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血刺蜥

王子又咬了一口食物,顿时觉得很不自在。

迪恩依旧盯着他,似乎对他怎么吃饭很感兴趣。

怎么了嘛?泰尔斯吞咽下一口食物,突然很想这样问。

但他没有。

幸好,路易莎突然开口,引开迪恩的注意力,解除了泰尔斯的不适感。

“我感觉我们得罪他了,迪恩。”

“你知道,汤姆丁那个人,”路易莎叹了一口气,满面愁容:“该死,你相信吗,我们明明试着救他的命,却得罪他了。”

“没关系,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替他工作,”迪恩叹息道:“走完这一趟,我们就再也不接汤姆丁的生意了。”

“最后一次?”

快绳闭眼吐出一口气:“漠神保佑!我真是受够了那个家伙!张口闭口都是我认识某某某……”

“最后一次——嗬,那就更糟了,我都能想象他怎么在背后编排我们了。”路易莎讽刺地道。

“告诉过你了,我们不该来。”麦基默默地看着迪恩。

“是我的错,兄弟,”迪恩对荒骨人歉意地一笑:“我们就不该北上。”

光头的佣兵眼神灼灼:

“但我们不用担心汤姆丁,我想,我们是时候该离开刃牙沙丘了……虽然本来也没打算待多久。”

这句话让在场的雇佣兵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约而同地看向迪恩。

泰尔斯不禁好奇起来:这个光头佣兵,似乎有着一股一开口就能吸引他人注意的魄力。

“离开刃牙……你是说,离开我们现在的大本营?”老锤子惊讶地重复道。

雇佣兵们面面相觑,似乎为这个建议而惊异不已。

路易莎谨慎地问:“离开?现在?你是怎么考虑的?”

迪恩摇了摇头。

“首先,是自由同盟要开仗,然后星辰人在刃牙沙丘封锁了边境,接着这里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我不相信这些事情彼此无关。”

光头的佣兵喝了一口水,面带忧色地看向远处的几个营地:“无论刃牙沙丘还是西部前线,这片土地都不再适合雇佣兵了。”

快绳迷惑地举手。

“等等,我怎么听不明白?自由同盟,封锁边境……这些事情跟适不适合雇佣兵有什么关系?”

“闭嘴,”老锤子严肃地瞪了他一眼:“好好听迪恩说,学着点。”

快绳眨了眨眼,一脸懵懂。

泰尔斯也饶有兴趣地看着迪恩。

“好几年了,祈远城再也没有派出清扫队深入荒漠,维护商路,听专走西边生意的雷蒙说,就连巡逻骑兵的游弋范围也越来越吝啬,”迪恩盯着脚下的沙地,默默地道:

“而现在,自由同盟都敢公然跟他们,跟北地人叫板了,这说明了很多事情。”

北地人坎泽冷哼一声,似乎很不满。

迪恩叹了一口气。

“不只是祈远城,威兰领也收缩了防线,专跑那一线的阔拉克告诉我,从西大针林到恩德黄土一带,已经很久没看见埃克斯特的护林人了,倒是时不时会遇见守望城派来圈地的星辰人……”

快绳挠了挠头,歪过脑袋:“所以——什么意思?”

大家不约而同地给了他一个眼刀,责怪他的插嘴。

但迪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显然,无论祈远城还是威兰领——北地人在荒漠的影响力和存在感正在减弱,这些事情明确无误地说明:巨龙打算收回它的指爪,埃克斯特王国,正在衰落。”

泰尔斯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动。

所以说……

“为什么?”快绳一脸惊愕:“为什么我看不出来?”

“政治,对么。”这一次,出乎意料,接过话头的人是老锤子。

他一脸厌恶地摇摇头:

“六年前,埃克斯特重新选举了国王。”

泰尔斯心下一沉。

他眼前浮现出六年前的那一天。

那个头颅。

那个王冠。

那个……女孩。

迪恩微微叹息。

“对,我猜那就是祈远城和威兰领的边境军队消失的原因和去处——也许那位杀兄夺位、名声在外的新国王,对大公们的威胁比荒漠边境高得多,以至于他们无暇顾及沙子上的事务。”

北地人坎泽不屑地嗤了一声:“弑亲之王。”

