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等待

一周的时间,泰尔斯公爵在星湖堡安顿下来,然而王国继承人的课程却不能落下(泰尔斯深深叹息)。

“语言本身,就是一位称职的史官,它记述了过去的历史。”

博纳大学士尽职尽责,尽管年事已高,但仍然坚持每周来星湖堡一次,为泰尔斯教授文法课,这让公爵殿下非常过意不去尤其他知道,此时此刻,从永星城到星湖堡,最大的阻力和障碍,可远远不止是城乡的距离。

“远古帝国语盛行的时代,帝国盛世太平,五谷丰登,农业生产在语言的构成里占了极大的篇幅,您看,光是这个小小的纺织屋,从织机到绕线,里头就衍生出许多后世常用的词汇,其中若干,我们初看之下,根本不会想到与农牧纺织有关……”

幸好,老学士走出城市,反倒精神许多,经常一时兴起带着泰尔斯走进附近的田间或庄户,随手一指就是现成的教材。

“追寻,公爵殿下,追寻言语和文字背后的源流与历史,能让你更快地掌握使用它们的诀窍,”博纳学士感慨道,“相信我,这会很有趣,让您看透所谓表达的真相。”

在博纳学士首先作出了学术不为政治动摇的榜样之后,其他的老师们也深受鼓舞,逐步恢复正常,赶来城堡上课,其中不少人为能参访星湖堡而兴致勃勃,甚至还有人主动留下来过夜的。

“生产与生活是数学的来源!到了星湖堡,我们更能一心一意,心无旁骛地研究数学的奥妙!”

数学课上,胡里奥学士望着窗外碧蓝澄澈的星湖,眼里简直要笑出花来。

但泰尔斯知道,学士真正不适应的是闵迪思厅那种正式森严的氛围,反倒在乡野郊外的星湖堡,他更加自在自得。

只是却苦了泰尔斯。

“正好,我们上回讲到,在航海业中,船长们往往需要大量繁复的乘除计算来确定方向方位与时间的关系,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我们要如何把繁杂不尽的乘除运算,简化成方便易懂的加减运算呢?古代有一位智者留下了天才的主意,如果我们可以把乘幂的幂次单独导出,作为运算的对象……”

王子再也耐受不住,一巴掌拍上桌面:

“正好,胡里奥学士!我有很大很大很大的数学疑问!”

胡里奥面色一变,他收起炭笔,正襟危坐:

“是?”

泰尔斯勾了勾手,罗尔夫立刻抱着一沓册子走来。

“这些账册是昆廷男爵给我的,记载了星湖堡目前的人口、土地、产出和租税概况,数字繁杂,在这些日子里让我焦头烂额,寝食难安,”泰尔斯执起(愣住了的)胡里奥的手,真诚地把其中一册田庄地图交到他手里,“而我迫切需要一位贤才,来为我检查、归纳、汇总和解答……”

胡里奥瞪大眼睛:“不,殿下,我是您的老师,我是来给您上课的……”

但泰尔斯无比真挚:

“不,胡里奥,你不仅仅是我的老师,还是此时此刻,我城堡里最懂数字和计算,距离数字的奥妙与诀窍最近的人我相信,你能帮助星湖堡的人民。”

胡里奥有些感动:“额,谢谢您的赏识。我也许可以帮忙一二,但是不能压缩给您上课的时间,毕竟这事关王国继承人的课程学习,能力培养……”

“这些账册记录事关我属下子民的幸福安康,同样是我的正业,”泰尔斯叹息道,“看看这片绝美的土地,你舍得让这上面的人们忍饥挨饿吗?您觉得,作为星湖公爵,我是该首先考量自己的能力素质,还是王国百姓的幸福安康?”

“您说得有道理,我也很佩服殿下您的无私抱负,但还是不行……”

“我给你额外涨薪,两倍。”

“殿下您真是爱民如子,我们这就开始?”

“但是要赊账。”

“什么?殿下,诶,等等,您不会是为了减少数学课的时间,甚至逃课吧……”

“怎么会呢。对了,这是您之前推荐的那本《异星记》,里面关于海曼王子被献祭的故事很有趣……”

“不是,我什么时候推荐您……不对,这可是禁书!您是从哪找到的?”

