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颜会讲课?月绾是想都不敢想。在她的印象中,夫子永远都是留着长须,目光凌厉的古板老头子。要辞颜像一个教书夫子一般严厉起来,她想象不出来。
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要如何一本正经的教导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月绾回忆了一下辞颜年轻时给自己讲解经文的神情,越发觉得好笑。
那种悠闲庸惰的语气,怎么可能适合活泼调皮的小孩子,还有那讲解到重要处总是微挑的眉眼,勾引那些女家长,倒是绰绰有余。
空想不如亲自去看看,月绾吃好饭,梳洗的整整齐齐已经是午时将近。她扶额想了想,正好可以借接辞颜回家为由偷窥辞颜讲课。
月绾已经想好了,说走就走,朝着林遥之前所说的那栋私塾走去。
多亏月绾无事时时常在村子里转悠,否则即使有林遥的详细描述她还真找不着地方。穿过不知多少户人家的门前,拐了不知多少个弯,才找到了所谓的私塾。
便走着,便欣赏柳绿花红的小景,倒也不觉得无趣。可虽黄鹂百灵纵歌,鸡犬家畜不忘掺和一脚,可仍是感觉四周太是静谧。
说来也是奇怪,走了这么长的路,竟没有见到一个村民,月绾实在奇怪,难不成今天村中有什么大事?例如王寡妇要再嫁,林大爷家添了个重孙……她在村中居住多日,怎么着也算是半个村民,理应去瞧一瞧。
月绾往左右看了看,一甩粗布衣裳,刚回头,却发现自己忘了一个重要的点,她还不知道有什么大事,村民都去了哪里,要是这么就走了,未免太不现实。
现实些,还是先去看辞颜讲课。
没错,什么大事都先抛到一边儿去。
所谓的私塾,从外形看还真没一个私塾的样子,最起码与月绾印象中的私塾没有一丝相像之处。那只是一栋普通的民宅,比普通百姓的大一些,比月绾现居的小宅子小一些,青砖黛瓦,还算整洁。
月绾刚踏进院子,就知道了村民们都去了哪里。
真是没想到,小小的一方院子,挤挤压压地站着上百位村民,月绾站在人堆里,被挤得分不清东西南北,灵台被搅得一片朦胧。
吸入了难闻的臭汗味,以及其它莫名其妙的气味,胃里翻江倒海,耳边隐隐约约有林遥的叫喊声。
“月绾姑娘,你怎么来了,辞公子正在屋里讲课呢!”
月绾被挤的脑子发蒙,林遥说的话时半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感觉到一只手扣住了自己的手腕,把自己从人堆中拉了出来,带到了一个清静的地方。
辞颜自从来到村子里,就极受欢迎,此次造成“空巷”这一场面更加印证了他的妖孽。
她扶额直起身子,道了声谢。
“多谢。”月绾看清身前的人,“林遥啊,这……”
林遥似乎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呃……我也没想到。兴许是辞公子讲课讲得太好了。”
月绾谅解的点点头,“那他现在在哪?”
林遥指了指某处。月绾这才发现自己被林遥领进了屋子。
大门敞开这,门外是一群来旁听的家长,门内才是上学的孩子,辞颜就站在讲台上讲课。
月绾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辞颜吸引了过去。
他此时正在讲课,温润的声音如同仙乐,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银丝此时被变换成了墨发,紫檀木簪子换成了与衣色相配的发带,增添了几分书卷气。他的神情与平时无意,没有严肃,没有认真,很容易令人放松心神,说话的语气与神情一般,温柔散漫,像是在与朋友交谈,很容易产生亲切之感。
辞颜感觉到了月绾的视线,一直等她欣赏够了他才抬起头,朝月绾所站立的方向微微一笑。
在场的学生家长早就因这突如其来的一笑愣了神,一个个心中升起了一股欣喜若狂的感觉,即使他们都知道这不是对着他们笑。在场的女家长这样想还过得去,可男家长一个个也愣了神,眼中满是惊羡之色。
月绾把这些人的神态尽收眼底,暗暗叹道辞颜这蓝颜祸水将要让多少家庭不和,让多少世间男子捶胸顿足。
等众人缓过神来,都把目光投向了辞颜方才注视的方向。
月绾面对各种灼热的视线应对自如,含蓄有礼的一笑,让众人脑子里又是一阵空白。
辞颜似乎并不在意所有人是否认真听课,只是讲着自己要讲的内容。
至于这课业的内容嘛,辞颜没有老老实实地遵循凡间夫子的授课内容,他讲的很散,但都是有用的,若是学生能踏踏实实的学会,长大后就不愁生计,搞不好还能考取功名。
散学时,月绾却不想走了。屋外的人群不但没有丝毫减少,而是热烈起来。见他们眼中高不可攀,不食人间烟火的男神现即将出来,一个个都想亲密接触。
辞颜望向站在墙角,举止低调的月绾,眸光中满是无奈。
月绾扬起下巴指了指屋外,用神情问辞颜如何回去。
辞颜在讲台上愣了一会儿,这功夫有大半的学生都上来请教问题。
月绾觉得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着实不该跟凡间的小娃娃较劲,可她就是叫上劲了!竟敢占用她与辞颜的时间!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孩子根本就不是为了请教问题,而是要拖住辞颜,越久越好。一看到女家长们意淫的目光,她就浑身不舒服,难得辞颜撑了这么久。
月绾有些郁闷。
辞颜回了她一个略带歉意的笑。
到后来,午时都过了,她有些昏昏欲睡,灵台也有些迷迷糊糊的。以至于她实在记不清辞颜是如何拉着她穿过“重围”,在人堆中开辟出一条通道,还有因为护着她而被揩了多少油。
幸亏月绾记不太清,否则她一定会因为这个而犯愁。她的男人,怎么能被别人碰!