迪恩皱起眉头。

但他只是点了点头,继续说话。

“荒漠里的势力,无论是兽人的大部落还是荒骨人的部族,他们一定会察觉北地人的回退,察觉荒漠北端的变化,没有了成建制的军队威胁,一直窝在深处的他们会试探着北上,填补埃克斯特留下的空白,争取生存的资源与空间。”

光头佣兵在沙地里划出一道道线条,泰尔斯勉强看出那是地图:

“与此同时,巨龙国度的衰落会让星辰人得益,刃牙沙丘的西部前线可能会扩张,也可能不会,但从他们这次的封锁禁令来看,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快绳听得一愣一愣的,其他人也差不多,大多一头雾水,唯有路易莎依然一脸认真地看着迪恩。

看到这里,泰尔斯突然明白迪恩在这支队伍里的地位从何而来了。

只见迪恩眉心紧皱,一脸谨慎地道:“无论是大部落北上还是星辰西扩,都不是我们这样的小佣兵队伍承受得起的,生意会越来越少,路途会越来越难,意外会越来越多,至少五年内,我们不能留在这里——荒漠的北端和东部。”

老锤子无奈地哼声:“唉,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如果我们是像‘鲜血鸣笛’那样的精锐百人团……”

但迪恩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不,那我们就会成为部落冲突或是王国征战的炮灰,死得更快。”

老锤子尴尬地笑了笑。

“那我们去哪儿?”

快绳瞪圆了眼睛:“重新回去南方,回到我们来的地方,迷海三国?”

迪恩摇了摇头,表示反对。

“迷海沿岸……无论是瑟拉公国、诺顿公国还是奎尔公国,他们也面临和荒漠北端同样的问题。一样的道理,埃克斯特的衰落和内斗,随之而来的是星辰王国的复兴,哪怕是他们受创最严重的刀锋领。”

“没有了北方巨龙的威胁和掣肘,星辰王国腾出手来,一定会试图恢复他们在西南各邻国,特别是迷海三小国里的影响力和霸主特权。在那些商人、暴徒、流氓、杀手、赏金猎人、自由骑士以及雇佣兵们大行其道的自由世界、走私乐园、免税天堂、刀剑斗场、死亡乡野里,一旦星辰王国这样的庞然大物回来了……猜猜看,谁会最先倒霉?”

泰尔斯缓缓呼吸着,一步一步地消化着眼前的知识——这些佣兵们得到的信息,可不是书房里的“小滑头看世界”。

快绳几乎要被绕晕了:“好复杂,所以我们到底去哪儿?”

“简单地说,”迪恩表情认真,默默出神:“就是我们得找到一个地方,那里的强权和势力分庭抗礼,相互忌惮,最好元气大伤,相持不下,那样,我们既能找到生意和机会,又不必面对规模战争的灾厄。”

路易莎点了点头:“所以?丹特的大剑要指向何方?”

迪恩微微一笑,指了指沙地上的地图:“还是这件事——埃克斯特王国暂时衰落,这是震撼整个西陆的事,黄金走廊和康玛斯联盟也会受其影响。康玛斯内部历来矛盾重重,一旦埃克斯特陷入内斗,跟龙霄城有姻亲关系、攫夺了联盟话语权十几年的藤蔓城受冲击最大,反过来,北方四城在北边的压力会骤减,迎来上升期。”

“以善流城为首的北方四城、唯瓦里尔邦是瞻的海岸共同体,甚至以桑拉斯特为代表,安稳了很久的东南诸邦,都会跟失去强援的藤蔓城迎来一段小小的争斗期。我们不清楚康玛斯内部的争斗会怎样,但商人之间的内斗,最少不了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而像是枫角海岸、科亚伦克、北海王国这样的康玛斯周边小国里,应该也会多上不少机会。”

说起善流城,泰尔斯就想起龙霄城里那位让人印象深刻的,遵守“契约精神”的侯爵。

迪恩继续道:“藤蔓城衰落,所以康玛斯失去了染指西面,染指塔伦迪共治地的动力和实力,艾伦比亚王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一直盼望着在康玛斯渗透之前拿下塔伦迪共治地,但那既有可能是和平的政治演变,也有可能是血腥的征服战争,去那儿的话我们前途未卜。”

“至于黄金走廊……自由同盟和白山就不讲了,盛宴领和野茫山也不清楚,莱沃尔夹在康玛斯和艾伦比亚之间,我也说不好。”

