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他二人已经身着正装,按照正常入宫程序,被卸掉武器,隔绝手下,坐着议政殿专用的步辇,摇摇晃晃的踏上了那条铺满琉璃瓦的长道。
“落。”
随着引路太监,一声尖细响亮的音调。
步辇,安稳的就落到了议政殿前。
楚行云不禁深呼了口气,缓步就踏上了脚下,层层而上的石阶。此刻,分明是秋日最明媚的艳阳天,可望着周围封闭的宫墙,她莫名有种冷飕飕的感觉。
“丫头,你可信爷?”
明晃晃的阳光下,他二人昂首挺胸,笔直的站立在恢弘的宫殿前,瞭望者远方,稀薄的云朵,仿佛即将要进行某种严肃的仪式,目不斜视,却神色淡然。
刚才,因为路上都有太监随行,楚行云不敢随便乱说话,此刻闻言,警惕似的瞄了眼身后已经换掉的小太监,便知,现在可以说话了。
“自然信。”
这个时候,她不信他,还能信谁?
轩辕永夜笑了,不管对方是出于怎样的心态信任她,他依旧都是很高兴的,他微抬了抬手,“看到爷手掌的这枚指环了吗?”
楚行云点头,那是一枚有两面的指环,正面,镶嵌着翠绿色的宝石,反面,镶嵌着酒红色的宝石,“若你信爷,此指环便是信号,绿色,代表不要轻举妄动,红色,代表你可以杀人了。”
这是她二人的暗语。
楚行云会意,重重的点头。
同一时间,议政偏殿,文成帝依旧一副病容,端坐于正塌上。侧耳听着殿后,屏风等地,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后,鸿安快步而出,躬身道:“陛下,都已经准备好了。”
“嗯。”
文成帝轻点了点头,鸿安快速消失。
因为这个时候,轩辕永夜已经与楚行云双双步入了偏殿。
撇去外面明媚的日光,楚行云一进来,就觉的这偏殿光线暗的很,华丽的丝质罗帐,半掩半垂着,玉炉生烟,燃着最名贵的香料,也不知是为了掩盖这一室的药腥味,还是,想要遮盖屏风后,那兵戈特有的森冷之气。
而眼前,端坐在正塌上的文成帝,更是楚行云记忆中,最苍白虚弱的一面,但他将腰板挺的笔直,一丝不乱的额发下,双目精芒闪现,正无比阴骜的望着他们。
“永夜,”他淡淡一语,却不掺杂任何感情。
“皇兄有何吩咐?”轩辕永夜亦是姿态漠然,俊美精致的脸孔,似笑非笑的望着眼前,这个因打击,而变得憔悴的男人。彷如当年,他们初次相见,一个,高到了云端,一个,却低到了尘埃。
如果说,他此生最后悔的事,是什么?那么他一定会说,就是认识了这个骨子里就阴险狡诈的男人,然后被他的花言巧语所哄骗,最终给了他背叛自己的机会。
“咳咳……”
好像为了印证自己的病重,文成帝连续的咳嗽了两声,直到咳的红色微红,方才停下,但是他的面目依旧阴厉,狠狠质问道:“告诉朕,暗八部,是不是在你的手上?”
暗八部?
楚行云并不知道这其中内
情,但是她没想到,文成帝已经直言不讳到了这种地步。
反观轩辕永夜。
他笑了,笑的慵懒而嘲讽,漂亮的丹凤眸子,似是想到许多过往,霎时间,黑沉的可怕:“皇兄是在说笑吗?暗八部,压根就是北奇世家的东西……哦,臣弟明白了,这么多年,皇兄终于肯承认,那件事,你也参与了,对吗?”
“哼……”
文成帝坐直身子,恨恨的瞪着眼,事到如今,既然都已经摊开了,那么,他也不必在假装什么兄友弟恭了,“对,你说的对,朕是参与了,就算朕不参与,旁人也会参与,北奇世家迟早都要覆灭,与其便宜了旁人,为何就是不便宜朕……朕当年就是一时糊涂,顾念了你我之间的交情,不然,你以为你可以活到今日吗?”
“交情?”
这恐怕是轩辕永夜听到的最可笑的一个笑话,他冷声一语,“若当年你会顾念于我,又岂会做出那种猪狗不如的事,篡夺了我北燕的江山。”
“哈哈哈……”
文成帝一声肆无忌惮的狂笑,“江山?究竟是你在说笑,还是朕在说笑,你是父皇的血亲儿子,难道朕就不是吗?争夺皇位,人人有份,何来篡夺之言。”
“你说的对,争夺皇位,人人有份,何来篡夺之言?那么,若今日,臣弟篡夺了皇兄的皇位,是不是也可以算作顺路成章呢?”轩辕永夜幽幽一语。
“你以为你还有这个机会吗?”
