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忆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海二春有点儿懵,他没想到对方会因为一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发这么大的脾气。稍稍冷静了一会儿,似是感觉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王忆童说了句抱歉,车子才又继续上路。二春早看出来这女孩儿有故事,只不过时机不对,对方不见得愿意跟他谈这些。反正日子还长,慢慢了解,来得及,朋友还不都是这么处出来的。
被王大小姐一通邪火这么一吓,海二春把自己的烦心事给忘了,心情反而贱兮兮的好了很多。车子开到一个岔路口,上高架是去广洛门最便捷的途径。王忆童刻意降低车速,二春心有灵犀道:
“不去广洛门,直走,我们现在去第二历史档案馆逛一下,知道路吧?”
作为土生土长的滨州人,被人问知不知道第二历史档案馆在哪是很可笑的,王忆童不屑的“嗯”了一声,车子瞬间提速,朝着目的驶去。
“我们,不是要找傅梅英吗?找人不需要去派出所,公安局啥的?”
估计是盘算了半天没弄明白,王大小姐还是决定不计前嫌的不耻下问。问话时她小动作很多,明明没有开车载音响,还下意识的伸手调了调音量开关。二春没去看她,盯着窗外来往的车流略带得意道:
“小同志没经验了吧,建国之后的人员信息档案在公安系统内可以查到,但民国时期的人,就不归警察叔叔管了,从一九一二年到四九年之间的一些历史记录,基本都收纳在第二历史档案馆里,哼。”
王忆童颇为惊讶的瞥了海二春一眼,酸了一句:
“还‘小同志’,知道点儿东西瞧把他给嘚瑟的,你直接飞好了,坐车多显不出本事啊。”
“不虚心,一点儿不虚心,你这样子我很难带你进步。”
“闭嘴,再没正形信不信我再给你来个急刹车。”
“......”
国家第二历史档案馆位于滨州市凤德区,凤德区在滨州的西北方向,是十六个大区中面积最小的一个,因为跟武阳区毗邻,又同在大市四环范围内,很多老滨州人喜欢把凤德管作“小武阳区”。别看凤德这个区地方不大,却是滨州的文化中心,不仅有十几所一类二类知名学府,还是老城历史文化遗产重点保护区。
驱车四十来分钟,没有绕一点儿冤枉道儿,王忆童轻车熟路的把车泊在了第二历史档案馆的停车场。两人在前台登记了身份之后便径直来到查阅区,利用这里的电脑可以很快检索出想找的资料。海二春直截了当的输入了“傅梅英”三个字,点击查询,跳出一句意料之中的回复“非常抱歉没有找到到您想搜索的内容。”
王忆童想了半天,忍不住也亲自上阵,把傅梅英的名字逐字搜了一遍,有用信息一个没有,关于傅作义,梅兰芳的旧闻倒是出来一大堆。海二春轻轻把她扶到一边,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片刻,而后输了“广洛门”三个字,随着一声清脆的回车,网页上跃出了四条关于滨州老城区广洛门的档案记录。
其中一条标题非常惹眼,“家族覆滅,廣洛門盜墓案咨要”。海二春快速浏览了另外三条记录,只有几张无关紧要的城门照片,没什么价值。他接着点进这条带有文字信息的链接中,虽说这一条也是照片,但画面内容却是一张发行与于一九四零年三月二十九日的老报纸,刚刚的标题就是这份报纸的头版头条。
“我知道案子都发生在广洛门一带,但这都是现在的事,你查好几十年前的广洛门有啥意义?”
说话时王忆童已经做好了离开的打算,无论如何,她还是觉得人民警察更靠谱一些。海二春却死死盯着照片,脑袋恨不得钻进屏幕里去了。照片是经过PS修复的,大部分文字都能看的清楚,但也有局部细节不能处理到尽善尽美,二春回手拍了拍王忆童,指着画面中报纸上的一团小字问:
“你帮我瞧瞧,这是不是个‘傅’字儿。”
看着满眼油墨印刷的繁体字,二春有点儿头大,但这仍旧没能让蛛丝马迹从他眼皮底下溜走。王忆童听到傅字马上凑了过去,也玩儿命辨认起来。只见这则距今已有将近七十年之久的旧闻中写道:
“傅氏家族敗露,百年盜墓身份曝光,家族長孫女原系京州大學堂師範館才女,受累家醜,含恨自戕......”
有关傅氏长孙女的内容只有寥寥一句话,整版头条的主要内容都是以揭露傅家不为人知的盗墓史为主,在文章的最后,附上了关于这个家族最终命运的总结陈述,全家除长孙女自缢外,凡是参与过盗墓活动的,从枪毙到无期徒刑不等,整个傅家连佣人都没能幸免,可谓一夜之间万劫不复。
“这家人姓傅!天哪!你凭什么知道这儿会有线索啊!科学吗?”
