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府邸,血红一片,嘶喊声,利器相接声,乱作一团。
条条石板路上,几乎都是横尸。花家的,六派的,杂乱在一起,如同齐齐被黑夜吞噬了般,生的迹象都已销声匿迹。
从楚咫外山那条路最接近花家的地方,就是南门,而从南门到正厅,却还有着很长的距离。到这个时候,更是无比艰难漫长的距离。是要踏过每一个花家弟子的尸体,才能完成的距离。
花梦的神志已经混乱了,她望着这些没有尽头的尸体,这些斑驳在地上如同夜空一样的血,听着越来越靠近自己的混乱的步伐声,顿时,周围的世界亮起来,一群拿着火把的人,将自己包围了。
花梦随着光看过去,苍白的脸上是嘲讽的笑意。
六派之徒。
亡我花家。
烈华安静的躺在剑鞘中,不为周围的危险动容,花梦沉寂的脸,看向前方一身花衣的女人,她妖娆的容貌,不可倾城,却是夜间最华贵的胭脂,是百妖之女。
夜语萧。
夜语萧走进花梦,随从拿着灼眼的火把跟上来,照亮了花梦的脸。
艳光中,花梦看到眼前人嘴角可怕的笑容。
夜语萧转过身,向黑暗走去。
“杀。”
飘渺的话声落地,包围在花梦身旁的火光,飞剑一样的向自己涌来。
一道红光掠过,如同一阵烈风般,涌向花梦的火光顷刻间融化在了一片黑暗之中。石板地,再次被巨量的鲜血滋润着。
“我还没拔剑呢,不用你来救。”花梦背对莫浅一,道。
“我已经等不及你拔剑了。”莫浅一将赤夜放回剑鞘,走到花梦身旁,眼中略显疲惫,“你就是拔了,也没有意义。”
花梦转过头看着莫浅一,冷声道:“不关你的事。”
莫浅一道:“别忘了,但你的命,系着我的生。”
“我会找到花色,让他把这个约定解除。”
“然后呢?”
“……”
“跟我离开,就是你唯一能救花家的路。”
花梦向莫浅一喊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带我回来!”
莫浅一的脸顿时严肃起来,他沉默着,压抑着,向在巨大的矛盾中作着如同死亡般的挣扎。
“我若不带你回来,六派的人追杀过来,我就是死,也不能护住你!”
“……”
“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你死。”
花梦闻声冷笑:“你以为,你带我回来,我就不会死了吗?”
莫浅一看向花梦,月色下,她眼中星辰迷茫,“等我告诉六派之人念石不在你体内之后,我便带你走。”
“走?”花梦道:“我是花家人,花家若亡,又怎么还有我活着的道理?”
“难道你不走就可以解决一切吗!”莫浅一终于按捺不住,向花梦喊道。
“你吼什么吼啊!”花梦眼中湿润,大声回应着莫浅一方才的喊叫,泪水一涌而出,“我是死是活,都是我自己的事,还不用别人来做主!”
“我偏要做主!”莫浅一咽哽着,渐渐安静下来:“你对我说过的,你不想死。”
“……”
“因为你不想死,所以我也不想死。”
“不。”花梦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你……”莫浅一看向花梦,她寂静的脸上,是何等的绝望。
“我决定了,我要跟花家共存亡。”
“花色不会同意你这么做,我更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我的命,我自己做主,花色管不了,你更管不了。”
“花梦……”
花梦凄凉一笑:“你还没有看到吗?花家上下,横尸遍野,所有的人都死掉了!无声无息的,再也不会醒来,我现在都不知道,花色跟小君哥哥是死是活,花家这么大,却只有我花梦一个花家人在这里苟活着,十年前,爹死了,娘死了,现在,该轮到我跟花色了……”
莫浅一转过身,将颤抖的花梦揽入怀中:“别这样。”
花梦的泪水簌簌滴落下来,打湿了莫浅一染血的衣襟。
“花色不会死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花色很强,许泛夜很强,有他们护着花家,有我护着你,谁都不会死的。”
“可是,即使不死,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莫浅一愣住。
是啊,即使花色与花梦不死,花家已名存实亡,六派的利剑,早在花色没有赶到之前就提前歼灭了花家众多弟子,即使不死,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花家,已经亡了。”花梦道。
“不……”莫浅一咽哽道:“只要花色还活着,他们就不敢拿花家怎么样。”
“带我去见花色。”
“花色已亡。”
黑暗中,一个冰凉的女音淡淡响起,如同浅薄月色。
“什么人!”莫浅一将花梦护在身后,随声向暗处看去,一个女人富贵妖娆的身影,在木栏边若隐若现。
女人拖着花衣裙摆,徐徐向二人走来。
莫浅一看清女人深紫色双眼,淡若月光的薄唇,浓郁的睫毛下,尽显毒莽之气,看来,是暗窟的妖女,缓缓上前,莫浅一道:“走开,我不杀女人。”
夜语萧无视莫浅一,看向他身后的花梦:“我只杀女人。”
莫浅一将花梦遮掩住,对夜语萧道:“你敢动她,我会杀你的。”
“那就等我动了她,再说吧。”
夜语萧说完,双袖泛出一阵黑烟,弥漫在莫浅一,花梦二人周围,如同瘴气般笼罩四周。
莫浅一忽然神色大变,将花梦抱住纵身跃起,只见身下的黑烟忽然如同万千微粒的剑刃般向上放涌来,莫浅一拔出赤夜,将黑夜遏止住。
“黑音!”夜语萧纤纤玉手在空中绕动,黑烟在被赤夜袭击后回到夜语萧身边,浓雾般温顺的裹在她的周围。
“原来是暗窟妖女夜语萧。”莫浅一和花梦落到地面,对夜语萧道:“你刚刚说,花色怎么了?”
