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年轻的学徒们兴致高昂, 跃跃欲试,但他们在事前准备上依旧足够谨慎,寄希望于巢穴原主人是个善良阵营太荒唐, 何况魔法师从来就不靠感知和幸运吃饭。
他们重新清点自己的私藏:这些传承自缄默塔的雏鸟手上总有几件师长的馈赠,用以在关键时刻保命。
之后还租用实验室对各种原材料进行处理,苏茜收下租金,看了眼因此扩充不少的制作列表,默默摸了摸鼻尖, 感到一点隐晦的心虚,欸, 这算不算是把人卖了还让帮数钱?
最后的人选则是通过辩论、吵架和小规模斗殴决定的:亡灵学徒朵拉、艾赛亚和莫里, 黑魔法学徒尤妮丝与贝蒂, 以及博物学者托兰。
年轻人们考量了可能发生的情况, 尽可能周全地丰富自己的行囊:防御符石、精力药剂、以及解除卷轴, 传送符石不需要携带, 但操纵魔像的白水晶是必需品,还要一些攻击卷轴与符石以备不时之需。
除此之外, 还有施法材料、法术书和抄录笔, 余下的一点缝隙塞了条德■巧克力。
巴赫对这些科班同行的库藏感到非常羡慕和惊讶,他试图解释如果不乱动东西, 那个巢穴其实没什么危险。当然没人听他的。
临近出发时,他们换了新的队员。
“走吧。”拉斐尔说,“阿尔德罗留下来。”
正摇头晃脑地等候在一旁的骨龙闻言愣了一下:“咦?”
拉斐尔看看龙,似乎想交待什么, 最后还是放弃无用功,敲敲他的颌骨。
阿尔德罗显得不太开心,他趴下来,嘴里呜噜呜噜地嘀咕:“为什么你总是不带我去?”
“因为,”拉斐尔非常敷衍地思索一下,“谁让你连吐息都不会?”
“可是——”阿尔德罗呆愣片刻,然后用尾巴用力拍打地面,竭力反驳道,“我现在是骨龙了,骨龙本来就不会吐息!”
拉斐尔从善如流:“嗯,所以才让你留下来保护这些旧兽人?”
龙颅骨内的魂火顿时凝滞住了:“……这样。”
他犹豫了。
目睹一切的苏茜:诶!这是究竟什么欺骗狗狗看家的糟糕话术!
她忍住笑意,熟练地走上前,伸手摸摸阿尔德罗,游刃有余:“麻烦你啦,阿尔德罗最厉害啦!”
龙的翅膀尖随即下意识扬了扬,他流露出点苦恼的情绪,趴在地上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后别别扭扭地嘟囔著:“既然这样、既然这样,那我就勉强帮个忙……”
拉斐尔:“但是不许弄坏东西。”
阿尔德罗:“……”
龙重重喷了口气:“噢。”
——
法师巢穴距离酒馆并不远,否则巴赫先前也不会成为唯一常客。借助骑具只需要小半天就能够抵达。
那是雾星河上游的一段支流河道,哪怕在丰水季时,水位也不足以让航船通过。现在河道内残留著沼泽泥怪爬行过的痕迹,还有一些亡灵沿著河畔蹒跚,在几个陷阱的残骸里,还能看到零散被分食后的碎块。
巴赫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我以前用来抓仆从设下的,其实还挺好用,不过现在好像全都坏掉了。”
苏茜看了一眼那些陷阱中的遗骸,那些被魔药气息吸引、然后被弄翻的倒霉亡灵没等来十次操纵术只能成功一次的蹩脚法师,惨遭其它同类瓜分。她不由得对巴赫升起一点肃然起敬:果然,哪怕是野生的魔法师也不是只凭幸运值就能苟活的。
而巢穴的入口隐藏在河畔一片枯萎的芦苇丛中,像半块窖井盖,上面刻著隐秘的花纹,它的颜色跟周围的泥土非常接近,如果在丰水季,这个入口几乎就在浅滩上。
巴赫吟唱了一段简短的咒文,窖井盖“当啷”一声轻响,向下打开,露出一条仅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通道,一副简单的绳梯垂在斜向下的通道边缘。
“下面就是了。”巴赫说,“不过,入口比较窄,体型太大的仆从是进不去的。”
说完他驾轻就熟地钻进那条通道,顺著绳梯爬了下去,下方传来一声落到实地上的响声。
有巴赫做示范,其他学徒也从作为载具的魔像上下来,他们将无法通过入口的大型魔像收起来,由动作灵巧的辅助魔像打头,一个接一个的进入巢穴内部。
绳梯正下方是一片培植田。
与能用简陋来形容的入口不同,这些培植田有著漂亮的石头底座,其实说“田”并不准确,严格来说,这明明应该是一个花坛,只是里头如今只生长著零星菌类。
花坛边的台阶向下延伸,穿过一个大概是拱门的入口,映入眼帘的则是一个宽敞的平台。
巴赫已经点亮了魔石吊灯,一张L型的长桌被安置在平台中,上面横七竖八地放满了实验用的器皿,以长桌为中心,堆积著乱七八糟的杂物,锅碗瓢盆跟书籍卷轴塞在一块,用途不明的奇怪材料与道具装成一箱,长桌下方铺著简单的被褥。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笼子里关著两只枯萎的沼泽泥怪。
苏茜:……哇,这是什么死宅的房间!
