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坐船吗……”
幽冥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语音语调异常奇特，但我依然能够分辨的清楚，这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声音来自渡船之上船尾的方向，蜷缩的暗影。那团和黑暗混在一处的影子，忽然缓缓的伸展开来，无声无息间，变作了人形模样。
“踏，踏踏……”
如果说暗影的伸展还不够诡异的话，这道人影竟然开始从船尾朝着船头移动，脚步声音在寂静之中格外清晰。
当黑影行至船头的时候，却又停下了下来，一根狭长的黑杖凭空粗线，搭在了船体和船坞之间。
“八百年了，很少有外人来到这里。”黑影传来沧桑的声音：“老夫的船，乃是这道河上唯一的渡船，外人初来，便要在此处登船，方可前行。”
这样的声音、已经腐败了千百年的话语，就如同棺材里面爬出来一只僵尸，在向我们问好打招呼，心中不由得毛骨悚然。
但是，这里除了我和曼珠沙华，再也没有旁人在场。很显然，这个古怪的声音正是在对我们呼唤。
“请问，这里是何处？”我稍稍思索了片刻，便决定不再沉默下去。猛然从船坞之后站立起来，和这道黑影遥遥相对：“这条河，究竟通向何处？”
“你们，便是今天的来客了……”黑影忽然转向了我站立的方向，喉咙中发出古怪的声音：“这里是圣王的王朝所在，而这条天河，便是通向永恒王朝的唯一去路。”
听到这里，我的心中又是一阵发冷。此刻的我，已经明显感觉到这道黑影正在紧紧的盯着我。但从我面对的暗影方向，却见不到任何的目光。就如同有人从另一个世界对我进行窥探。
“我还有一个问题，圣王是谁，你又是谁？”曼珠沙华清冷的声音从我身边响起，似乎她却要比我镇静的多：“你刚才说的王朝，又是哪门子王朝？”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的耳边只剩下身前幽暗的水波流动，以及两颗心跳声。黑影依然在我对面数米外的地方，但我感觉不到那里又任何的生机。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种干涩阴森的声音在再次响起。
“圣王，是从古至今、天上地下最为英勇的圣贤明君；天河尽头的王朝，便是圣王的宫邸所在……”黑影断断续续的说道：“而老夫，便是天河之上的摆渡人。这样的回答，你们两位是否满意？”
“你刚才说的所谓圣贤明君，是不是成吉思汗？”曼珠沙华立刻接着问道。
“圣王就是圣王，不管当今的天下是谁的天下，天河尽头的王朝却永世昌盛，屹立不倒。”黑影所谓非所答的说道：“说到底，老夫并不是专门来回答你们问题之人。两位，问的也差不多了，此刻，老夫同样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
“你要问些什么？”我下意识的问道。
“老夫八百年来，始终在天河之上摆渡，恪尽职守。你们既然是外来之人，便要遵守进入王朝的规矩，回单三个问题。”
“三个问题？你们这里的规矩，还挺意思的。”曼珠沙华忽然笑了，竟然直接此上前几步，和黑影仅仅咫尺之遥：“是不是回答完你的问题，我们就能立刻上船了？”
“理应如此。”黑影的声音依然深沉：“第一，需要告知老夫，你们是如何身死的……”
“这……”听到这样的问题，我的头忽然变成了两个大。
这个问题被黑影放在首位，显然对于我们是否能够登船，将起到异常关键的作用，但却着实不容易回答。
我和曼珠沙华都知道，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能够进入亡灵国度之中的，只能是死去之人。而且在临死之前，要被黄沙武士用那种十字形状的诡异兵刃刺穿颅骨释放魂魄。
我们却不同，我和曼珠沙华并没有真正死，而是用尽一切极致的手段，方才闯到此处的。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如实回答，一定不是对方想要得到的答案，但如果说谎，就要编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死没死，恍然间却来到了这里。”曼珠沙华抢在我前面说道：“只记得，来的时候黄沙漫天，武士和战马开道，通过一道大门，黑色的城堡……之后又再次通过了一处关卡，以及两尊神魔一样的神像。”
听到曼珠沙华这样回答，我忍不住想要叫好起来。这些言语，完全是我们一路走来的真实经历，只不过却忽略掉了是否已经身死这个重要的问题，做到滴水不漏。
黑影再次陷入沉默，片刻之后，声音方才响起：“第二个问题，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听到对方这样询问，我终于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黑影并没有对刚才曼珠沙华的回答进行刁难，似乎认为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这大概就是我们的一种幸运吧。