即使她记不太清,在在一众村民的围堵下到了家后,她仍是围着辞颜折腾了许久,坚持午睡要与辞颜分床。
连辞颜赔罪做的精致的午饭都晾在一边。
辞颜既无奈有好笑,在月绾午睡时坐在她的床边为她驱赶蚊虫。保持着一个姿势坐了许久。知道月绾幽幽转醒,他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顺手撤了变换头发颜色的法术,把那束发的带子给扯了下来。
彼时,月绾正睁开迷蒙的睡眼,就见此等美色,顿时,气全消了。
月光水色般柔和的银发缓缓披散下来,一直垂到榻上,触及手背,清凉柔润之感沁人心脾。无瑕疵的俊美容颜离自己不过两尺,连蝶翼般睫毛的根数都数的清。
月绾当即身体前倾,吧唧一口亲上了辞颜的面颊。
辞颜欣喜万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傍晚时分,村长林遥送上鸡蛋来为了今天上午的事赔罪。
月绾早就不生气了,见到白送的鸡蛋自然是十分高兴,觉得自己怎么也得装装样子,于是摆起了一副臭脸。
那林遥的确是十分的有诚意,保证明天私塾中不会出现一名家长的影子。
小坐了半个时辰,他才离开。
林遥才走,月绾就像看着宝似的数着一篮子鸡蛋。
辞颜有些无奈,连夜明珠月绾都当石头看待,这鸡蛋的身价何时比夜明珠金贵了。
“真是没想到,仅需出卖色相就可以得到这些好处。” 月绾把一篮子鸡蛋又摸了一遍,手下冰凉坚硬的触感让她甚是欣喜。
不过她着实有些欣喜过了头,全然没有注意到她吐出这句话后辞颜有些微沉的目光。
“当然,鸡蛋也不能当饭吃,还得靠你维持生计。”月绾提着篮子把鸡蛋放到膳房,不到几息时间就回到房里,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过那些家长着实愁人,希望林遥所言不虚。”月绾坐在榻上,脱了鞋袜,把脚缩进被子里。
辞颜向月绾逼近了几步,站在榻前,月绾得仰着头看他,两人的双眼不过隔了两尺的距离。
月绾仰着脖子有些不适,吵着辞颜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坐下来。
诶?十万年养了你不少胆子!辞颜挑了挑眉,瞧着月绾端坐在榻上,勾手指的动作眼神颇有对下属发号施令的感觉。辞颜挑着唇,笑容不明意味,但任是谁看了,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月绾倒是觉得,这分明就是勾引。在这想法冒出来的一刹,月绾有些恼怒。辞颜在六界的追求者不少,男女老少皆有之,他时常这般笑,让他人瞧去了,那些人不知要生出多少非分心思。
月绾同样对辞颜微笑着,看着他坐下,眼中的情感比辞颜的还要模糊不清。
刚才站着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两人坐下,月绾才发觉她与辞颜挨得多么近。
两人的呼吸交错,辞颜身上淡淡的檀香她都嗅的分外清晰。月绾在这种暧昧不清的气氛下败退了一节。她把唇角迷离的浅笑收了回来,直觉告诉她,若是在这种情况下主动勾引迟早会惹火。
“我累了,先睡了。”月绾向后倒去,凤眸半眯着,故作闲适地撇下这么句话。
兴许是她躺的太了,又专心与眼前的人,再来就是她平时就寝的床榻十分的宽敞松软,而这个小床能让两人睡下就算极限,总之,月绾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装上了身后的墙。“砰”,发出了一声闷响。声音不是很大,却足以让屋里的两人都听见。
月绾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当方才掉面子的事没发生,调整了一下姿势,闷头钻进被子里。厚实的被子严严实实地遮盖住了昏黄的灯光,一片黑暗,月绾觉得这一小方空间里就剩她一个人,可面上还是有些火辣辣,后脑勺的闷痛有些妨碍她的思考,即使这对于她来说连“疼”都算不上。
辞颜看着身前圆鼓鼓的一团,轻笑出声。月绾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听见。这笑声比屋外的风声还要低柔,不是嘲弄,笑里还藏着淡淡的疼惜。
月绾耳力极好,隔着厚厚的被子听到了一阵窸窣声。辞颜宽衣解带,在月绾身边平躺了下来。银发晕在青丝上,根根缠络,不分你我。
月绾从被褥里探出头,辞颜趁机翻身,把月绾身上的被子掀开,伸出双臂把她抱住,他用的力气极巧,不会太轻,也不会太重,又不能让月绾轻易挣开。
辞颜手指穿插在月绾发间,揉着她的后脑勺,“疼吗?”语气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月绾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哼!要你管。”
月绾自己都觉得此时的她有些虚假,实在是口是心非。她听着自己说话的语调都有些别扭,未免有些太矫情了。
辞颜勾起了唇角,微微颔首。
“乖,疼吗?”