文成帝无比森然的一笑,他缓缓抬手,正要向躲在屏风后的三十多名好手,下达命令,今日,无论如何,不管是真正威胁到他的轩辕永夜,还是忠勇女侯,都必须死,他的帝国,在也不需要不确定因素。
就算如此,可能会真的引来玄亲王护龙军团的报复。
但是,这么多年,他更愿意相信,那个可怕的老男人,已经死了。
“皇兄,你真的确定,你要令你那三十多名手下,冲出来杀我吗?”
谁知,轩辕永夜忽的幽幽一语,不缓不慢,充满了他一贯的浑不在意,让人无端觉的,他并不是在说一件关乎生死的大事,而是在说今天天气看上去不错。
而也正是他的这份安静与镇定,瞬间直击了文成帝与生俱来的疑的软肋。
“你竟知道?哼,知道了又如何?朕,今日绝不让你们活着离开……”
“不,皇兄,你错了,”轩辕永夜在次打断文成帝恼怒的言语,继续用他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道:“臣弟之所以如此说,只是在担心你而已。”
“担心朕?担心朕什么?”文成帝果真被他的态度,挑起了几分狐疑,但这依旧改变不了,他对轩辕永夜的杀心。
楚行云忽然感的,自己就像是个旁观者,或者说,文成帝想杀轩辕永夜,自己,貌似压根就是那个捎带的……自己好悲催哦,只是,轩辕永夜究竟想说什么?她也越发看不懂了。
片刻。
轩辕永夜依旧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慢条斯理的,仿佛已然稳操胜券,“既然皇兄知道暗八部在臣弟的手中掌控多年,那么就该知道,当年,暗八部最响亮的名号是什么吧?”
名号?
文成帝闻言一惊,他当年也是处心积虑的想要得到暗八部,怎么可能不知道……暗八部,最厉害的便是刺探与潜伏,几乎三国之内,都有他们的人,可能也正是因此,盛极一时的北奇世家,才会招来灭顶之灾。
但是……
“皇兄真的确定,你这三十多名手下当中,会不会有过半的人,早已听命了我暗八部,还是皇兄真的确定,你这议政殿内,上上下下十三名总管太监,四十六名掌事太监,六十多名杂役太监,外加五十多名御前宫女,都是你绝对的心腹?”
“……”
文成帝愣了。
就听轩辕永夜继续似笑非笑的落下了最后一击,“暗八部的情报网,遍及天下,臣弟虽然不敢说无所不知,但想要刺探这宫里多了几个人,少了几个人还是易如反掌的,另外,臣弟能活到今时今日,可是惜命的紧,这种孤身犯险的事,皇兄觉的臣弟会干吗?”
明知议政殿有埋伏,还亲自前来?
究竟是有备而来,还是……
良久,文成帝惊愣的面容,忽的,就化作了一片嗤笑,他嘲弄般的望着眼前的轩辕永夜,他竟是忘记了,他的这个弟弟,从小,不就喜欢这种虚的吗?
“你以为几句花言巧语,就能骗过朕吗?”
阴厉的目光,犹如毒蛇一般,一眨不眨的盯住了轩辕永夜,那张瑰丽绝美的脸孔,试图,想要从中找到几分被戳穿谎言后的慌乱,可是,他一无所获,轩辕永夜坦然镇定的目光,让他感到心惊。
而面对文成帝的以势压人,轩辕永夜表现的镇定自若,甚至眼底的威势,丝毫不输于对方,他橙红色的薄唇,此刻在沉默中,一张一合的道。
“若臣弟记的不错,在过半月,就是三国结盟的和亲之日,所以,臣弟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发生什么折损国体的祸乱。”
数年来,北燕与天凌,刀兵相向,纷争不断。
直到几个月前,楚家父子亲赴战场,扫平强敌,予以天凌重创,但最终,却以父子双双战死的结局,宣告了终结。
天凌虽有虎狼之心,奈何,那一战亦是损失惨重,早有修生养息之心,所以在凤苍国的介入下,顺理成章就同意了三国和平结盟的意见。
而自古结盟,儿女亲家,是看似最牢固的东西。
也就是说,如果北燕在此时,骤然易主,必然会印象这份和平结盟,甚至还会影响天下格局。
换句话说,内忧固然重要,但外敌,更加可怕。
“你这是在向朕示好吗?”
文成帝何尝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是,作为帝王的骄傲,他这个时候不绝想低头,尽管他的心里已经开始发虚,他害怕暗八部的渗透能力,更害怕,轩辕永夜的后招,将他彻底置于死地。
他输不起,但更加的不甘心。
此时此刻,轩辕永夜与轩辕永泰二人,就仿佛相对站在了一张薄薄的窗户之前,手指已经抵在了纸上,只需一声令下,就会彻底捅破。
但是,捅破后的结果,他掌控不住……
究竟要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