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上山,有人会死。”
庞倩的声音很轻,语调很柔,但这丝毫不影响这句话的杀伤力,在场众人听罢先是一愣,而后交换了一下眼神,要说这个时候谁不怕那是扯淡,宋易学觉得不能放任紧张情绪扩散,两步走到庞倩身前故意抬高声音道:
“知不知道这个人会是谁?”问话时,宋易学故意背对着所有人,面前只有站在队末的庞倩,她刚准备回话,却察觉到宋易学很快速的冲她拧了一下眉毛,用意明显是希望她不要正面作答。
理事长问出了众人最最关心的问题,大家的目光瞬间全部集中到庞倩身上,生怕下一秒她开口的时候会说出自己的名字。郭雨搏不远不近的站在一旁不时观察着周边的情况,倒是没有很紧张,虽说以他目前的谶术还远不能达到“预言生死”的高度,但根据八字命理结合星象来推断短时间内的吉凶祸福还是不在话下的,出发前他便仔细推算过,对他个人而言,这趟任务可能会有风险,但当无性命之虞。
庞倩虽说话少,却不代表她木讷,见到宋易学如此表现,她马上意识到了自己先前的失误,这种定人生死的话,一旦说出口,对于某些人来说就等于被判了死刑,平白无故哪里能接受得了,但完全闭口不谈又会导致全员人人自危,这个局面一旦出现,势必影响整个团队。
“他也不知道具体是谁,但他提醒我说,这个将死的人,会伤害同伴。”庞倩的这个说法出乎大家的意料,但每个人转念一想都坚信自己是绝对不会伤害同伴的,这个要死的人必然不会是自己,如此,便各自安下心来。
听罢,宋易学没准备再给众人留质疑的时间,庞倩话音刚落他便拍着手催促大家整队继续前进,因为这个小插曲,队员们心里都有些膈应,但好在没造成恐慌。在民警侦查员的引导下,队伍披荆斩棘的又跋涉了大约一个小时,前方林木变得逐渐稀疏起来,很快原本无路的山林中赫然出现一条半掩在杂草灌木里的羊肠曲径,小径曲曲折折蜿蜒前伸,似是没有尽头,在驳杂的灌木掩饰下忽明忽暗似有若无,众人皆瞪大眼睛仔细分辨,生怕稍有不慎走偏了方向。
在确认了脚下走的的确是进村小道后,引路的民警长舒了一口气,他的任务到此便完成了,剩下的工作就要交给宋易学等专业人士了,这位年轻的警员将一部海事卫星电话交给宋易学,而后又叮嘱了一些安全方面的注意事项,随机按原路撤离出去。
海二春目送那个小民警的背影消失在丛林里,转头时发现庞倩也盯着那个方向若有所思,想到这妮子先前说过这趟上山要死人的这句话,二春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会不会......就在海二春思忖之际,宋易学一面调试着手中的海事卫星电话一面分配任务。
“抓紧时间,我们尽量赶在天黑前把村子里的情况先摸一遍,时间不多,小海,小郭,你们俩走后面,照顾一下庞倩,我看她好像有点累。华子,准备一下你的法器,我需要它们随时可以发挥作用。小斌,你去帮华子。”
宋易学口中的华子和小斌便是之前的发箍男与圆寸男,他俩是宋易学一手带出来的,亦师亦友,宋理事长跟他们说话时明显随意很多。两人得了令,马上动手准备,先前吊儿郎当的态度一扫而净,别看他们其貌不扬,其实都是监事会里货真价实的风水上师,二人中前者精通符箓术,后一位则在奇门遁甲方面造诣颇深。随便一提的是,那个长相神似陈道明的大叔本名查进,宋易学管他叫查哥,查哥也是跟着队伍一起进山的,作为黑车任务的特别随扈,他的工作可不只是司机这么简单,其真正作用是应对突发的人为意外,通俗点说就是保卫人员,监事会会给每一个黑车任务小组配备专门的随扈,这些人不通风水玄术,却是各类枪械和紧身格斗方面的专家,这也是为什么警方可以放心允许这只队伍单独进山执行任务的原因之一。
收拾停当之后,队伍继续前进,查哥打头,宋易学紧随其后,海二春则有意无意的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又行出二十分钟左右,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民居的轮廓,许是长久没有人气,这些高矮不一的颓旧老房在茂密的山林映衬下看起来确实有些阴森。村子处在山麓缓坡上,地势渐高,一户民居建的比较靠外,窗户几乎正对村口,若是还有人居住的话,只要坐在窗边,无论什么人进出村子基本都在其视线范围内。
查哥抬手止住队伍,自己一个人顺着村道小心翼翼的摸了上去,他右手一直按在腰间,猜也知道他腰里别的八成就是喷子。后面的人也没闲着,华子打开随身背包,取出一捆缠满符纸的麻绳,在村口的小道两侧各寻了一颗碗口粗细的树,麻利儿的将麻绳两端分别系在两棵树的半人高位置,看上去就像用绳子把路截断了,系完之后,又随手掏出两张蓝色符箓,小心翼翼将其抻平,双唇阖动间极为迅捷的把符箓贴在树干上。
