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深忆



热,非常的热,整个人都被火焰吞没了,有的人在地上打滚,试图扑灭火焰,钻心的痛让他们不断的哀嚎着,可是这些火焰如同附骨之疽一般,任其如何翻滚打扑都紧紧黏在身上,高温甚至熔化了地面的砂砾,几息之间,一个大活人就只留下了一具焦黑的尸体。

这个营地的主人仿佛化身成了一座炮台,月牙状的火焰纷纷乱乱,从天而降,收割着地上的生命。这根本就是单方面的屠杀,普通人对上异能者,这差距不是靠数量就能填补的,弹指一挥间,万物皆灰烟,这些佣兵根本就是在送死。

不久之前,我们也在进行着同样的事情;不久之后,我们也在承受着同样的事情。时间就像一位老师,到最后,它弄死了它所有的学生。

我得想个办法,把他从天上拽下来。

我盯上了在一旁躺着,被毁坏的车辆,别忘了,我可是一名机械师,一块氢电池在我手上很快就能变得活跃起来。大意之下,他被我扔出的氢电池炸伤,小型核聚变的威力依旧巨大,即使有着异能的保护,震波也能穿透,伤及本体。

他盯上了我,月牙状的火焰全部指向了我这边,猛的倾泻而下,像一片火焰的瀑布,令空气变得滚烫,又被火焰给冲开,化身火龙奔袭而来。

我掉头就跑,连带着把潜能一同激发了,强化反射神经和脚力,绕着圈躲避头顶上的轰炸。他似乎发现了我的目的,停下了追赶,转头看向正在逃离的佣兵。

“不过是蝼蚁。”他的手一挥,绚丽明亮的火焰,通红通红的凭空落下,吞没了一小队佣兵,如同食人蚁一般在撕咬着他们的血肉,不顾他们的哀嚎和呼救,就这么生生的摧毁了他们,他又看向了我,轻蔑不屑,“也敢与日月争辉。”

听到他的这句话,让我的罪恶感一扫而空,我也不过是为了生存厮杀的蝼蚁,选择生存,就忘记人性吧。我抬起一只手,正攥着一块长方形的铁块,就看到他周围的火焰立刻变得不安份起来,如临大敌似的,把主人护在身后。我拿着铁块,随意摆了摆,示意他放他们走,他看了看脚下战战兢兢,汗不敢出的佣兵,又看了看我——手中的铁块,犹豫了一下就飘到了另外一边,远离了佣兵们。佣兵们顿时如蒙大赦,互相参扶着上了车,发动引擎飞一般的逃离了。

“你很有趣,”他周身的火焰像一只只小鸟,上下窜动着,“但也得死。”话锋一转,火焰一下子变成了嗜血的魔物,暴躁的张牙舞爪,顺着指尖袭向所指之物,我避开了一时,却避不开它们组成的大阵——烈焰风暴,整块地面都被高温点燃,无数火柱从地下喷发而出,正如魔法的介绍所说:当地板着火的时候,无论你在地上怎么打滚,都是没用的。

“终究是蝼蚁。”他飞走了,惜字如金,留下大地独自在燃烧,我扔掉了手中的铁块,它马上就化成了一滩水——这本就是普普通通的一铁块,他以为是电池。魔法大师都十分爱护自己的身体,不允许任何的灰尘和脏乱出现在他们高贵的躯体上,所以,他让步了。居然是这么可笑的理由救下佣兵团的人,而代价就是,我,要死在这里。纤细的火舌舔化了我的皮肤,正试图洗刷我的血肉,净化我的灵魂,每一个神棍不都是这么说的么,神爱世人,如果有神,为什么不净化了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呢。

强化,细胞再生,身体不断的被破坏着,又不断的被修复着

,周而复始。

咕噜咕噜咕噜……

别紧张,这是我呼吸的声音。我静坐着,在这个装满绿水的大罐子里面,脸上的面罩在给我输送着氧气,我浑身上下被插满了管子。不明的**正顺着针头涌进我的体内,凉凉的,但一点也不温柔。沉默换来的是折磨,它们挤进我的肌肉组织里,肆无忌惮的游走着,又大刀阔斧的改革着,丝毫不理会我这个当事人的感受。如同刀割火烧一般的疼痛,让我紧紧捏着拳头,喉咙里只能发出咕咕的声音。罐子外面,模模糊糊的我能看见有人影在晃动,我似乎记起来了一些东西。

我是几天前来到这个营地的,想换取一些补给,一开始这里的人都很戒备,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带着不信任的目光上下审视着我,但在我取下头巾展示出一对大耳朵后,这里的人就变得热情了些。一个长着犀牛鼻,脸上盖着鳞片的老人跟我说,这里的人都很善良,他们只是害怕,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他们看到你也是变异人,就放心了,也就不那么忌惮。

老人说的没错,当天晚上,营地为我举行了一个小小的欢迎会,虽然环境很简陋,吃的也很差劲,但是人人脸上的笑容却都是发自内心的,淡如水的酒喝起来也会像佳酿一样香甜。老人告诉我,他们不会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外面有好多人会来找他们,抓他们,他的家人都被那些人抓去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救不了他们,还只能东躲西藏的,实在太窝囊了。说到这里,老人放下了碗,双手捂住了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的无助,从指缝中挤出的泪水,仿佛就是老人破碎的心中,永不瞑目的遗憾。

