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山禁地,花梦被捆绑在床上,朦胧之中,虚弱的双眼微微开启,房间内昏暗的烛光,落樱般摇晃着。
月辞背对花梦,站在门前,静默不语。
花梦欲起身,不停挣扎,月辞闻声转过身,道:“小姐很累吗?”
花梦闻声停下,一双疲惫的双眼不解地看着月辞,点了点头。
“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当然会累。”
花梦沉默。
月辞上前将花梦嘴上的布条拆下,道:“小姐你想说什么?”
“放我……出去……”
“月辞做不到。”月辞淡然望着眼前单薄的花梦,道:“还是吃些东西吧。”
“我不吃。”花梦疲惫地睁着双眼直视月辞,“除非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月辞的眼中渐凉下来,略带悲悯,藏着细细的心疼之感,良久,轻声道:“我是花家刺客,月辞。”
……
珏山大厅内,六大门派代表人正襟危坐,面面相觑,良久,绝尘宫肖荀的声音谈谈而起,划破了片刻刺耳的寂静,“既然各大门派都出现被袭一事,且都留有花家暗号,是花家一贯的作风。可见楚咫花家是惦记江湖盟主之位已久啊。”
“我赞同肖荀兄这番话。”墨苑赵子卿道:“十年前花家一直都位居江湖之首,叱咤风云多年,若不是那场劫难,也不会有在座诸位繁华的今日。若是花家想要重振旗鼓,那也不是怪事。”
“不是怪事,那就可以任其为所欲为吗?”
“现今花家之主是花秦天的长子花色。”
“花色?就是那个冷冰冰的,硬梆梆的,曾经在江湖上惹了一滩红颜祸水的花色吗?”许泛夜懒懒说完,转头望向苏绮罗,“是吗,苏谷主?”
苏绮罗面色冰凉,依旧是凌人之气,面对许泛夜突如其来的问答,只是略微侧目,不动声色地答道:“花家之主,是花色。”
许泛夜脸上泛起一丝得逞的笑意,继续问道:“苏谷主知道的,就只是花家之主吗?”
此刻苏绮罗已是不耐之意泛上心头,道:“秦歌是来商讨江湖大事的,还是来缅怀红尘过往的呢?”
“秦歌剑派自然是来商讨江湖大事的。”许泛夜道:“不过,我是来缅怀红尘过往的。”
“你……”苏绮罗转头看向对面一脸不羁的许泛夜,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一时间竟不知说何为好。
就在此刻的沉默,子予诺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冷寂的僵局,道:“许兄为人风趣,还请苏谷主见谅。”说完岔开话题,“不知苏谷主对于花家暗袭江湖一事的看法如何?”
苏绮罗此时情绪已经淡定下来,虽然黑纱之下看不见她的表情,但那双晶莹娇弱的明眸,却难以遮掩内心的波澜,“楚咫花家暗袭江湖,在石婳谷也有所听闻,但是就此下定结论是花家所为,不显太过草率了吗?”
“楚咫花家本不是什么正规门派,一群黑影刺客,只会暗中伤人。”绝尘宫肖荀怒气渐生,道。
“伤亡中虽留有花家暗号,但此事发生以来,花家之人还未曾露面。”苏绮罗继续道。
肖荀反击道:“以刺客之形态杀人,留下血花作为暗号,这不就是花家一贯的作风吗?”
苏绮罗道:“那敢问肖掌门,以刺客之形态杀人,留下血花作为暗号,是只有花家才能做到的事吗?”