“但是一个从钢之城来的佣兵告诉我,在龙吻地,安伦佐公国的熙德大公身体不佳。可想而知,他的子女们将围绕继承权展开拉锯,龙吻地周边的大小城池邦国可能会因宗主国的动荡重新站队洗牌,但周边的大国——康玛斯忙着内斗,星辰要重纳迷海三国,艾伦比亚想吞下塔伦迪——都无暇顾及。我猜,安伦佐公国周边,围绕大公之位,新关卡、厘金、甚至小规模的强盗和叛乱都会出现,商人们是不会喜欢的,但那就是我们小股雇佣兵的机会。”

迪恩抬起头来,却无奈地发现大多数人都是一脸不解地望着他,就连路易莎也皱着眉头。

但泰尔斯的清澈目光却让光头微微一怔。

迪恩咳了咳嗓子,回到当前,指指地面:“所以,康玛斯或者龙吻地,我们选一个吧。”

空气安静了下来。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感觉好厉害的样子,”快绳满面崇拜,说着粗鲁的、不知是海上还是荒漠里的俚语:“现在的雇佣兵都这么吊的吗?”

泰尔斯也严肃地看着迪恩。

别的不说,但单凭这份见识……

难怪,丹特的大剑,难怪他们能地信心满满地深入荒漠。

难怪他们能聚集这群千奇百怪,各有所长的战士。

路易莎噗嗤一笑。

“其他人我不知道,”女队长看着光头佣兵的眼神难以言喻,泰尔斯只能读出淡淡的骄傲和由衷的信赖:“但迪恩?是的。”

“他就是这么吊。”

迪恩又咳嗽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是雇佣兵,快绳,要生存下去,靠的不仅仅是实力或运气,”他哈哈一笑,难免有些尴尬,“而是审时度势的谨慎精明,细致入微的观察情报,还有通达四方的人脉名声。”

泰尔斯默默地听着。

雇佣兵的生活。

原来如此。

就在此时,麦基突然一动。

他迅捷地伸出手,从沙地里抄出一大把沙子!

泰尔斯和一众雇佣兵都吓了一跳。

沙粒从荒骨人的指间落下。

“操!”这是麦基嘴里第一次吐出脏字,他看着手上的东西,咬紧牙齿,面孔狰狞。

沙子落光,泰尔斯这才看清楚,麦基手上的是一只小型蜥蜴,兀自挣扎不休。

嗯,蜥蜴。

等等。

泰尔斯发现,他认识这种品种……额,不能说“认识”,应该是,几天前,在荒漠里陷入绝境的他“吃”过这种品种的蜥蜴。

想到这一点,想到那股神奇的味道,泰尔斯就脸色苍白,胃部更是不由自主地一阵翻腾。

火光之下,这只蜥蜴颜色血红,满布白色条纹,表皮之间还有尖尖的软刺,痛苦地在麦基的手上挥动四肢和尾部。

“漂亮,麦基!”老锤子开心地大笑:“猫抓老鼠都没这么……”

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

那个瞬间,看清了那只蜥蜴,路易莎的脸上展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恐:“我的天啊,这是……”

泰尔斯疑惑地看看老锤子,又看看其他雇佣兵,发现大多数人都一脸凝重——除了刚入行的快绳之外。

“别慌,”迪恩的声音让紧张的大家安静下来:“至少我们都在这里。”

王子的目光放回那只可怜的红色蜥蜴身上。

泰尔斯满腹疑问。

这不就是一只蜥蜴吗?

虽然颜色罕见了点,但是……有什么问题吗?

总不能有毒吧——泰尔斯默默地摸着自己的肚子:等会儿,应该没有什么毒,能持续好几天才发作吧?

是的吧?

“等一下,”快绳表情一凝,指着那只蜥蜴:“我,我好像听坦帕说起过这个玩意儿……红皮白纹……那就是,就是……”

他轻轻一颤,顿时面色难看。

“是啊。”

生于斯长于斯的荒骨人麦基冷冷道:“血刺蜥。”

“不祥的征兆。”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越发难看。

血刺蜥?

泰尔斯心中一动: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种动物的名字。

到底是在哪里呢?

但他一时没能想起来,于是直接发问。

“不祥?为什么?”这是一头雾水的泰尔斯。

老锤子叹息着耸了耸肩,看向天空中的朦胧月色。

“这种蜥蜴是荒漠的特产……”

“一旦食物不够了,它们就会在夜晚呼唤彼此,渐渐聚集在一处……”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满面愁容。

泰尔斯试探着问道:“团结捕猎?”

