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变化永远多过计划,这是陈丰在经历了很多不靠谱的计划之后总结出来的一条“至理名言”。说好的第二天一起去逛草堂,再去锦里和宽窄巷子找小吃,结果,第二天一大早陈鹏就发个微信通知公司有急事需要解决,然后就坐了早班飞机回去了。
陈丰醒来看到微信,冲着屏幕说了两个字:“禽兽!”
陈丰利用宾馆的电脑又把路线重新规划了一遍,这个地方距离机场和各种小吃太远了。利用手机APP在武侯区直接订了一间宾馆,查好了公交路线,然后把房间里面喝剩下一半的矿泉水带好,陈丰便离开了这个住了两个晚上的地方。
在手机上又重新搜索了一遍答案,键入成都小吃街在哪里?在百度知道里面有人这样回答:“地道的成都小吃都在卡卡角角的巷子里,锦里和宽窄巷子的都是唬外地游客的,我推荐几个吃东西的地方吧。城北梁家巷、建设路街边很多宵夜的地方,推荐菜品:老妈蹄花,冷锅串串;玉林街有个玉林串串香,旁边有家重庆冷锅鱼,玉林西路有家飘香火锅,玉林六巷里有家独门烧烤;纱帽街那边有个糖醋烧烤;科华北路蓝色加勒比广场有烤鱼,烧烤,跳水蛙,芋儿鸡;胜利村有家‘熊在烧烤’,味道非常巴适;高升桥罗马假日广场有家重庆冷锅鱼,我喜欢吃白鲢;科华路王府井里有家皇城坝小吃,老字号,算是比较集中的,不过千万不要去春熙路那个龙抄手。”
对于这些答案,陈丰十分赞同,但是对于他这种挤着时间来“逛吃”的人,这些地方全部找到就太耗时间了。
陈丰先到了预定好的快捷宾馆,将行李放下,减重到只带一部手机和半瓶水,当然还有一块备用电池也在随身必带的物品之列。
杜甫草堂位于成都市西门外的浣花溪畔,靠近二环线,虽然不在市区,但在成都的名气丝毫没有因为距离而受到影响,在成都市也只有武侯祠能够和它顶牛。陈丰下了公交车,在路边随便找了一位阿姨问路,后者直接随手一指西侧:“喏,往那里直走就是。”
和许多知名景区一样,都是耳闻特别美好,相见却格外写实。茅屋、浣花祠、大雅唐、花径、梅园等等全部都是建国后重建的,只有碑亭中的石碑算是见证了历史的变迁。不过夏天在草屋边小坐一会,竹影照水,微风吹拂,确有一种远离都市的轻松惬意。只是层出不穷的游客让这份惬意并没有维持多久,尤其是三三两两争抢位置拍照的游客,让坐在那里的陈丰觉得自己很碍事,只能悻悻地站起来,改为在竹影下漫步。
没有在草堂待太长时间,陈丰便出了景区,因为他的肚子开始抗议了。
杜甫草堂距离锦里和宽窄巷子差不多距离,考虑到景和食物要兼得,陈丰就直接去了武侯祠旁边的锦里。
这里果然如同很多攻略里面说得那样,商业气氛太浓,都是政府为了增加本地旅游经济而建的现代化小吃街,多以外地游客居多,街面上随处可见摆拍凹造型的游客。锦里吃的东西倒是有一些,荞面、三大炮、牛肉焦饼、糖油果子等,陈丰一路上见到不少以前只听没吃到过的小吃,他就这样敞开了肚子一路吃过去,连全国各地随处可见的臭豆腐都没放过,直到把自己撑到走不动路才罢休。
出了锦里,陈丰沿着武侯祠大街由东往西闲逛,突然遇到了一个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的人——彭玉。
她穿着一件民国时流行的青花褂子,头戴一个青花头巾,右胳膊挎着一个竹篮,竹篮里装着干辣椒和茶叶。她的皮肤比几个月前更黑了,从背影看也消瘦了。
“先生,你买一包回去试试,肯定辣。”彭玉转头想喊住刚刚询价的一名男游客。待见到陈丰,她整个人也懵住了。两个人如同演电影一样,被人念了定身咒,傻愣愣地看着对方,都不说话,那双眼睛却仿佛会说话一样在述说着别后的种种。
“你过得好吗?”陈丰率先打破了沉默。
“挺好的……你来成都做什么?”彭玉问过之后心里既期待那个答案却又害怕那个答案。
陈丰知道如果自己说“来找你”会比“来这里开会”更加讨巧,但他还是十分老实的给了答案:“来成都参加一个西南财经大学的专题会议。”