谈话在苏绮罗的质问中沉默下来,各大代表面面相觑,低声猜疑,这时,子予诺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只有花家才能做到的事。”
众人闻声将目光齐齐望向说话者子予诺,这位年仅二十七的首席弟子,竟在各大门派前说出如此有把握的话,可见珏山确实实力非凡。许泛夜一双懒散的双眼,也在此刻苏醒过来,他将菱歌抱在胸前,面上的神情不羁中透着淡淡的严肃。
“子兄此话怎讲?”墨苑赵子卿问道。
“花家暗号是由花家自制的特殊毒液所成,此毒在江湖上称之为血花,无人能解,是花家秘传,所以留下花家暗号,是花家才能做到的事,除非……”
“除非花家之中,出现了逆党。”许泛夜轻佻的声色响起。
“既然花色想要再次暗袭江湖,那就按照老规矩,不就得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问题就在于,是否各路豪杰,都愿意鼎力相助呀。”
……
就在各大门派感叹花家猖狂之时,一名男子,出现在珏山门外。
“楚咫花时君,求见珏山首席弟子。”
男子面色淡漠,一身黑衣,容貌俊朗,略显跋扈的双眉下是一双清澈的眼睛,瞳孔深黑,伴着全身无意散落的刺客杀气,深不见底。仔细一看此人身上并无兵器佩戴,身后也无包袱,单身一人,宝蓝发带,额前散落下的黑丝,随风勾起一场奔波的亡途。
守在珏山门前的一名珏山弟子听闻,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猛惊一跳,看清来者,略微颤抖着开口道:“首席,首席弟子今日公事繁忙,不见,未约者。”
花时君冷漠的双眼看向眼前的白衣弟子,缓缓开口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楚咫花时君,求见珏山首席弟子。”
白衣弟子脸色发青,看似被来者的寒气所逼,迟疑片刻,一颗豆大的汗珠从白衣弟子额头滚下,花时君略微走进一步,黑影中,一双明亮的弯刀尖刃在他双手下若隐若现。
“请……请稍等片刻……”
白衣弟子匆忙回复,转身消失在道路尽头。
……
月辞将花梦松了绑,花梦进食之后,趁月辞转身离开之际将其拿下,道:“花色让你来杀我的吗?”
月辞稍微愕然,不做任何反抗,道:“若是有意杀你,你进来的第一步,就已绝命。”
花梦看着眼前淡然的月辞,她双瞳中清澈如泉,波澜不惊,柔弱的身体在自己的手中安静的僵直着,花梦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月辞不会武功,不是小姐的对手。”
“你胡说。”花梦将月辞松开,置之于地,道:“花家刺客,怎么可能不会武功。”
“啊……”月辞被推到在地,缓缓而答:“花家刺客中的间离,是没有武功的。”
“间离?”
“是。”月辞起身,面对面前满脸疑惑的花梦,道:“花家刺客全黑一派,那是对外,在内,还藏有间离。”
“……”
“间离大多为女子,带着各自的使命分散在其余六大门派,为了保证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被揭穿,间离不能习武,只专于暗器。”
“不会武功,那要是被发现了呢?”花梦道。
“使命之中第一,就是不能被发现。”月辞道:“因为发现,便是死。”
“那你……”
“我是安插在珏山的间离,已经十年了,我自幼长在画南楼,小姐自然不认得我。”
花梦略微思索后,道:“为什么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小姐你忘了吗?”月辞凄凄一笑,“被发现,就是死。”说完将自己左肩的衣领拉下,一朵鲜红的血花,绽放开来。
花梦微微愣住,“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你是我现在的使命。”月辞将衣服整好,道:“我若不告诉你,你会信我吗?”
“你说,我是你现在的使命?”
“是。”月辞道:“将你置于此处,就是我的使命。”
“为什么?”
“月辞不知。”
花梦微叹了口气,花家办事一向严谨,丝毫不漏,想必也问不出所以然,但内心焦急万分,自己忽然失踪,子予诺和莫浅一一定会不解,慌忙道:“那什么时候让我出去?”
月辞摇了摇头。
“你!”花梦气急败坏,握紧佩剑烈华,无可奈何。
“想走的话,现在就可以啊。”房门被倏然推看,一个男子的身影,显现开来。
“莫浅一!”花梦愕然。
月辞望向莫浅一,想不到这个前日再画南楼差点将自己识破的男子,竟会单身闯到珏山禁地中来。
“怎么?”莫浅一看着月辞的小脸,道:“我到底还是追过来了,挺不服气是吧。”
月辞闻声不语,将脸别过一边。
“你来干嘛,谁让你来的!”花梦朝莫浅一喝道,一张小脸却顿生活气。
“呵。”莫浅一低头看着安然无恙的花梦,心里松了口气,嘴上却不忘奚落,“听说千金小姐失踪了,我好奇心过来看看不行啊?”