“不。”麦基摇摇头,目露狠色。

他慢慢地,用他那满布荒漠口音,泰尔斯听了好几天才渐渐习惯的艰涩通用语,咬字道:

“它们会开始……猎杀彼此,捕食同族。”

泰尔斯一愣。

只听荒骨人冷冷地道:“最后活下来的那只血刺蜥才能靠着同伴的尸体,填饱肚子,撑过这个食物难寻的关头。”

泰尔斯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头挣扎着的血刺蜥。

这是……

路易莎叹了一口气:“杀戮彼此,吞噬同类,倚之为生。”

“世间万物中,有哪种生灵能干出这种可怕的事情来?”

泰尔斯愣住了。

“真不巧,”迪恩叹息道:“我就知道一种。”

“而它们正活在与你我毫无二致的皮囊之下。”

“所以血刺蜥是荒漠里最不祥的生物之一,”麦基皱紧眉头,定定地道:“漠神创造它出来,就是为了警示我们在荒漠里的行为——漠神无灾,凡人自寻,同类相食,必遭天谴。”

“它意味着荒漠里最惊悚阴森的事情,比代表厄运的乌鸦还要糟糕——看见它的人,或有厄运,吃下它的人,命途坎坷。”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那只蜥蜴。

吃下它的人……

不是吧?

这是迷信对不对?

等等……

一定是迷信对不对,什么靠不住的玄学之类的……

一定是……

喀拉!

下一秒,麦基毫不留情地手上发力,结束这只不祥动物的生命。

沉浸在惊惶中的泰尔斯又吓了一跳。

荒骨人眼神冰冷地挖开一个沙坑,将血刺蜥的尸体放了进去。

“漠神无灾,世间皆灾,漠神无赦,荒漠即赦。”他念叨着什么,把沙子埋好。

快绳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看样子有些呆滞的泰尔斯:“别理他,荒骨人总是怪怪的。”

团队的气氛仿佛瞬间阴沉下来。

“别紧张,大伙儿,”路易莎咳嗽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它已经死了,我们只是见了一面,就算有些小波折也没什么,而且那只是传说,再说,也没人蠢得去吃它……”

听见这话,泰尔斯表情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去轮班吧,我也去,”迪恩面色淡然地道:“相信我,打起精神……”

就在此时。

“等等!”麦基突然出声,语气严肃。

泰尔斯又是一怔。

迪恩皱起眉头:“怎么……”

“这只血刺蜥……”麦基咬紧牙齿,看着那只埋了一半的血刺蜥:“它不是无缘无故来的。”

“麦基,那只是传说……”老锤子叹息道。

麦基猛地抬起头!

“不,在沙子里埋洞的它,是被吓得逃来的!”

荒骨人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而这就意味着……”

下一秒,麦基整个人猛地趴到地面!

他把侧面的耳朵埋进沙子里,一动不动。

“所有人安静,”迪恩举起手,很有默契地悄声道:“让他听。”

瞬间,营地里的大家都安静下来,连快绳都满面惊恐地捂住嘴巴,只剩下其他营地的嘈杂声远远传来,像是朦胧的背景音。

怎么了?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他们,但哪怕是从未作为雇佣兵的他,也在短短一会儿间明白了他们的举动。

仅仅数秒后,麦基就蹦了起来!

荒骨人猛地伸手探向自己的双刀,语气很急,脸色狰狞:

“有人在接近,四面八方,脚步很重……”

不等他说完,迪恩就脸色一变,抓起手边的格斗斧,朝天大喝道:

“警戒!”

他的吼声很大,在荒漠的夜空里尤其突兀!

整个商队的夜晚为之一静。

下一秒,商队的营地就乱了起来,嘈杂一片,熙熙攘攘,什么声音都有。

但这一边,在泰尔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丹特的大剑们就齐齐从地上蹿起来,连快绳也不落下风。

他们各自扑向自己的武器:坎泽霸气地拔起双手大剑、麦基抽出双刀、老锤子解开锤子上包裹的麻布、休伯特举起直槌和大盾,快绳拔出一柄带护手的弯刀、路易莎则甩下箭囊,抽出腰间长剑,他们背对篝火,默契而统一地成阵型散开。

泰尔斯这才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拉过时光之弩,开始装箭。

搞什么?