“落日神殿的禁书库藏。对了,我还找到了这个,圣利雪主教的《拱海城悟道集》全本。”

“什么?圣利雪的《悟道集》全本?殿下,能让我看等等,禁书库藏?不,你是怎么借出来的?”

“确切地说,我没借。那您帮我看看这些田地账册?”

“我不能,现在是上课时间!没借?那您是怎么拿到的?”

“可惜了,看守禁书的小修女每年都要清点一次库藏,算算时间,我下个月就要把《悟道集》还回去了。啧啧,可惜啊。我们接着上课吧,学士。学士?胡里奥学士?您怎么了?”

“呜呜,殿下,呜呜,我懂了,您把账册给我吧,我这就看……”

相比之下,同样搬到乡野田间的神学课,也展现出了另外一面。

“没关系,这没什么,落日不会为此惩罚你的,相反,落日宽容慈爱,她会怜悯你的不幸……只是不要再笃信那个名字了,与其寄望外物,不如相信自己的双手,也能丰衣足食。”

梅根祭祀温声安慰着一位被五花大绑,正瑟瑟发抖的农民后者被田庄里的管家举报,说他大半夜挥舞着一根火把跪伏在田间,一边割开一头羊的脖子,一边念叨某个不认识的神秘名字,祈祷着风调雨顺,田地多产。

这倒是让怀亚颇为不忿。

“您就这么让他走了?即便他迷信异端,不敬落日?”

侍从官愤愤不平地望着向那位吓得魂不附体,在妻儿搀扶下回家的农夫。

“神殿已经调查清楚了,”梅根做着祈祷式,头也不回,“那不是异端,只是某种存在许久的民间信仰,在崖地尤受欢迎,而那个可怜的农夫,恰恰是小时候从崖地搬来的。”

怀亚看了泰尔斯一眼:

“所以?”

梅根祭祀做完了祈祷,回过头来,语气里既有教诲也有责备。

“我们的历史不是断裂的,亲爱的卡索侍从官。”

“便是落日女神,也得在明神与圣日的光辉之后闪耀,也许曦日还要分走一部分。”

梅根看向田庄里来来往往忙碌不休的农人匠工:

“看看他们,他们祖祖辈辈都被束缚在这片大地上,农牧耕织,从明神时代就是如此。”

“所以在田野乡间,古神与旧信,甚至迷信与异端崇拜自然代代相传,难以离开。但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也并非不敬,只是习惯,只是无知,只是懵懂,但绝非犯罪。”

梅根展露笑容: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秉慈善之心,宽容之量,不懈讲道,坚持教化。”

她身后的修女妮娅满脸认同与崇拜。

“好吧,我不是为难那个农夫,只是……”

怀亚看向泰尔斯:

“前几天,殿下因为怀疑了一句经典,就被您一通训斥,罚抄罚背,毫不宽容,而他们在田间作法信异,却被您温言抚慰,网开一面。”

“这似乎不太公平?”

梅根抬起头,望向西垂的落日。

“公平。”

“什么是公平,卡索侍从官?”

“是王子与你犯法,我却施予你们一模一样的态度、惩罚与代价吗?”

“即使你与他能承受的代价,体量完全不同?”

怀亚一愣。

老祭祀看向泰尔斯和怀亚,表情严厉:

“记得,我的怀亚·卡索,以神之名,永远记得。”

“你应对强者严厉,对弱者宽悯。”

“你应待富人吝啬,待穷人慷慨。”

“你应对商人冷酷,对农夫仁慈。”

“待权贵不假辞色,予平民温声细语。”

“警惕披甲执剑者,宽待掌锄推犁人。”

怀亚闻言,不由得把袒露在外的宝剑重新塞回衣摆下。

“要让天平稳固持衡,便需把游码移向更轻一端。”

梅根盯着怀亚:

“这是落日女神借先知莫哈萨的临终之口,赠予复兴王的至高诲言。”

泰尔斯听完这段话,正色行礼:

“谢谢您,我会记得这段教诲。”

怀亚沉默了一会儿,也跟着公爵行礼。

梅根祭祀严厉的眼神从怀亚身上离开,转向泰尔斯:

“很好,但我更希望,你不仅仅只是记住它。”

王子一顿:“那,对信徒和真正的异端呢?”