已经大半天没吭过声的通仙这时候冷不丁冒出一句:
“七煞锁魂阵的阵门,这人用的是茅山派阵法,咱还真小瞧了他,年纪不大,道行不浅。”
海二春满打满算入行不到一个月,对很多东西知之甚少,但茅山道士也算是家喻户晓的存在,各种相关的电视节目满天飞,现实中却难以得见,不想眼下身边居然就藏着真人。通仙说这句话时“茅山派”三个字用的是逐级升调,字眼儿咬的相当重,感觉语气中带着厌恶。
“能确定吗?仅仅凭着一条拦路的麻绳子?”外行人看热闹,海二春看不出门道,风凉话倒是会说。
“哼,无知小儿,你且看着,待会儿这个箍着头的年轻人进了村之后定然要在村子中心和全村最高点分别设下阵脚和阵眼,立下这三点大阵方可奏效,届时整个村子的‘炁’便被阵法锁死,简而言之,就是用此阵阻绝了村子与外界的阴阳交换,从孤魂野鬼的角度看,便是村里的出不去,村外的进不来。”
“哦!就是官差办案,封锁现场了呗!”
“额......话糙理不糙吧。”
海二春跟通仙天人对答之际,宋易学手中步话机响起,里面传出查哥的声音:
“没有任何异常,你们跟着无人机走,我在村子中间等你们。”
话音刚落,只见从村子方向远远的飞来一台便携无人机,这也是队伍的标配,海二春见状吃了一小惊,只道科技以人为本,这年头连算命的风水先生都用上无人机了。见到华子那边已经布置停当,宋易学召集众人跟着无人机进了村。
宋易学手中有警方提供的留堂村结构图,所以队伍并没有在探路上耗费时间,在与村中心的查哥汇合之后,一行人分成两组,海二春,华子,小斌,查哥四人一组,完成法阵后返回村中心待命。宋易学则带着郭雨搏,庞倩对村子进行细致勘察。
分工之后,两队人迅速行动起来。此刻刚过午时,日头很旺,阳气充沛,然而阴阳是个相对的说法,对于遍布废弃老宅的荒村来说,每一户空宅的阴晦气息都值最盛,身为业内人士,所有的人自然都清楚这点,一举一动也越发小心谨慎,尤其是需要穿堂过屋的时候更是人人精神紧绷,毕竟来之前在车上读过的那些档案都还历历在目,此处绝非可以儿戏的地方。
到目前为止,海二春还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对这支调查队伍来说有什么意义,眼下只能跟着华子等人穿梭在空荡荡的老宅之间,无意中有一处细节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户人家应该算是村里的富户,院子不小,左右各有一间厢房,正中的堂屋两侧各一间耳房,右侧耳房与堂屋之间的隔墙上人为的掏掉了几块砖,形成一个凹进去的储物格,格子不大,正好容下一张遗像,没错,就是遗像。
国家地广人多,各有各有的风俗,这本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海二春是头回见,便凑上去细看,相中老汉面容消瘦,脸上皱纹沟壑纵横,同大多老辈人一样,照相时并没有什么表情,平静的注视着镜头罢了。因为遗像搁置的位置特殊,海二春对这个老汉的容貌印象颇为深刻。
嵌有遗像的这堵隔墙右侧便是耳房,房间的门上了锁,但天长日久风吹日晒,木门腐朽的很厉害,整个门板呈棕褐色道道开裂,让人有种一碰即溃的感觉。好奇心作祟,海二春忍不住将脸凑到咧开的门缝处向内张望。还没等他眼睛适应光线的变化就觉得有人在他肩上猛地一拍,这一拍着实把他惊的汗毛倒立,慌乱间他一个机灵转身便挥出一拳,重拳正凿在身后那人的脸上,只见那人被打的暴退了几步险些跌倒,捂脸哀道:
“海二春,你是我亲哥,至于这么大反应吗!快帮我看看破相了没有!”
“小斌啊,你吓死我了,这是什么地方你还能逗着玩。”
原来是走在前面的华子等人发现海二春掉队了,让小斌回去找他,正瞧着他把脸往一处门上凑。看着小斌微微发青的眼眶,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噗嗤一声都笑出声来。海二春很是尴尬,不停道歉,倒是那小斌为人比他的长相大气多了,青着眼框直道小意思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两人没有留意到,刚被海二春略微推开的那扇破门,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重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