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九夜不曾合眼?!
这句话听起来就已经很让人不可思议与惊恐了,何况苏南星还是一国之主,终日劳累,那身子怎么吃得消!!
百里连儿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你送我入宫,马上!”
出门前遇到管家,百里连儿匆匆与他道了句,“管家,你替我跟李初……大人说一句,我回宫了。”
管家似乎想说点什么,百里连儿却是随五王苏安立即走了。
百里连儿的面上带着很浓重的忧色,看起来很是伤神,管家站在原地思索了会,也便转身回了房。
等李初然外出回来的时候,管家便迎上前,与他道。
“公子,连姑娘让老奴告知公子一声,她有事要办已经回宫了,老奴想问问公子,连姑娘的房间,需要遣人去打扫一番么?”
男人的面色沉静如水,听言也只是顿了顿手中的动作,须臾便恢复如常。
若是不仔细观察着,怕是无人瞧得出他曾经细微的变化。
“遣人收拾罢。”
管家看了他一眼,然后恭敬的道了句。
“是,老奴这就遣人去办。”
……
九天九夜不曾合过眼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百里连儿第一次知道,她俊美清逸的南星哥哥,竟然消瘦憔悴成这般模样。
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起,冠在龙冠上,他正坐在龙椅上,一只节骨分明的大手翻着手上的文案,另一只手持着朱笔,慢慢的批阅着。
这是从远处看过去的,可百里连儿一走前,男人眼窝那边却是微微深陷进去,眼窝底下蕴着墨黑色的眼圈,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只是没有胡碴子,所以看起来还算是较为整洁,却掩饰不了,男人多日未眠的憔悴。
眼角一下子就滚出了热泪,百里连儿甚是不忍的走上前,轻轻地换了一声。
“南星哥哥……”
苏南星微微抬了眼眸看她,视线在她的手上仔细打量了几遍,见她并无大碍,才出声道,“你回宫了,现在还有哪儿不舒服?”
百里连儿含泪摇头,极是心疼苏南星。
“南星哥哥,现在不舒服的人,该是你。”
苏南星的面色不变,答非所问,“朕无碍。你看起来消瘦了不少,朕已经赐你为君惜郡主,只是当时你还昏迷着,所以没有接旨,现在你就可以领着圣旨,去朕赐给你的府邸,安心的住下了,顺道让人给你熬点滋补的东西吃吃。里边的侍女和侍卫,都是朕让千雾,亲自挑选给你的,你可以放心的使唤。”
百里连儿咬着唇摇着头走上前,一把将男人手中的朱笔夺过,“南星哥哥贵为一国之君,不应如此挥霍自己身子的健康,若是日后哥哥寻着了皇后娘娘,却是躺在病榻上见得她,她定会伤心的。”
也不知道她那句话,触及了男人心底的刺,苏南星的面色忽然沉了下来,抿着唇没有说话。
百里连儿握着朱笔的白皙的手指上,布满了粉色的伤痕,那是受刑过后留下来的新的伤口。
她的面色不变,却是压抑着喉间的哽咽,
“南星哥哥,看在连儿的份上,你先歇会,好不好?”
男人微微抬起苍白的脸,看着她紧绷的下颚,“朕知道了,你先回去歇着罢。”
“南星哥哥……”
“回去歇着。”男人的语速越放越慢,看着百里连儿的眼眸也渐渐的眯了起来,“连儿,朕心情不佳,你莫要惹怒朕。”
林雪茶的离弃,对苏南星有多大的伤害,紫卉都已经与她言明。
苏南星现在变化有多大,百里连儿也清楚。
他看着她的眼神不再是意气风发,不再是怜惜宠溺,仿佛间又回到了当年,秦贵妃离世的时候。
冷漠,无情,集戾气与一身,宛若一言不合便要诛杀的模样。
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百里连儿重重的咬着唇,将潋滟的唇色都咬的充血起来。
“南星哥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滚出,“也许只是误会呢,也许她是有苦衷的,她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如果不是被人逼着走的,没有一个母亲,愿意与自己孩子的父亲分离,请你不要悲伤,先试着冷静与放下,好好珍重自己,可以不可以?”
