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个多小时的时候,杨平完成心脏上最后一针的缝合,开始进行心脏的复跳。
手术灯上的摄像头正对着心脏,心脏安静地躺在胸腔里,所有人注视着这颗幼小的心脏,不知道它还能不能复跳。
王院士也盯着屏幕,眼睛也不眨一下,虽然心脏停搏的时间没有超过4个小时,但是王院士还是很紧张。
这颗小心脏曾经经历三次手术,可谓千疮百孔,这次手术缝缝补补大约三千针,术前就随时有心力衰竭的可能,现在经过3个多小时的停搏,不知道还能不能复跳,谁也不敢保证。
平时自己主刀手术时,王院士从没有今天这样忐忑不安。
曹教授、辛主任、陈主任几其他医生全部盯着屏幕中那颗安静的心脏,不知道它还能能不能跳动起来。
拔出体外循环的管道,片刻,心脏开始咚咚地跳起来。
示教室里的专家们医生们欢呼雀跃起来。
王院士激动地转身握住辛主任的手:“跳了,它跳起来了。”
跳动,意味着生命的鲜活。
辛主任颇为激动地点头,陈主任更是拳头握得紧紧的,麦子景是他的病人,他给麦子景做过三次手术,最后一次实在有心无力,所以才推荐到杨平这里来。
现在手术虽然还没有做完,但是心脏能够复跳,说明最大的坎已经迈过去。
三博医院胸外科的向常军主任,忙完科里的手术,现在才赶过来,手术已经接近尾声。
而且示教室已经没有他的位置,挤满的研究生、规培生和实习生,根本没人理会他,这水泼不进的场面让向主任十分头痛,他转了几圈之后,发现根本没法挤进去,也不花意思死皮赖脸地往里面硬挤,所以只是在门口转了几圈,什么都没看到。
听说这边做心脏手术,韩主任也抽空过来溜达溜达,他现在虽然还是大骨科主任,但是实际工作完全交给谭博云在做,他基本上退居二线,没事就跟夏院长一起搞搞战略管理。
以前杨平只是专注骨科领域,韩主任还能够参与一下,现在杨平走全域发展的路线,他已经没法参与,不过只要这边有高难手术,他也会过来凑凑热闹。
张宗顺教授已经明确,这种“过山车”式的手术,他最好少观摩,年龄大了,不能跟年轻人一起玩刺激。
韩主任在门口转了两拳,看到无奈的向主任说:“怎么不进去?”
向主任摇摇头:“你看,这水泄不通的,怎么挤压。”
韩主任往里面看了看:“你管他呢,使劲往里面挤,挤到哪算哪。”
向主任还是摇头,自己好歹也是个科主任,去挤学生,干不出这事,有失体统。
韩主任见他没动静,也不好劝,只是韩主任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妥,高远不是经常干这事吗,厚着脸皮往里面使劲挤,好几次还被学生骂都没什么不妥。
接下来,便是最后的止血环节,因为体外循环需要使用一些抗凝药物,现在麦子景的凝血功能非常差,出血倾向比正常人要强很多,所以心血管系统的血液循环恢复后,原来的缝合的地方可能漏血,胸腔内以前没有出血的地方,现在可能出血。
宋子墨的血管钳夹着一团纱布,随时对出血的地方进行压迫止血,为杨平的双极电凝创造时间。
杨平左手拿着血管钳,右手拿着双极电凝,开始对进行止血操作,出血一般分为渗血、涌血和喷血,毛细血管或微细的动静脉出血表现为渗血,而稍粗点的小静脉出血表现为涌血,小动脉或者较粗的动脉出血就是喷射性的。
解决出血的顺序,先是解决喷血,再是涌血,最后才解决渗血。
所以,血液循环一旦建立,杨平和宋子墨就紧盯着可能喷血的地方,在它刚刚喷出,或者还没有形成喷射之势的时候,宋子墨的纱布就压上去,然后瞬间撤开,在这短暂的间隙,血管还来不及喷血,杨平的双击电凝直接夹住血管断端,使用电凝使血管断端碳化闭塞,起到止血的作用。
