友遍天下,快去把他请来。”樊虎说:“禀太爷!秦琼已不是本县马快,现为大帅府旗牌长,要请他出来,怕要费一番周折。”知县说:“这便如何是好?”樊虎说:“要请秦琼出来,除非如此如此。”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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