梅根笑了:

“我是有答案。但我不觉得你会喜欢。”

两周的时间过去,星湖堡越来越干净整洁(相对而言),解决了温饱,大家的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

泰尔斯有条不紊地学习他的课业:

他开始掌握通用精灵语的阅读、书写、念颂、吟唱;他能熟练记诵《落日教经》(也许还有些其他禁书里)的段落和典故;清晰了解(多亏了胡里奥学士)这片封地上不同的土地、人口、产出;他能在地图上准确地找到龙吻地的长吟城,荆棘地的古典三都,钢之城的列王厅,迷海三国的八大主城,康玛斯的四大势力与十六城邦,以及西陆七海的位置;他能从源远流长,支脉众多的璨星家谱里找到他们与王国各段历史的交汇点……

而新官上任的星湖公爵,也因为施政温和(甩手不管),不加赋税(胸无大志),自由放任(存在感零)的态度,很快在封地和乡间迎来了不错的名声。

但这却让某些人颇有微词。

“这就完了?”

某天的武艺课上,马略斯临时有事被召往王都,负责陪练的D.D就松懈下来,在“伐木场”里向王子抱怨道:“我还以为,以您的魄力,智慧和知识,您会在星湖堡做点……不一样的事?”

泰尔斯举着木剑,一边与怀亚过招,一边回答:

“很好,怀亚,我喜欢这招不一样的事,比如?”

D.D弹了弹自己的衣甲,百无聊赖:

“我不知道,改革,改良,创新,进步?就像一些骑士诗里说的那样,一个眼界高远的骑士得到了自己的封地,轰轰烈烈地颁布新政一扫沉疴,积累土地军队粮食,最终成就一方发达与先进的国度,横扫天下,创造历史?”

泰尔斯笑了。

“改革,改良,创新,进步。”

他翻手一剑,格开怀亚的进攻。

“很好,殿下,”侍从官难言惊讶,“比起在龙霄城,您进步多了,连终结之力都练出来了。”

“熟能生巧。”泰尔斯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左手腕,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

他把木剑抛给怀亚,准备休息,同时回答多伊尔的问题:

“并非是我不想带来改变,D.D,只是……”

泰尔斯沉默一阵。

“你们知道,这片田地里有多少种农民与工人,他们的性质分类何以区分,来源如何家乡何在,家中人口若干,牲畜几口农具几何,分属多少片不同的土地田庄,每天的生活作息如何,几点上工几点放工,一年的劳作任务若干,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工作有何分别,他们又是如何相互配合,各自分工却井井有条地产出多少种作物和产品,其中又有几样物事自给自足,哪些产品拿去集市交换,又该对谁负责向谁汇报,以怎样的比例和规则上缴金钱或实物,与什么样的朋友接触最多,劳作之外又以什么作为娱乐休闲,进餐果腹又用什么作为主食,休息之时有什么喜好和话题,假日节庆是如何打发渡过,何以处理家中的信仰、婚姻、社交、病痛、葬礼?”

这话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捧着衣物和毛巾上来的哥洛佛和一旁练剑的保罗同时顿住了。

D.D听完了这一长串,傻傻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泰尔斯露出笑容:

“很好,因为我也不知道。”

王子回头叹息:

“但这些人,他们生在这里,活在这里,死在这里,几百上千年,比谁都要了解这片土地,我凭什么以为,一个初来乍到从天而降,十指不沾泥的所谓星湖公爵,就能拥有比他们更多更深更专业,更适应本地生态的智慧与知识,去指导他们该如何更好地过活?”