喷血被制服之后,接下来处理涌血和渗血,这些出血点就容易很多,处理方式也一样,无非是找到出血点,精准地涌双击电凝夹住血管断端,实施电凝。
有些大一点的血管,电凝无法止血,只能使用丝线结扎,这种情况几乎没有,因为在手术开始时,这些血管已经经过了结扎。
止血的画面也极具观赏性,宋子墨配合很好,纱布压向细小的红点,杨平的双极电凝精准地夹住细小的血管断端,随着一缕缕青烟飘进吸管,红点在扩散之前被消灭。
动作太快,又无比的精准,导致没有一个红点扩散成一片血,都在扩散之前被消灭,胸腔一直保持干净。
而心脏所有吻合的部位,包括两根大血管吻合的那一圈,没有出现漏血的情况。
王院士盯着屏幕,倒吸一口凉气,这怎么看可能呢,缝合完之后,居然吻合的部位不需要补针止血。
依据他四十多年的经验,这是不可能的,以前遇到即使没有这么困难的病例,他们也要花上三四个小时来止血,现在一个小时不到,就完成止血,整个术野干干净净,根本不像在做心脏手术。
刚才那一手止血的功夫,王院士见过国内外几乎所有顶尖专家的手术,自己也是心脏外科四十多年经验,从未见过这样精准快速的止血。
那些渗血的红点根本没有机会扩散开来,被快速的消灭,即使排在后面的一些小点,也只是勉强扩散成一小块,根本没有形成气候。
现在王院士终于明白,为什么连李泽会这样的世界顶级专家也尊称他为导师,而辛伟聪为什么这么推崇他,这是一个万年不遇的旷世奇才。
而且年纪这么轻,以后前途无量呀,要是阜外的心脏外科能够有这样的年轻人,将直接登上世界第一。
“伟聪!”王院士捋了一把头发,让自己清醒一点。
“有没有办法将杨教授引进到阜外,我们给一个病区给他。”王院士说完,发现在这种公共场合说这些不合适,好在大家专注手术,没人听他说话。
刚说出口,王教授想起杨平可是发表13篇CNS的主,于是改口说:“给他做大主任。”
辛教授扭头扫视示教室,然后说:“此事稍后我们讨论。”
王院士也发觉此时此地讨论这个话题欠妥,刚刚也是心急脱口而出。
年轻人这种手术水平,当今世界,无人能及,要是能够引进到阜外,以后阜外就是金字塔的顶尖,在手术上没有第二家没有媲美,几乎所有的心脏手术,不管多难,不管风险多高,都可以尝试。完成止血后,为了稳妥起见,杨平等待足足半个小时,没有发现的出血点,这时才决定关胸。
相比胸骨正中切口近半米的手术切口,两个左侧肋间切口,一个也就十多厘米,两个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厘米,显得微创多了,而且从肋间隙进入,无需劈开胸骨,对病人的创伤要小很多。
冲洗胸腔后,置放引流管,然后就是关胸,手术就这么毫无悬念的结束。
“不用延期关胸吗?”一直没有说话的陈主任冒出一句。
王院士道:“这是对自己缝合的每一针都有绝对的信心。”
这种病例如此复杂,心脏上缝合如此多的针数,即使经验丰富的王院士主刀,也不敢一期关胸,一定会延期关胸,防止万一胸腔内大出血,可以进行有效抢救。观察一定时间后,确定安全,才敢关胸。
屏幕上被打叉的广播符号不知什么时候已恢复正常,里面传来一些声音。
“送CCU观察几天吧,叫病房送下一台,吃完中饭立刻做下一台。”
“谁管床?”
“齐医生。”
“让他送病人去CCU,术后观察重点是血压和心律,一旦血压滑坡就第一时间通知我,同样,一旦心脏停博,就地抢救并通知我们。”
“教授,我们是不是考虑以后组建心脏外科重症监护室?”