王忆童本来眼睛就大,这会儿更是瞪得快掉出来了。她认定海二春这个人脑袋上绝对顶着一圈“破案光环”,思维能力暂且不提,单单这个突破天际的好运气就羡煞同行了。广洛寺里的赃物被他一击而中,现在又闪电般的从“大海”里捞出了一枚“绣花针”,找谁说理去。
“我......我也不知道啊,搜呗,咱手头统共就这么多线索,傅梅英,鬼......那双鞋子,广洛门。这仨,你说说,鞋子肯定没得查,傅大姐你查过了,有名有姓的东西只剩广洛门了,不查它我查谁去。”
没错啊,海二春的逻辑非常坚挺,无懈可击。
“行,你行,我得好好蹭蹭你的运气,天地间好运总量就这么多,不能被你一个人全占了。”
一边说,王忆童一边儿用闻氯气的姿势把海二春身旁的空气往自己这儿扇呼了几下,而后膈应道:
“该洗澡了。”
二春正处在查案的兴头上,懒得跟她逗,跑去拿了一张档案管理誊抄专用的笔记纸,开始有选择的记录报纸上的内容。档案馆有自己的规定,一切资料,未经许可不能擅自下载,拍照,影印,如有需要,允许用手写的形式抄录所需信息。多少年没拿过笔了,加上报纸都是繁体看起来很费劲儿,海二春的进度相当缓慢。王忆童看不下去了,夺过纸笔亲自代劳,人家姑娘就是内秀,不仅字好看,而且誊写速度极快,没几分钟就把正版头条的内容全抄下来了,也省得二春现场筛选。
“好了,现在我们顺着两条线索查下去,为了节省时间,我有个提议,你留下,把报纸中所有可能成为线索的关键词全部搜一遍,今天这一天,你就钉在档案馆了,随时跟我联系。”
海二春说完后将背包往身上一甩这就要离开,被王忆童一把拽住问道:
“我保证完成任务,但能不能劳烦海大师告诉我,我钉在档案馆,你钉哪?”
海二春抖了抖刚抄好的报纸神秘兮兮的说:
“审题要仔细啊小同志,人家报上都说了,傅家长孙女原系京州大学堂师范馆的学生,这所学校,就是现在的滨州大学,你说我去哪?拜拜,等着我的好消息。”
看着海二春一溜小跑儿的得意身影,王忆童努了努鼻子“切”了一声,回到电脑前继续搜找起来。她的任务可不轻,很多资料在电脑上只是个标题目录,有海量的实体文献默默等着她呢。
再说海大师这边,受累于不会开车,他的移动速度完全仰仗公共交通的运行效率,好在滨州大学就在凤德区,万幸凤德区本身很小。公交车二十分钟,海二春来到了滨大门口。滨州大学是全国排名数一数二的高等院校,是所名副其实的百年老校,往更久以前追溯的话,这片校园在数百年前的某朝某代时还是某位位高权重的京官府邸。因此,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历史原貌的滨州大学校区,不仅有青春活力的时代感,还有古香古色的年代感,实可谓一处将历史与未来完美糅合的别致所在。
在正门入口处登记了姓名等身份信息后,海二春跟着入园观光的游客队伍徐徐进入校区,他所在的入口是专门对非校方人员开放的,学生和教职工自然不需要这层繁琐。海二春的目的性很强,进了学校问了两次路,很快便找到了大学的档案室,虽然早就猜到民国时期的学生档案不大可能以常规方式保管,他还是想先试试再说。
果然,跟管理员报出名字时对方反应尚且正常,当二春一开口说这名姓傅的同学大概一九三几年入校时,管理员看了他一眼,好像觉得此人在拿他开涮。海二春一再表明来意,并拿出了民协监事会的证件,管理员这才将信将疑的给他提了个建议。
人家说了,那个年头的档案算是半个古董了,档案室肯定没有,让他可以去学校的档案馆里碰碰运气。原本有些失望的海二春一听说还有个档案馆,这才又来了精神,打听好怎么走之后,立马儿赶了过去。档案馆是个挺老旧的古董建筑,虽然四周的立柱刷了新漆,但经年风化的青砖墙体还是暴露了它的年龄。
在这栋两层建筑的一楼耳室中,海二春找到了正在听收音机的管理员大爷,档案馆地处大学校园深处,位置偏的很,往后翻过假山,再翻过围墙,就出了校区范围,平日极少有人来。大爷见到来了个不像学生的陌生人,两步迈出耳室,警觉的问道:
“你是哪位,找谁啊?”
看着大爷一步步靠将近,海二春慢慢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