“我不是莫哈萨弟兄,D.D,不是从天而降的先知那职业只在落日教经里有,而我还没那么傲慢,傲慢到能看透历史,从而给浑浊世间指清‘未来’的方向。”

泰尔斯回过神来,拍了拍多伊尔的肩膀:

“走吧,我们回家我记得,今天库斯塔在狩林里的陷阱猎到了两头野猪,后勤翼也新雇了厨子,晚餐应该不会太单调。”

D.D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但您也说了,从来如此,也不一定对。”

怀亚的话让泰尔斯停下了脚步。

“就像您在龙霄城所做的,”怀亚沉声道,“您惊世骇俗的壮举,打破了北地的千年镣铐,带去新生,这才扭转局势,见证历史。”

“也许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因时间和历史沉淀出习惯与智慧,但若一成不变,不免因循守旧,”侍从官看着泰尔斯的背影,“也许有时候,正需要睿智果敢如您的统治者,带去改变与创新,就像王国历史上的无数次改革一样?”

泰尔斯背对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他呼出一口气。

“是的,谢谢提醒,怀亚。”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训练场里的大家。

“但是,如果说在龙血之夜后的六七年里,我学到了什么,”泰尔斯露出笑容,“也许,就是谦卑。”

怀亚一愣。

泰尔斯接过哥洛佛手里的毛巾,擦了把脸,一件件脱下护具。

“单翼乌鸦的家主,翼堡领主德勒·克洛玛,曾经告诉过我一个小故事。”

“你们知道,信鸦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吗?”

训练场上的大家面面相觑。

“远古帝国。”

回答的人是哥洛佛,他认真地道:

“科莫拉大帝大规模采用信鸦传递军情,它们在战争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让他以不可思议的效率指挥军队,掌控全局,远超同时代的对手们,赢得制胜先机。”

“甚至征服完成之后,信鸦也起了大作用,”保罗接过话头,“领地相距再远,传讯亦朝发夕至,坐镇皇领的大帝才得以稳固地统治各大行省,令出一门,这提升了治理的成效,加强了帝国的凝聚力,削弱了分裂的可能,是帝国在史诗征服后还能维持统治的重要因素。”

听着他们的回答,泰尔斯先后点头。

“不错。”

“但那却不是信鸦第一次出现,不是它们第一次登上历史舞台。”

泰尔斯寻找着回忆:

“大约在诸王纪七百年,也就是大帝出生的两百年前,一位法……一位智者发现,某些特殊的鸟类会对特定的磁石作出不同的反应,这可能是它们能穿越万里不致迷路的原因,信鸦技术从此发源。”

“很快,西涛崖的一位国王决定,要把一批精心培育、训练的信鸦投入使用,代替城邦间的传讯渠道,代替一切信使、传邮、烽燧,‘我抓住了文明与未来’,他魄力十足,满怀希望地说。”

泰尔斯停顿了一下。

“可情况没有这么简单。”

“信鸦是很新奇,很迅捷,很方便,但它们的技术还远未成熟,培育和训练成本居高不下,饲养一年所需的花费,足以让一户普通人家吃饱穿暖,训练的周期和效果也无法令人满意。”

泰尔斯的语气越来越沉:

“但国王依旧坚信:信鸦就是未来。为此他不惜成本,不计代价,对所有与此相悖的谏言置若恍闻,坚持应用信鸦,王国的税赋由此加重。”

“很快,信鸦成了新的潮流,一时王国上下,无不争相搜罗鸟种,建造鸟舍,种植鸟食,挖取磁矿。有个故事记载,一户贫苦人家艰难度日,他们保住鸦粮,养活信鸦,却饿死了儿女。”

听到这里,怀亚轻声叹息。

罗尔夫的手臂越抱越紧。

“其次,信鸦的出现,影响了很多人的生活领主,贵族,祭祀,信使,邮差,看守,甚至传令兵和哨兵,这些是直接的,间接影响的还有执笔的学士、抄写员、惯作长篇的诗人,收租的管家,有人失业,有人改行,有人抗议,有人坚持过去的传讯方式……”

保罗若有所思。

“还不止如此,因为信鸦的存在,许多信息一小时前刚出,领主们一小时后就能知晓,所以农民交租的时间,赋税核算的期限,匠人工作的节奏,市场价格的波动,一切的节奏都被一提再提,所有人的生活都翻天覆地,他们都在茫然失措中竭尽全力,想要努力赶上信鸦的步伐或者说,国王的步伐而不得,遭受折磨,苦不堪言。”