“现在心脏外科病人越来越多,正考虑这事。”
“李国栋!通知病房送下一台手术,我们分两组轮流去吃饭。”
然后屏幕关闭,里面再也没有传来声音。
他们连心脏外科重症监护室都没有,居然敢做这种手术,真是艺高人胆大,现在王院士不再质疑杨平的工作态度,因为不是杨平的工作态度不好,也不是他缺少责任心,而是水平确实太高,这种病人他压根就不需要分配太多的精力和时间。
“怎么样?”辛伟聪主任笑着问道。
王院士竖起大拇指:“要是不是亲眼所见,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相信。”
辛教授说:“所以我让您老来看看,任何人不亲眼目睹,根本无法相信心脏手术可以做这么好,当时我也是,完全不相信,他以前的专业可是骨科,最近一年多才做心脏外科手术,天赋这东西没法解释。”
王院士不仅禁感叹:“我四十年的手术训练,远远不及他的水平,这个年轻人对解剖的熟悉超出我的想象,不管是正常解剖还是病理解剖,他已经烂熟于心,想必已经解剖过很多具尸体,很多颗心脏吧。”
“刚刚显露粘连的心脏,他毫不畏惧,似乎胸有成竹,尖刀速度非常快,三下五除二打开粘连组织,切开心包,显露心脏。”辛主任也已经关注这一点。
“要是我们来做这手术,显露这一步至少要浪费四五个小时。”王院士很实事求是。
这时,几个研究生和规培生抬着箱子进来,开始给大家分发盒饭,因为此时已经快两点,过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按照座位的顺序,从前到后,一排一排地发,不管是专家还是学生,每人一份盒饭,一瓶矿泉水。
“大家饿了吧,赶紧吃,我告诉你们,综合外科的盒饭非常珍贵,很难吃到,我可是第一次吃。”曹教授拿起一份盒饭交给王院士。
王院士听不懂曹教授的话:“这盒饭怎么个珍贵法?”
曹教授笑着说:“以杨教授的手术速度,一般观摩手术哪有机会等到匆匆吃盒饭的时候,今天特殊,前后花了五个小时,居然混到盒饭吃,你说珍贵不珍贵?我来三博医院反正是头一回吃。”
原来是这意思,王院士打开盒饭开始吃起来,仿佛真的这合饭因为珍贵而特别香。
整个会议室,大家都在吃盒饭,有人坐着吃,有人站着吃,有人还蹲在地上吃。
有几个学生搞一个垃圾袋摊开在地上,大家围在一起,时不时还拿矿泉水“碰杯”,把盒饭吃出了宴席的气氛。
反正这是示教室,大家也不用讲究,吃完嘴巴一擦,垃圾往大垃圾桶一扔了事。
这时候,杨平、宋子墨、徐志良等手术成员也来到示教室,拿起盒饭开吃。
杨平端着盒饭来到王院士旁边,跟王院士打招呼,大家都给杨平让座,杨平让大家都坐,宋子墨搬个塑胶凳子给杨平坐在王院士旁边。
“中午吃简餐,多多包涵。”杨平礼貌地说。
王院士不以为然:“我可已经听说了,你这简餐不简单,弥足珍贵,一般人吃不上,我是运气好,第一次来三博医院就吃上这珍贵的盒饭。”
“杨教授,让我看一次你这手术,饿我三天肚子我都愿意,真是又好又快,我已经找不出好词语来形容。”
王院士的随和让大家生起崇敬之意。
外科医生吃饭讲究速度,一番狼吞虎咽,盒饭全部扫个精光,王院士的胃口也不错,盒饭也是吃得干干净净。
那边的手术还在打麻醉,杨平陪王院士聊一会天,老前辈来一趟不容易。
“你忙完我们再聊,你忙你的,不用管我。”王院士很大方。
“王老师,我去给你倒杯茶?”辛伟聪起身。
王院士摆摆手:“我自己来,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