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拳拱手一句“通仙告辞”,海二春迈步就要往出走,就在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际,整个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怔在原地。
只见他的目光沿着门框子上下左右环顾一圈,而后小心翼翼的抽回了刚跨出去的那条腿,伴着一声冷哼,二春摸出打火机,对着头顶正上方的门梁处燎了起来。
尽管火头不大,那看似坚固的木头门框居然出现了融化的迹象,没过几秒钟,大量透明的液体便顺着火苗滴滴答答洒落而下。
“这是?”
看着眼前的一幕,惊魂初定的史村长战战兢兢靠过来轻轻问了一声。
“蜡。”
海二春屏息凝神无暇多言,旦瞧他一边持续给门框加温一边死死盯着融化最为剧烈的地方,很快,他收起火机,麻利儿的把衣袖往手上一裹,直接在门梁被熔融的地方抠了起来。
不多会儿,海二春便从门梁上的“蜡洞”中抠出了一个小纺锤模样的怪东西,这是一枚用浸过油的麻布缠起来的骨钉,钉子长度不过半指,应该是用鸟类的骨头打磨而成,
油麻布绕着骨钉缠了十来圈,抻平之后,布上斑斑驳驳写了很多看不懂的文字,然而在麻布正中偏下的位置“海二春”三个简体汉字倒是醒目异常。只不过,这三个字都只有上半部分,下半部分像是被人拦腰剪去了。
“你们自便吧,该收拾行李收拾行李,拾掇完了抓紧离开,现在的事情已经跟你们没啥关系了。”
将骨钉收起,海二春回身冲史村长一家叮嘱了一句这才迈步出门,他站在院中四下环顾片刻,在院门的门槛前停了下来。
农村院落最不缺的就是掘土的工具,二春很轻松的从附近寻来一支镐把,三两下就在门槛后面刨了个一尺来深的小坑,果不其然,在坑底,他找了意料中的另一支骨钉,而裹缠骨钉的油麻布上,正写着“海二春”三个字的下半部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此刻,在神念中憋了大半天的海二春终于忍不住了发问了。
“这东西叫‘筑骨降’,以乌鸦骨为媒,施降人首先将受害者的名字写在一张鸦油浸过的麻布上,写好特定咒文之后,将麻木横向一分为二,缠在两枚骨钉上,而后分别把两枚骨钉埋筑在房屋门梁以及院落正门的门槛中,只待受害者完成一次完整的进出过程,施术便告成功,届时,中降之人浑身长满骨刺,死相凄惨无比,此降极是歹毒,若非咱家借体五感通天及时察觉,你小子十有八/九要着了那南洋妖人的道儿。他连你的名字都知道,根本就是冲着你来的,这次被你摸到他的行踪,八成也是他有意而为,请君入瓮啊。”
通仙一番话,着实把海二春惊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今天这一趟若不是他还有些自知之明提早请通仙借体相助,恐怕真的要栽在达尔马手上,想想后果,还确是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虽说双方还未照面儿,可眼下已然有来有往的过了几招,二春自知吃了闷亏,心情格外不畅,此刻大有一种立即找回场子的赌徒心态。
作为海二春的本命附灵,宿主遭难,通仙口口声声自称上古大灵脸上也没光,此刻没等二春开口,通老怪已然着手反击。
海二春拿着骨钉离开史村长家却并没出村,而是在村尾寻了一处人迹罕至的林子,待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四下无人以后,“通二春”取出那副写满咒文的油麻布,又将之前没用完的半袋公鸡血拿了出来。
按照海二春的猜测,布上那些看不懂的鬼画符很可能是马来文,只不过达尔马龙飞凤舞的笔迹让人很难辨识。
“千万别告诉我你懂马来语?”
眼看着通仙借用自己的身体娴熟的蘸着鸡血在麻布上刷刷点点涂抹着,神念中传来海二春讶异的惊叹声。
“啥狗屁马来语,咱家不懂,只不过但凡跟念力沾边的图纹,咱家只要瞟一眼就能洞透其中的端倪,那妖人的语言咱肯定是不通,不过镌刻在麻布上的恶念却是一目了然,咱家现在以更高阶的念力画下咒符,强行改写那些针对你的恶念布局。”
说罢,通仙继续刻画,不再言语,又过了几分钟,大功告成,只见他轻吐一口气,左右观察了一番,目光在几棵小树间游移片刻,之后便颇为满意的点着头走了过去。
海二春不明就里,安静观察,旦瞧通仙手脚利落的在两棵树间刨了一个小坑,把写着“海二春”三字下半部分的麻布条连同骨钉一起埋了进去,然后又将另外一幅麻布条横绕在这两棵树的树干上,此时再看,这两科缠绕着麻布条的小树俨然就是一扇门的模样。
看着这扇自制的简易“门”,通仙坏笑了一声,信步从中间穿了过去......