“哦。”彭玉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种浓的化不开的失望在心里酝酿发酵。
“有时间吗,我请你喝杯东西。”
“好。”
两个人在一家茶馆的二楼靠窗位置坐了下来,陈丰点了一壶蒲江雀舌,和彭玉两个人心平气和的对坐述说这段时间各自的生活。
“我老家是资阳的,回家以后被家里逼婚,我一气之下来到了这里帮一家土特产超市售卖干货。”彭玉的声音很轻,哪怕是说起家里的催婚也没有加重语气。
陈丰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近在咫尺的彭玉,轻轻劝慰:“我不知道资阳那边的生活环境怎么样,但我可以确信一点的是你的爸妈对你是关心才会这样做,一个人在外逃避不是办法,总有一天要面对的。”
“那你呢?”
“我……”陈丰停顿了一下,苦笑着说:“我一个糙汉在外面一人吃饱饭全家不饿,扔到哪里都可以活得很好。”
“我不信。”彭玉摇摇头,对陈丰的心理活动她好像十分笃定。
“我希望你幸福,不想你在外漂泊吃苦。”陈丰的语气没来由弱了很多。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彭玉幽怨的眼神看着陈丰。
“我……我如果这么说了,就是在耍流氓。”
“你已经耍了……”
“……”
沉默如同沸水冲入瓷壶喷出的热气,随着茶叶一同慢慢延展,混在茶香之中将二人紧紧包裹。
窗外,人来人往,声音嘈杂,而靠窗的两人却如同两个缄口的晴天娃娃,对望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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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只是故事的主角身份对调,送行人成了赶路人。出租车后座,彭玉将头轻轻靠在陈丰的肩上,望着夜晚的路灯下一对对青年男女或牵手或相拥或互相打趣的画面,泪水无声的落下,陈丰察觉到左肩上一片温热,内心饱受煎熬,只是用左手将彭玉紧紧搂住。既然有些事情说不清楚,那就沉默吧。
从酒店机场,路程很远,但两人却觉得很近。陈丰乘坐的那班飞机没有延误,正点出发,连那一丝的“侥幸”也终化为泡影。
陈丰让彭玉先走,他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背影。其实,那是他不想让她看到他崩溃的样子。
送走哭成泪人的彭玉,陈丰一个人躲在机场的角落,蹲下身子,双手抱头,将额头紧紧地抵在膝盖上,浑身颤抖,压抑许久的情绪彻底释放,哭得十分压抑。他很想追出去,陪她生活在资阳老家,哪里都不去。可现实让他不得不咬牙理智,哪怕这一个决定是对双方的伤害。但,他必须这么做。
她陪她逛了武侯祠,逛了宽窄巷子,逛了成都非常好吃好玩的地方,他和她两个人都不想停下脚,都像是在跟时间赛跑,仿佛彼此都很清楚,这次或许真的是最后一次。
一天多的时间太短,真的是太短了。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都闷在心里,她同样有很多话想说,都被他的沉默打消。
“司机停下车。”仿佛是被魔鬼下了咒,彭玉让司机拉着自己在机场绕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离开的地方。
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走到那个角落不远处的柱子后方静静地看着那个哭得异常辛苦的男人。她笑了,带着甜甜的笑容转身离开,走得异常轻松。她回来只是为了证明那个男人值得过去的那个她,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