哥洛佛眉目紧锁。

泰尔斯脱下最后一片护具,一身轻松地面对西山的落日。

“但国王是如此迷信进步与文明,他相信眼前的挫折只是阵痛,一时的牺牲必得补偿,而信鸦技术最终会让他的产出加速,令沟通高效,最终使得国家强盛富足,从而解决一切问题。”

泰尔斯渐渐出神。

“但他是对的,”哥洛佛忍不住开口,“在大帝的征服和统治里,信鸦必不可少。”

泰尔斯只是微笑。

D.D看看这头,又看看那头,满心疑惑。

“最终,在许许多多的因素作用下,信鸦被捕杀,鸦舍被捣毁,驯鸦人被吊死,那位‘抓住了未来’的国王,则被无穷无尽的暴动起义赶下了台。”

泰尔斯抬起头:

“临死时,他流着泪质问苍天上的明神:‘为什么?我许给此世的,明明是改变一切的技术,是注定流传万世的功绩,是最美好的文明与未来!’”

泰尔斯以低沉的语调结束这个故事:

“信鸦在世上的第一次应用,就此失败。”

“待到大帝起兵,帝国征服,信鸦被更多的人所熟知所接受,已经是两百年后的事情了。”

话音落下,远处的山林里传来飞鸟还巢的轻鸣。

保罗闭上眼睛:

“可惜了。”

训练场上的众人沉默了好一阵,直到怀亚试探着问道:

“您是想说,那位国王过于傲慢,不够谦卑?”

泰尔斯点点头,又摇摇头:

“史料记载,这位被称为‘鸦主’的西涛国王‘所图甚伟,迷于高远,宠禽虐民,失却眼前’。”

“的确。”

保罗感叹道:

“如果这位国王循序渐进,先小规模地应用,而不是急于求成急功近利,如果他关心百姓,知晓民情,通达政事,徐徐缓图,如果他等待技术成熟再……”

“如果。”

泰尔斯打断了保罗,他恍惚地望着天边:

“如果?”

“是啊,我们总能如此自信地为历史找到理由,简单地为过去找到说法。”

保罗一时不解。

泰尔斯继续出神道:“但从鸦主到大帝,信鸦荒废的两百年,究竟是这个世界对信鸦的态度与反应,是历史本身‘循序渐进’的必然,还是人类自己‘急功近利’的后果?”

星湖卫队彼此交换着眼神,表达了对议题和公爵的双重不解。

但泰尔斯却兀自出神,自言自语:

“鸦主的悲剧是可叹的,却是否是必然的,不可避免的呢,是否是我们站在后世,再怎么大放‘如果怎样怎样就好了’的厥词也解决不了的呢?”

“那两百年,究竟是必要的牺牲与代价,还是不必要的浪费和盲目?”

“而我们,我们又该怎样保持谦卑,又不失热情?”

这话让许多人反应不一,有的低头深思,有的一头雾水。

“殿下?”

怀亚忧心地靠上来。

“我不知道,怀亚,”泰尔斯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我们土地上的这些人,领主,农夫,商人,工匠,他们与我们处在同一个时代,同一段历史,同一个世界里。”

“我凭什么以为我有资格傲慢,凭什么以为我可以给他们带来什么,凭什么以为他们的历史与土地里,没有宿世相传的智慧与渴望,未尝蕴含变革与改良的种子,不曾埋藏着未来与希望的芽尖,只待有朝一日,破土而出?”

几秒后,泰尔斯醒过神来,抱歉地向大家笑了笑,示意武艺课结束,让心情复杂的大家各自收拾,准备回返城堡。

唯有怀亚沉默了好一阵。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凑上跟前……

“殿下,”怀亚压低声音,“烦扰您的不是星湖堡,也不是信鸦,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对么?”