......
“啊噗!咳咳咳......呃噗!”
与此同时,金阳县的某个小旅店里,先前还安坐在沙发椅上闭幕眼神的达尔马猛然觉得胸口剧痛,一口老血直喷到对面墙壁上。
没等稳住心神,他便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钻心痛楚自其头顶和脚心处同时爆发开来。这是一种常人难以体会到的痛觉,外行不知,浸淫降头术几十年的达尔马却是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不好!我施的筑骨降被人破了!不对......”
他强忍剧痛,努力理清头绪。
“......我居然......被自己下的降头......反噬了!难道是那小子?他当真能做到?可恶......啊!啊!”
“师傅!师傅你怎么啦?师傅你别吓我啊!”
就在达尔马疼的满地打滚儿时,宾馆房门开了,紧接着便有一个女孩儿惊慌失措的扑了过来,只是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也只是跪在旁边手足无措的急声询问。
“呃......快!快去......快去在浴缸里放满热水,还有......呃!把我的箱子拿来,快!”
筑骨降的反噬是致命的,巨大的痛楚如海啸般层层袭来,达尔马自知万分凶险,此刻已经没有能力多言,他很清楚,自己的降头只有自己能解,一旦丧失意识,必然死路一条。
被吓的花容失色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达尔马的关门弟子岳修,见到一向四平八稳的师傅如此惨状,岳修急的捶胸顿足,在师傅断续不详的交代下,她手忙脚乱的准备各种解降用具。
“打开!”
待岳修将大黑箱子搬上前来,达尔马蜷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吼了一声,旋即又是一口黑血喷出,细看之下,那滩黑血中居然掺杂着细碎的骨渣。
“师傅!”
“拿......箱盖内侧......呃......有,有一个羊皮纸纸包,把里面的东西全倒进浴缸里,等一下!”
交代到这儿,达尔马忽然拉住正欲起身办事的岳修,瞪着血红的双眼道:
“要滚水!越热越好!”
岳修不敢多琢磨,虽然她能想象得到待会儿这缸滚水的用途,可比起丢了性命来说,烫伤确是算不得什么。
宾馆虽然不算高档,二十小时热水供应还是很有保障的,五六分钟的时间,一大缸热气蒸腾的“洗澡水”便已就位,岳修以最快的速度把师傅的独门药粉撒入浴缸中,瞬间泛起一股怪臭。
“师傅,准备好了,哎哟!”
岳修一面回头呼唤,一边伸手试了一下水温,被烫了一个机灵,浴缸里一滴冷水也没加,水温之高可想而知。
不等岳修前去照应,早已熬不住的达尔马已然踉跄起身,一路跌跌撞撞闯入卫生间,此刻,他胸前的衣襟已经被黑乎乎的血污染透了。
见状,岳修赶忙上前搀扶,达尔马却一把将其拨到一旁,丢下“出去!”二字,整个人直接扑进了滚烫的浴缸中。
岳修不敢违逆师命,尽管心中不安却也只能顺从的快速退出卫生间。师傅形状狼狈至此,她真的担心他老人家熬不过这关。
关上门后,浴室内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滚水加上降头反噬,这串嚎叫声的根源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岳修靠着墙瘫坐下去,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而落,此时此刻,她眼中除了担忧和心痛外,还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师傅承受了如此非人苦楚,这笔账一定要有人来买单。
“海二春!除了你,没别人了。”
坐在门外咬牙切齿的咒骂了小半晌,岳修忽然察觉到浴室里没了动静,她赶忙跃起推门而入,只见达尔马趴在浴缸边沿奄奄一息,整个人烫的通体赤红满身燎泡,那模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徒弟,呃......降头已经解了,快......送我去......医......院。”
冲着岳修说完这句话,达尔马当即昏死过去,不说别的,光是这身大面积烫伤就够他喝一壶的。
......
“反噬?你的意思是,那南洋妖人很有可能已经被自己的降头弄死了?”
在回县城旅馆的路上,通仙把自己之前的行为给海二春解释了一边,原来,经过通仙的修改,油麻布上海二春的名字虽然仍在,可已经从受术人转变为施术人,当海二春象征性的穿过那道“简易门”时,降术的原始发起者便会遭到反噬,这才让达尔马几乎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