“敌人?”迪恩持斧在手,看着背后的沙丘和远处的地形,沉稳地问道。

“不清楚,”麦基摇摇头,语气急促,喘息还未缓和:“晚上看不清沙尘,沙子传音很糟,所以他们趁着……他们快要合围了,我们的哨戒……”

“先确认坐骑,”路易莎表情扭曲,她咬牙抽出腰间的剑,嘶声大喊着:“发信号通知微风他们……”

但她的话没能说完。

泰尔斯心中一寒。

黑暗中,一道厉响突兀传来!

嗤!

北地人坎泽像是被重锤敲了一记,向后一挫!

“啊啊啊!”他怒吼着,把大剑插入沙地,稳住身形,微微颤抖。

眼尖的泰尔斯看见,北地人的肩膀上出现了一支尾羽尖利的长箭。

“敌袭!”迪恩怒吼着,挥斧格开一支冷箭。

砰!

铛!

数秒的时间里,雇佣兵们或闪避,或格挡,在沙子的摩擦声和金属的碰撞声中,抵挡下第一波的冷箭突袭!

但无数的惊叫和惨嚎,从商队们的营地处传来,商人们惊慌失措地逃散、呼救、瑟瑟发抖。

“不!”

“啊,好痛!”

“这是——”

泰尔斯又惊又怒地听着耳边似曾相识的声音,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最痛恨的战场。

战斗突兀地开始,甚至连敌人来袭的身影,都是那么猝然。

老锤子沉稳地甩开大锤,势大力沉,与黑暗中来袭的一柄武器硬碰硬地撞在一起!

“咚!”

折磨耳鼓的巨响中,泰尔斯惊讶地看见,强壮的老锤子居然身形一晃,倒退三步,单膝跪地,痛苦喘息!

敌人,无数的敌人,他们像是约定好一样,从无尽的黑暗中倏然现身。

休伯特的大盾及时迎上,挡下敌人的下一击。

“来!”休伯特怒嚎着,打算呼唤同伴:“我们先把这个干——”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意图不会实现: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的雇佣兵们都遇上了敌人!

“日!”

麦基咬牙大喝,双刀格出,卸开一道质厚刃长,似刀似剑的武器。

但他还没能还击,就又狼狈地就地一滚,在漫天的飞沙中,避开一根向下砸地的大棒:“他们是专业的!”

路易莎沉着地跟迪恩的斧头配合,挥舞长剑,借着灵活的身形与三个敌人艰难地周旋:“别慌!两人一组,阵型!”

死命保持冷静的泰尔斯,在篝火旁咬牙上完了弦,举起臂弩,看向四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篝火被突如其来的战斗撩拨得飘摇不定,忽明忽暗,敌人的身形看不真切,却影影绰绰,笼罩了这一方小小营地,扑向丹特的大剑们。

“草草草——”

快绳尖叫起来,他的弯刀被敌人大力击退,可怜的新丁摔倒在地,幸好,坎泽豪迈地拔出长剑,补上他的位置,大剑挥退一个要趁势进击的敌人。

泰尔斯瞬间进入地狱感官。

天啊。

他浑身冒着冷汗,看着眼前的一切。

“啊!”

“杀!”

“叮——”

“砰!”

“克鲁里!”

惨叫声不绝于耳,血腥味四面皆是,狂怒的战吼与武器的交击响彻这个月色朦胧的漆黑夜晚。

甚至一声吓人的动物低吼,从不远处伴随着惨嚎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恐怖的咀嚼声——像是牙齿在撕开血肉。

妈的。

妈的!

在狱河之罪的帮助下,神经紧绷的王子摆脱了火光的误导和黑夜的欺骗,他明晰地看见:沙地上,四五十个粗壮、高大的身形,似乎同一时间,从沙丘,从平地,从背坡,从不同的方向角度,向着商队的所有营地,所有人袭来!

其中甚至还有四肢着地,长尾甩空的非人物种。

侵掠如火。

蚁聚而攻。

杀戮无情。

“呼——”

背后风声急袭!

操!

泰尔斯咬紧牙齿,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矮身避开一记斧击!

斧风划过他的头发,堪堪一寸就削开他的脑门。

该死。

该死!

这是……要命的厮杀!