而关于黑影提出的第二个问题，我已经在心中有所预计，所以并不意外。
“我们……”本来，口中想要说出“寻找王朝”、或者是“膜拜圣王”之类的言语搪塞过去，黑影却将我的话语生生打断。
“这个问题，不回答也罢，老夫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你们的身上，可曾带着渡河的船费花红？”
“船费？”我和曼珠沙华面面相觑，这句艰深枯涩的话语，像是一个埋藏千百年的冷笑话。想要渡过这条幽暗的河流的时候，竟然会被眼前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所索要费用，和拦路打劫无异。
“没有所谓的船费会怎样？”我沉声问道。
“你们，不会想要知道。”枯涩的声音，在黑色水面和船坞之间回荡。
下一个瞬间，黑影重新飘然而动，重新走向了船尾，梭形的渡船开始荡起水波，似乎即将空载驶离。
“哗啦啦……”忽然从我的身边传来了清晰的金属撞击声。
“等一下，你说的船费，是不是这些钱币？”
在我惊诧的目光下，曼珠沙华衣服里面取出了一把闪动着乌光的无字古币。
而我却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将偷偷这些钱币藏下来的。
“将花红放在船尾，你们登船吧。”
黑影缩回到了船尾，黑色的长杆开始缓缓的划水。
“扑通，扑通！”我和曼珠沙华谁也没有犹豫，直接跳到了船舷之上。
奇怪的是，除了发出轻微的声响之外，我们丝毫感觉不到船身发生了摇晃，就像是下半身都融进了水面之中，被水面和波涛托着，平稳前进。
“叮叮当当……”曼珠沙华很守“规矩”的将这些古币放在船弦上。
伴随着钱币的撞击声，整条渡船忽然加快了速度，朝着水雾之中行驶而去。
眨眼之间，已经看不到水岸和船坞。眼前的景象，就像是行驶在在茫茫的大海之中，而这片海洋除了黑暗和深邃，还弥漫着千年不散的浓雾。
当然，黑暗并不是绝对的，因为在前路、以及四面八方，全都传来了幽暗的光亮。
透过这样的光亮，我能够看到曼珠沙华的面庞。但奇怪的是，船尾的那道暗影，则始终处于黑暗之中，仅有轮廓而已。
我和曼珠沙华交换了一下颜色，我故作随意的移动脚步，更加靠近船尾方向。
“请问，这条天河，究竟有多远的水路？”
暗影一动不动，唯有长杆不断划水，让渡船保持行进。
“刚才，是否有另外的一些人来此渡河？”我皱着眉头，接着问道：“一共十一个人，敢问这些是否已经进入了王朝之中……”
暗影依然悄无声息。
“嗖！”一声轻响，曼珠沙华没有任何征兆的动了，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的身法，扑向了船尾除蜷缩低矮的影子。
我隐约看到，她纤细的手掌上面的指甲，闪动着寒光，并且毫不客气的探进了黑影对应胸口的位置。
“张浩，这条河上，怎么会有摆渡人？怎么会问我们这么多的古怪问题？”她冷笑着说道：“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什么圣王派来的人，到底是阴灵还是装故弄玄虚的家伙……”
然而，曼珠沙华的话语戛然而止，从其手掌抓下的方向上，传来了一声闷响。
就像是一拳撞在了沙袋上，或者是石板上的那种声音。
“蹬蹬瞪……”曼珠沙华带着惊慌的表情倒退三步。
“奇怪，这怎么可能呢……”
我立刻冲上前去，挡在了她的面前，拂尘银枪紧跟着出手，朝着那团影子挑落。
“呼！”一道暗影被枪尖扫落，似乎是那人形之物身上的破烂衣衫。
第二枪结结实实的刺进这具身躯，直接没了进去。拉拽之下，这具身躯朝着我们的方向倾倒，也在水面的反光之下，露出了本来面貌。
骷髅！一具在后脑泛动着潮湿死气的骷髅！
而这具骷髅的身躯之上，则布满了泥土污垢，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头，已经坚硬的如同石头一块，和骨骼筋肉的残骸连接成了一体。
难道说，刚刚和我们对话的、甚至操控这条摆渡船的，竟然真的是一具骷髅尸骨？
“咕噜！”
在我们两个人四道目光的紧密注视下，面前的骷髅尸体竟然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朝着一侧滚动，撞上船舷之后，猛然直立起来。
“桀桀……”我清楚的看到，骷髅的嘴巴正在一开一合，残次不齐的牙齿狰狞无比：“你们的花红，只能让老夫摆渡到这里，天河的水在等待着你们。能不能进入王朝，看你们的造化了！”
说道这里，竟然不顾一切的朝曼珠沙华猛扑过来。
这一扑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没有任何防备，便被这具骷髅撞向了船舷之外，掉落进入冰冷的黑色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