听着辞颜万分柔软的语气,月绾无由地感到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无意识地轻哼出生。
柔软的语气让辞颜浑身一颤,手上的动作更加柔和。
月绾也浑身一颤,她这神态让自己都觉得矫揉做作,可……就是没忍住。
辞颜把月绾揉进怀里,轻轻哼着哄着月绾,柔软的声音直把月绾捧上云端,昏昏欲睡。
辞颜轻轻搂着月绾,直到夜色渐浓,月光散了一地,辞颜发觉怀中也没了声响,和窸窸窣窣的小动作。
是睡了……
辞颜用手撑起头,侧着脸,用目光描绘这月绾绝美的容颜。
月光在辞颜的指尖和皓皓银发上流闪,窗外灰黑色的树影映进小小的居室内,一室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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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绾睡得沉,等她转醒时,辞颜已经去私塾了。
饭菜摆在桌子上,还是温的。那家伙定是算好了时辰,月绾无意识地勾着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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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炊一室一案一榻,桃花源里人家
……
听闻昆仑山内有一村,村内有一奇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宛若天人。
刘和就是为寻此人而来。
他带着数十名亲兵从中原兼程一月有余,才来到这昆仑山脚下。现在正烈日当空,兵士没从夜半时分就开始赶路,滴水未尽,脚底已经被磨出了水泡,火辣辣的疼。
四处已经有了人烟,刘和自然想带着军士们好好借宿休整一番。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眼看到了最后关头,万万不能懈怠,其他几个王侯的亲兵定在身后追踪,“先下手为抢”,要是因此白白失了一位人才,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好在,这些都是他最信任的兵士,一路下来从没叫过一声苦,他所下达的任何命令,他们也会无条件遵从。
“前方就是林家村了,在坚持几里地,马上就要到了。”
刘和舔了舔干裂的双唇,眸子中满是坚定,与熊熊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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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朝新帝荒废朝政,贪图享乐,听信奸臣谗言,陈国局势动荡,节度使权利膨胀,各地农民纷纷揭竿起义。
战火连年,民不聊生。
刘和出生在一支较为强大的农民起义军中,他,是起义军首领的长子。
刘和,字天耀,辞颜说,他是上天择选的人皇。
在那个狼烟四起的年代,刘和是那一部分幸运的孩子中的一个。毫无疑问,他将继承他的父亲,成为一方霸主。
刘和有两个弟弟,一个姐姐,他似乎从来都无法与他们相处好,或者说,他天生就是一个孤独的人。
他像所有被惯坏的富家子弟一样,蛮横无礼,专横跋扈,十岁那年,他的奇遇让他改掉了王孙贵胄固有的臭毛病,他的霸王之路,从那里开始。
十岁那年,刘和的父亲刘靖带领部分起义军南下一路攻城拔寨,刘和同他的姐姐就在这批起义军中。
父亲是个将才,但也只能是个将才,他虽骁勇,但过于自负,这点,刘和小小年纪就已经明白。也正是因为如此,起义军受到藩镇联军的埋伏,刘靖带领残兵败将逃往苗疆,等待支援。
刘靖一行人受到了苗疆大巫主的接待,在那段日子里过得不比在家里差,反而能领略异域的风土人情,还有那残阳下耀眼的彼岸花海、天神赐下的初雪、神秘奇异的祭祀典礼更是让北方战士大开眼界。
刘靖忧心于战事,对儿女的关心少了些,这就给了刘和偷溜去玩儿的机会。
苗疆,是一个神秘之地,任何人进了,都会有几分好奇,更何况是一个十岁的稚童。
刘和从小就是北地的神童,混出军营并不是难事,按照事先准备的路线出去,在天黑前回去,就不会有多大问题。
刘和原本只是想在集市上闲逛一圈,再到山林中逮一只山鸡,却不想出了点儿岔子。
深林似乎太深了,枝叶缠络这织成了一堵堵高墙。没有路,除了草就是树,连虫鸣鸟鸣都格外静寂。刘和仰着小脸望着天,阳光都照射不进来,他所站之处,一片阴暗。
刘和手指抚摸着一刻钟前他在此树上刻下的刻痕,终于确定自己想要走出去是没那么容易了。
听闻苗疆毒物极多,看来接下来的路要万分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