第二天我们遭遇了捕猎,营地被汽车冲得七零八落,猎人们叫嚣着,嘲弄着,胡乱的射击着,人群被一片一片的放倒,像割麦子一样,有的人连呼救都没来的及呼救一声,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老人被打成了筛子,他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站立着,鲜血染红了他的全身,在他的牙齿间,紧紧咬着一只耳朵——他报仇了,靠他自己的力量,哪怕只是一点点,他无憾了。

与其他人一样,我也被押上了车,坐在车厢里,我的周围还是这些人,而他们看我的眼神却已然不同,有的眼神中夹带着怀疑,有的目光中迸射着愤怒。

“混蛋,是你害死了扎克老爹!还有其他的人!奸细,叛徒!”终于有人忍受不了,站起来指着我大骂。我一愣,但马上又想通了,在他们看来,猎人紧随我其后到来,不是我报的信还会有谁。

“不是我。”我只说出了这三个字,剩下的话被暴怒的人们的吼叫声打断,失去理智的人们,在他们面前任何的解释都是徒劳,他们叫喊着冲了上来,拳头打在我的脸上,眼冒金星,脸颊剧痛,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我缩起了身子抱住了脑袋,任凭拳脚不断打在我身上,五脏六腑承受着攻击,剧烈的翻滚着,终于我忍不住,一口血涌了上来,呜哇的吐了一地。

血液的腥味,让人群一震,握紧的拳头不自主的停了下来,血泊中,我小心翼翼的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会扯着内脏,带来针刺般的折磨。人们散了开去,有的像垮掉的豆腐一样,重重的就坐在了地上;有的却是像顿悟了什么,慌张的跑到车后面,摆弄着门锁;还有的就跟我一样,一直缩在角落,静静看着这一场暴动在进行着,从头到尾

,没有一个人为我说话,也没有一个试图劝阻一下或是上来扶我一把,似乎都认定,我就是那个出卖了大家的人。

我躺在地上,过了挺长一段时间,车停了,门开了,刺眼的光照射了进来,我听见了说话声,还有走动声,车里的人被赶了下去,浓重的血腥味让开门的人挺不爽,骂骂咧咧的,“这里还躺着一个,过来个人把他弄下去,把我的车都弄脏了,这帮废物。”

“这家伙丢哪?”好像我就是个废弃物一样,现在该丢垃圾了。

“那帮疯子不是在搞人体实验么,丢给他们吧。”

我不知道他们给我注射了什么,我的伤全好了,这绿色的世界就像孕育生命的母巢,给予了我新生。我的手脚被锁着,于是我只能像这样一直坐着或者躺着,外面的人在吵杂的议论着什么,不时的敲打着玻璃,发出叮叮的声响。

突然,有药物打进来了,这一次的药水依旧不温和,像针尖划过血管,大有冲破的势头,我一下子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身体麻痹了起来,往前倒下,抽搐着,这一刻,我却听清了他们说的话。

“细胞快速收张,实验体出现**反应,心率突破240,血压320,意识清醒,可继续观察。”

“这次的药物看来有希望了,不枉前面死了那么多。”

“你们看他的样子,好奇怪啊,一直变来变去,一会这里大,一会那里大,哎呀,他的皮肤裂开了,好恶心啊。”这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对不起我吓着你了。

“你们看你们看,真有趣,他的样子好像一条腐狗啊。”

我要……杀了你们……

愤怒中我站了起来,手抓向玻璃,可是就差一点点,我够不着。我要挣脱手铐,我手指伸直拼命往两边拉着,钢铁浇筑的铐环碾压着我的手骨,每碾碎一点,我的手就能出来一点,我剧烈的呼吸着,大量的气泡从面罩上浮出,鲜血污红了绿潭。

“心率突破350,实验体情绪激动,是否需要注射镇定剂?”

“等会等会,着啥急,死就死了呗,难得看到这么精彩的自残。”

“哇,他挣开了手铐!这么厉害!”这还是刚刚那个女孩的声音。

“切,他的手都碎了,挣的开脚镣吗!除非把脚啃断。”

几分钟后,所有人震惊了,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我,把脚跟骨压碎,把脚从脚镣中抽了出来,而这普通的玻璃,又如何能阻挡我的怒火。

“快注射镇定剂!”这个头发花白乱糟糟的男人终于反应了过来,还想控制住我,我从玻璃罐的裂口爬了出来,挣脱了身上的枷锁,一根根注射管从我身上被拔出,还在往空气里喷射着药水。

恶魔,在他们的眼中,我就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浑身是冒血的红口,浑身是滴淌的绿液,我抬起手,缓缓的摘下了面罩……

我逃走了,在捏碎了头发花白的男人,和他的两个助手,还有四个学生的脑袋后,我逃走了,外面就是我向往的光明,我踩着保安的脑袋,奋力推开了这一扇门。

火海持续了数分钟,却像数个世纪那么长,记忆退去,红光散尽,恍如隔世,我光溜溜的瘫坐在地上,头发都烧没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远处那希望的白光,仍然在莹莹的亮着,似乎在呼唤着我,那里有光明,有未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