正当此时,禁地外一片躁动,莫浅一警觉道:“不好,子予诺带人过来了,快走。”说完将花梦抓住,推开房门,月辞紧随其后。
“子予诺……”
花梦心头粘稠的念着。
推开房门,是不足十平米的小别院,周围因无人料理的缘故,杂草丛生,如同兵荒马乱般蔓延开来。莫浅一带着花梦和月辞朝出口跑去,这时,月辞将莫浅一抓住,停了下来。
“怎么了?”莫浅一不解。
“我知道密道,跟我走。”月辞淡淡答完,转身朝别院深处走去,莫浅一略微迟疑,对旁边的花梦说了一句“走。”便随着月辞离开了。
数分钟后,三人来到一片荒凉的树林,莫浅一环视四周,忽然停下脚步,“这片树林……”
“是落风林。”
远处,子予诺的声音响起。
在他身后,是各大门派人士,以及众多珏山弟子。
莫浅一三人停下,花梦由于被困多日,体力不支,气喘不已。月辞将虚弱的花梦扶起,对莫浅一道:“带小姐离开。”
“看来,画南楼名伎月辞,果真是藏匿在珏山的花家刺客啊。”绝尘宫肖荀抚弄着嘴下的长须,道。
莫浅一的眉间略微紧促,他仔细观察来者,除去子予诺极其所带二十多名子弟之外,绝尘宫肖荀,秦歌许泛夜,墨苑赵子卿,暗窟十七,石婳谷苏绮罗各大门派代表皆在其内,看来今日难逃一劫。
“各位,是来讨命的吗?”莫浅一道:“如果是,那就先说说要的是哪一条命,小弟我给你们留着,如果不是,就麻烦让个道,我跟两位美女,还有酒要喝。”
“哈哈哈……”肖荀长笑道:“莫少侠果真是雅兴不凡,有几条命,我们就要多少。”
“噢?”莫浅一冷笑一声,“连我的命,也要吗?”
“如果你自己把那两人杀了的话,你的命,到是可以不要。”
这时,沉默在一旁的子予诺开了口:“此事与花梦无关,我们要杀的,是花家月辞,至于莫兄,请自便。”
寒风袭过,花梦倚在月辞肩上,眼中的子予诺还是往常的一身清澈白衣,面容却增了几分憔悴,那双漆黑的眸子,像那天夜里降落在自己肩头的樱花,飘渺地,某个瞬间像是在深深地望向自己,进而却退却了。
“子予诺,你虽是珏山首席弟子,但我劝你最好不要太过嚣张才是。”被子予诺否定的肖荀略生怒气,道。
“肖掌门多虑了,珏山只是不想牵涉无辜。”
“无辜?”肖荀道:“花家之女花梦就在这里,你怎敢说她无辜,她根本就是花色派来的杀手,借口暂居在珏山以便对你下手!”
“我没有!”沉默在对面的花梦忽然大声喊道,用烈华撑住自己欲坠的身体。
莫浅一站在原地僵住,脸上是淡淡的不悦。
“我知道你没有。”子予诺淡淡而答,对身后的珏山弟子道:“将花姑娘扶回房间。”
两名珏山弟子从子予诺身后而出,走到花梦身前,正要将其扶起,被莫浅一手中的赤夜挡下。
莫浅一道:“滚回去。”
“莫浅一,你别不知好歹!”肖荀道。
“肖掌门,别动气。”沉默在一旁的赵子卿也开口了。
这时,月辞将花梦交给莫浅一,走上前,忽然停下,对身后的莫浅一道:“他们要杀的人是我,请你带小姐离开,不能回楚咫,除此之外,去哪都好。”
月辞说完,从袖口中乍现一把弯刀,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喉咙刺去。
顷刻间,一代佳人,猝然落地。
“月辞!”花梦惊愕,霎时间昏了过去,莫浅一将花梦扶起,被月辞忽然的死为之一振,他望向对面的许泛夜,将赤夜收入剑鞘,带上花梦向后逃了。
“想跑,没那么容易!”肖荀大喝一声,“追!”
数十名珏山弟子一拥而上,正当此时,一道蓝光掠过,犹如雷电乍现,上前的几名弟子纷纷倒地,许泛夜手持菱歌,不知何时已来到众人眼前。“我家兄弟要跟情人幽会,还望各位通融通融。”说完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的月辞,道:“人家可不能白死对吧。”
“你!”肖荀气结。
这时,子予诺握在画双上的手指紧绷起来,他望着莫浅一和花梦逃去的方向,眼中是猜不透的神色。“既然月辞已死,我们走吧。”
“哼!”肖荀冷哼一声,对子予诺道:“事到如今,既然贵掌门还不出现,那你这个首席弟子,也该代表一下下令出击了吧。”
“此事不劳肖掌门费心。”子予诺答,转身离开了落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