泰尔斯动作一顿,看向怀亚。

“尼曼子爵说过,”侍从官满面担忧,“当您心烦意乱的时候,就喜欢说话说很多话,且往往充满了感慨和叹息。”

普提莱·尼曼。

那个老烟鬼的形象闪过泰尔斯的心头,让他不自觉勾起嘴角。

“您知道,您不必一个人背负一切,您可以相信我或者一切您认为值得信任的人。”怀亚真诚地道。

泰尔斯凝望着怀亚,很久很久。

他不禁想起与对方的第一次见面,这个浑身古板僵硬的小伙子,对自己煞有介事宣誓效忠的样子。

王子把手伸进口袋,再次握紧了“盟约”。

“饭点到了,回去吧。”

几秒后,泰尔斯把手伸出口袋,对着怀亚露出温暖的微笑:

“无论饿不饿,总得要吃饭的。”

怀亚的表情黯淡下来。

泰尔斯拍拍他的肩膀,自顾自向着城堡走去。

“但鸦主也是可敬的,不是么?”

怀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泰尔斯的脚步慢了下来。

“关于信鸦,他失败了,但世界最终成功了在两百年的阵痛之后,在大帝身上成功了。”

怀亚的声音颇有些急切:

“无论是必然还是多余,不管外界如何评价,鸦主都作出了他所相信的选择。”

“对于他而言,可能这就够了。”

泰尔斯沉默了很久。

之后,他迈开步伐,走进城堡。

当天晚上,泰尔斯用餐完毕,像往常一样来到胡狼塔的书房里。

但这一次,当他向门外站岗的哥洛佛与罗尔夫打完招呼,让他们关上房门之后,泰尔斯就神情一变。

他转过身来,看向站在书桌后,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的身影。

“从上封信到现在,你也让我等得太久了吧。”

王子冷冷道。

“太久?相信我,泰尔斯,对我们这样,生则永恒,眠于转瞬的存在而言……”

书桌之后,他最另类的老师,气之魔能师,艾希达·萨克恩似笑非笑,捻动着修长的手指,优雅淡定地放下一封蓝色请柬:

“没有什么等待,可以谓‘久’。”

第164章 疯了吧第672章 不够第105章 内战的胜负第179章 手足相残第55章 就像查曼·伦巴第59章 女战士第48章 巨大的威胁第46章 星辰与龙,与远去的帝国第113章 翻牌第681章 风鬼(上)第54章 百年棋局(下)第96章 荒漠的威胁第85章 三秒的战斗第29章 不算太糟?第251章 枭雄末路第14章 普提莱的谜团第179章 手足相残第658章 自以为是的哥哥第8章 JC第65章 国之重器第114章 叩门第5章 铁腕之王(上)第232章 铸坯者第9章 焦虑第67章 尽量真实第108章 鬼王子第716章 亲切(上)第629章 假设第703章 血色鸢尾花(下)第82章 最艰难的战斗第38章 小滑头的“安慰”第52章 不速之客们第82章 我们赢了第46章 血脉仪式第45章 你们来吗?第173章 三灾同盟第37章 美少年第699章 报复第46章 计划外第87章 鸦与雪刃(上)第717章 亲切(下)第666章 安全绳第142章 决裂第136章 铁幕之后第91章 反目第23章 觉醒(中)第62章 种因得果第64章 国王与大公第77章 不能喝酒的小孩子第74章 岁月逮住了我第35章 共谋第8章 长生种(下)第220章 头鸦第111章 沙王的筹码第636章 最功利的部分第79章 鬼知道第65章 接头人第711章 旨意第38章 地狱盛景第674章 刀婊子(下)第661章 人脉第22章 车轮战第152章 同行第1章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第87章 我认识路第25章 归来第5章 保护第12章 魔能师第116章 盛极而衰第84章 敬爱的先王,努恩陛下第12章 魔能师第67章 神奇的瑟兰第58章 撞鬼第80章 准则第一条第9章 向命运出发第71章 叫将第85章 绝日严寒第45章 你欠我一句感谢第33章 信任与忠诚第650章 屠刀第102章 旧情未了第11章 幕后(下)第137章 幻觉第223章 黑狮第676章 二十四(上)第65章 国之重器番外二 拥抱力量第138章 七个第4章 鲜血谱就的乐章(下)第173章 三灾同盟第81章 追兵第118章 矛盾的刺客第186章 光芒照不到的地方(下)第47章 不以敌亡(下)第635章 白鹰第220章 头鸦第720章 以曲求直第22章 觉醒(上)第14章 过眼云烟第616章 空口无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