泰尔斯在风声中惊怒地握紧臂弩。

敌人粗鲁的咒骂传来,听不真切。

终结之力涌上王子的大腿,泰尔斯踩动脚步拉开距离,迅捷地转身面向敌人。

他将时光之弩对准这个高大对手的胸膛,狠狠扣动扳机:“噌!”

“铛!”

巨响之下,敌人痛苦地一晃,攻势停顿,斧头无力地垂下。

泰尔斯浑身颤抖着,却不是恐惧和惊惶——那种东西早就在无数次遇险中丢得差不多了,与尼寇莱那不公平的一战,更是让他感受到拼命厮杀的残酷和直接——而是狱河之罪盈满全身时的本能,是对战斗的渴望。

王子猛吸一口气,果断抛开臂弩,踩动脚步。

寒风中,无数沙砾在他的鞋底摩擦着,向后退开。

熟悉得如他手臂般的JC匕首瞬间握入掌中。

与陨星者一战之后,他的终结之力进步了不少,连带着战斗的反应也显著提高,狱河之罪更是无时不刻不在点燃着他的血液。

他知道,这里是荒漠。

没有人会救自己。

只有战斗。

杀了他。

杀了他!

泰尔斯以从前无法可想的极速,瞬间扑到弯腰忍痛的敌人跟前,腿部发劲,借力上攀,右臂发力前刺!

“嗤!”

匕首狠狠扎进敌人的脖颈!

“啊!”泰尔斯怒吼着,死命转动匕首,感受着鲜血从手臂上留下的湿润、黏稠与滚烫。

他最讨厌的感觉。

最痛恨的感觉。

让他回想起改变命运的那一天。

那天,他也是这样……

“呐啊啊啊啊啊——库卡拉!”敌人嗓音雄浑,痛苦地咒骂着泰尔斯听不懂的语言。

下一刻,泰尔斯就感觉胸前大力来袭,生生一痛!

“砰!”

巨力之下,王子被狠狠掼倒在沙地上,剧痛和胸闷同时传来。

糟糕。

这个念头随着泰尔斯痛苦的呼吸浮起。

身形巨大的敌人惨嚎着,脖颈的鲜血猛烈地涌出,但他却像没有感觉似的,猛地拔起地上的单面巨斧——几乎跟泰尔斯一样长,狰狞宽厚的斧刃还占了斧柄的一半。

还在重摔下艰难哆嗦着的泰尔斯,只能无力地看着那把红黑相间的巨斧。

糟糕。

糟糕!

他痛苦地思考着,艰难地呼吸着,还未回缓的身体却难以动弹。

“赛尔,赛尔,赛尔!”

高大健壮的敌人对着地上的泰尔斯死命地怒吼,仿佛要吼尽这一生的力量。

在泰尔斯的上方,危险的对手把双臂挥过头顶,像行刑手一样高举巨斧。

他发狂也似地甩头颅,赤红的鲜血从颈间涌出,淌洒沙地:

“赛尔里凯!”

等等。

赛尔?赛尔里凯?

这句话……

泰尔斯脑中发寒:这句话,我在哪里听到过?

下一秒,敌人狰狞的斧刃无情地斩落。

“唰!”

那个瞬间,他的脸庞正对泰尔斯。

看清敌人的瞬间,王子生生地愣住了。

这张脸……

这是,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对方的大脸,在剧痛中扭曲颤抖着——其色深灰,额头宽大,发际高耸,双眼细小。

虬结的颊肉连成一片,在灰色的粗糙表皮下猛烈收缩。

对方的鼻翼几乎是两条细缝,唯有一只黑色的血盆大口,当空怒张,在狂吼中展现着恐怖的尖牙。

狰狞、丑陋、混乱。

这就是泰尔斯能想到的形容。

“呼——”

在对方的狂呼怒喝中,可怕的斧刃划开空气,垂下地面,斩向泰尔斯的胸膛。

黑暗中,耳边的战斗声似乎模糊了许多。

泰尔斯最后咬紧了牙齿,无望地看着落下的巨斧。

不。

王子绝望地想。

他不是“他”。

他不是人类。

而是“它”。

它!

“操他妈的卵蛋!”

夜空下,老锤子那悲愤的怒吼在平地上炸开,声调凄厉,态度决然,仿佛世上所有的仇恨苦痛都聚集在此:

“是灰杂种们!”

“狗娘养的——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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