夜语萧媚眼寂静,将黑音收回:“死了。”
“你说什么!”花梦惊愕,漆黑的瞳孔在黑夜中颤栗着。
“不过也不一定。”夜语萧轻悠悠道:“万丈深渊,也不一定能把他摔死。”
“你说花色落崖?”莫浅一冷声到,内心不得安宁,花色怎么可能……
“把你身后的女人交给我,我就告诉你。”
“念石不在她的体内。”莫浅一厉声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夜语萧冷笑,花色分明说出念石的正真去向在其妹花梦体内,这个男人,为何如此坚定的否认。
“我不信你。”
“花梦是花色之妹,你相信他会将那么危险的东西,放到她的体内吗?”
“是不是,掏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想不到暗窟主公夜语萧,竟然如此之蠢。”
“……”
“念石若是在花梦体内,她还会回来吗?”
夜语萧听过莫浅一的话,嘴角扬起一丝浅笑,斜眼看了一眼莫浅一和花梦,转身离去,只留下冷然的声音:“绝尘宫宫主被花色打下崖的时候,顺道把花色也带下去了。大概是知道底下太寂寞,想寻个伴儿吧。”
莫浅一和花梦怔住。
花色,怎么会……
“花色死了,花色死了?”花梦猛然抬起头,向莫浅一问道。
“跟我走。”莫浅一脸色冰凉,抓起花梦向花家后山跑去。
花色守在花家正中,正是肖荀会出现的地方,而花家四周只有后山有崖,难道他们二人一直从中厅打到后山?必定是有一人在逃跑,而且这个人,绝对不会是花色,而是肖荀。若是别人,花色断然不会追过去,但这个败在花色剑下的人,是十年前处死其妻冉双梅的绝尘宫宫主肖荀,花色就是不顾生命,也会亲手报仇。
想着,沉浸在墨色中的后山映入眼前,莫浅一和花梦在崖边停了下来。
四周,是打斗过的痕迹,还有一路断断续续的血迹。
“这是花色的血?”花梦惊讶问道。
“不。”莫浅一蹲下,用手指楷了一点地上的微微凝结的血,道:“这是肖荀的血。”
“你当真?”
莫浅一起身来到花梦身前,道:“血是寒的,是被水雾吸过的血。”
花梦蹲下碰了碰鲜红的血,果然是冰寒的。
“那花色呢?”花梦急忙问道。
“他……”莫浅一沉默。
“呵。”花梦无神的双眼,看向莫浅一:“他当真死了。”
“谁说落崖就一定会死?”
“不一定会死你跳一个给我看看!”花梦大喊道,眼中的泪水一涌而出。
莫浅一上前将花梦拥入怀中。漆黑的夜,渐渐淡了,墨色像被无止尽的河流洗去,天边朦胧的,吐出一条柔软的白线。天空没有一只鸟。万籁寂静。分别,仇恨,死亡,如同雨后的春芽,肆无忌惮的生长在心中。花梦的身体冰凉,泪却是滚热的,烟火一样,簌簌滴落下来。
“我还没有告诉他,我不恨他了……”
“我还来不及,跟他道歉……”
“我哥,死了……”
莫浅一轻抚着花梦的黑发,手中的赤夜,被紧紧的握在手中。
即使倾其所有,也不会再让你,感受这样的痛了。
远处,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莫浅一回过神,听声音看,来者绝不是一两个,而是一群。
“花梦。”
WWW●ttκan●¢ ○
莫浅一对花梦道:“记住,我数到三,就往山下跑。”
花梦回过头,一群手持利刃的六派之人,已经来到了山顶:“那你呢?”
莫浅一低声道:“你去南郊给瑾画疗伤,我随后就到。”
对了,苏瑾画还身负重伤躺在南郊……
“我知道了。”花梦将剑鞘中的烈华拔出,站在莫浅一身旁,“这次,我的命,我自己护着。”
“人这么多,我也护不了了。”莫浅一看着花梦倔强的脸,心中泛起一丝难忍的疼痛,一种若离若即的失去的茫然感,“打不过就跑,不要以为自己打架的样子很美丽。”
“先把你狗嘴闭上。”
一时间,前方已被六派中的弟子包围,毫发无损的夜语萧,子予诺站在最前,旁边是被莫浅一所伤的暗窟蓝石,伤口刚刚包扎过的石婳谷谷主苏绮罗,以及墨苑众多弟子。而在这几人身旁的两位女子,却让莫浅一和花梦大为一惊的。
石婳谷前任谷主楚寒,和她的女儿楚沐颜。
难道陷害花家的事,也跟楚寒母女有关……
莫浅一不禁感到一阵寒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