男人的神经绷得太紧,脸色不仅只是苍白的难看,更多的是被人背弃后的愤怒与难堪。
他终是怒的她没有苦衷,“是任旭王看着她走的,任旭王还与她周遭的人说了话,她只是看不见,她听的见,就算被人点了哑穴,说不了话,凭她的聪慧,也足以做出些让人狐疑的事情来。可她没有,她能动却没有摇头,她什么都没做。”
男人多日未眠的眼眸猩红的,像是一只濒临爆发的野兽,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悲伤。
“她任由旁人送走了她,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给朕,她就是故意要走的,朕知道,她一直是要走的,朕清楚。可朕有什么错,朕错在哪里了?!”
他似是被人踩到了痛处一般,怒容满面,幽深漆黑的眼眸里散发着寒骨的恨意,然百里连儿看到更多的,却是男人眸底深处,无法掩饰的疼痛之感。
百里连儿已然泪流满面,安慰也无从下手,更不知从何说起。
“南星哥哥,你别这样……”她哽咽着声音,“你没错,你没错,可你也需要歇息啊,倘若真的是皇后的错,那你就更该好好的珍重自己啊,你若是病了疼了,她远离皇宫她不会知道,也不会心疼。让她瞧瞧,你若是没有了她,也一样过得好,这才是你现在该做的,你不要自暴自弃,那样不是连儿的南星哥哥……”
她的南星哥哥该是意气风发的,该是清冷腹黑的,脸上常常有笑容的,就算是讥笑嘲笑似笑非笑,那都是能在自控范围内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憔悴不堪失意落魄。
苏南星的面色渐渐敛了下来,修长的大手紧紧的攥着,指甲泛白的厉害。
他的视线垂落在书案上的文件中,沉默了半晌之后,才低低的出了声。
“朕只是在想,如果朕病了……是否可以让她的心软一点,回来看朕……”
他寻不到林雪茶,怎么都寻不到。
线索被她毁了,定情信物也被她给摘了送人了。
他终于无计可施,终于……
要失去她了。
百里连儿痛哭出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竟哽咽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不曾见过,在爱情中,将自己的姿态放到这般卑微的男子……
更是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亲眼看见苏南星,利用自己身子的健康,只为挽一人的回眸。
那她呢……
有朝一日会不会,也利用自己身子的健康,挽一人的青睐?
而如果那人,与离开南星哥哥的林雪茶一样,皆是心狠之人,会不会就是她死了,他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
心是疼的,但人还是要劝的。
百里连儿是局外人,她分得清轻重,拎的清缓急。
苏南星却是固执的,他想以折磨为代价,换的林雪茶心软回来,可百里连儿深知,林雪茶是不会回来了,至少,在这未来的七天里,她不会回来。
然而苏南星的身子教人堪忧,怕是连两天都扛不过去,更不必说是七天。
他吃得少不愿歇息,一直在处理国家政事,身子愈发的消瘦。
百里连儿也跟着他一起胡来。
只是她比苏南星更狠,她不吃不睡不闹,手上的伤势虽然痊愈,但手上的疤痕却还没有消除,她也直接不消了。
苏南星岂会如他所愿,让紫卉动用武力喂她吃食,百里连儿骨头很硬,她认定的事情,就是动用暴力,她也绝不会屈服。
甩了紫卉手上的饭菜,她惨白着唇色与脸色,跪倒在苏南星的面前,伏身朝苏南星行了最大的礼节。
“连儿曾经向父亲发过誓,势必会好生照顾与辅助殿下,如今殿下已成大业,登基为皇,辅助一事,连儿不曾帮过皇上什么,但若连照顾都无法做到的话,只怕连儿日后下黄泉,会无法面对父亲。”
她的声音虽然娇软,但声调却是铿锵有力,“皇上龙体有违,却依旧劳心劳力,日不休夜不寐,连儿又岂能,贪图享受?皇上大可不必命紫卉迁就与连儿,逼急了连儿,连儿只怕是要对不住皇上,提前下去,和爹爹娘亲团聚了。”
百里连儿和林雪茶不一样。
林雪茶就像是风中的傲雪寒梅,不卑不亢冷静自持。
百里连儿却仿佛是夜间盛开的昙花,看似娇贵,不过几个时辰就会凋谢。
可她却能在那几个时辰中,倾尽他人一生都无法倾尽的美,她有棱有角认定的人或物,皆难以转变,苏南星清楚她的性子,听她这般说自会权衡一番。
紫卉有些不安的攥紧了手。
她看着伏在地上不肯起身的百里连儿,又望向了抿着唇角不想松口的男人,就着原地,也跟着跪下,伏身。
她这一跪,殿里的宫婢与太监,全都跪下,无声的伏身,朝男人行着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