房间的前任主人,巴赫就像每个突然被直系上司或暗恋女神造访的宅男一样,还试图垂死挣扎地收拾一下,结果“哐当”一声,保持著微妙平衡的杂物堆垮了一地。
他局促地擦擦手,努力解释道:“那个,是这样……我出门前忘记收拾了。”
缄默塔学徒默默看著他,在野生法师窘迫得快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发出“噗”的一声轻笑,仿佛是个信号,他们纷纷笑起来。
“抱歉抱歉,不是在笑你——”亡灵学徒朵拉扶著同伴的肩膀,轻快地笑道,“真的,这没什么,反正我们都差不多,其实我以前还用烧杯煮过马铃薯!”
“小恶魔烟熏肉,”贝蒂不甘示弱,“在实验室里闭关三天的黑魔法师什么都做得出来。”
苏茜:太惨了,图什么!
巴赫在笑声中稍微放松了些,他掩饰地干咳一声,又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床褥往桌子下踢了踢,拽出一只箱子,从里面翻出几卷破旧的手劄,又手忙脚乱地清理了一下被器皿堆满的长桌。
然后他发现没有椅子。
学徒们察觉到野生同行无言的尴尬,他们很快发现了根源,于是笑嘻嘻地将辅助魔像拚成椅子,拖到长桌旁,头碰头地围坐在一起,轻手轻脚地翻开手劄。
说是手劄,其实应该是日记本,前任主人在里面随心所欲地写了许多东西。
糟糕的天气,培植田的生长情况,游记见闻,当日心情,整整三页半的魔药配方,涂涂改改到最后发现是个失败品,没头没尾的时间、数据、反应情况,大概是实验时随手记下的。有用的“干货”七零八落地夹杂在这些冗杂记录内。
至于更有价值的书籍与卷轴都设有保护手段,吃过一次教训后,巴赫直接认怂。
苏茜在房间内转了一圈,打量著四周。
这个平台的中央是三人合抱的雕花立柱,左侧靠墙的地方摆放著一列厚重的架子与长柜,架子上面一些是盛放材料的器皿。有一部分因为历时过久失去了保鲜效果,里头储存的东西已经变成一滩意味不明的污渍,但还有一些仍完好如初。
这显然不会是巴赫的藏品,它们属于巢穴的上一任主人。
角落里还散落著不少魔偶残骸,损坏桌椅,花盆碎片,除此之外还堆放著几个储物箱。
立柱的右侧是几扇紧闭的双开房门,在靠里侧的地方有一座通往下层的扶手楼梯。平台的尽头则是一截完整石料筑成的中央台阶,苏茜抬起头,看著穹顶上垂下的精致吊灯,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她有些迟疑:“我怎么觉得,这里应该不是什么法师的巢穴吧?”
什么神经病会在自己的巢穴里修四级半的六米大台阶啦!!!
这可还是在永夜峡谷!
拉斐尔也在观察周遭环境,目光里带著饶有兴致,他闻言笑了一声:“嗯?至少它目前的作用的确是法师住处?”
苏茜:“……可这里看起来其实更像是图书馆或者阅览室?”那些用来陈放材料的置物柜,应该更适合用来放书籍或杂志,那张摆满器材的长桌分明就是个谘询台或者借阅登记处。
拉斐尔耸了耸肩,语气听上去居然有些轻快:“也没错,但那是更早以前的事情了。”
永夜峡谷的丰水季是如此短暂,不足以建起这样的地下建筑,如果有,那么这里原本一定有什么——
这个巢穴的前任主人同样是个足够幸运的家伙,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发现了这个图书馆残骸,并将它修缮和改造成自己的居所。
从残存的痕迹来看,这个法师应该在这里待了非常长的时间,但离去时几乎又什么都没带走。最终便宜了另一个幸运的家伙。
学徒们还在桌前叽叽喳喳地讨论与争辩著手劄上的内容,博物学者独自离席,踱步到一旁的置物柜前。
被放在里面的都是难得的材料,托兰认出了其中几种,剩下的那些从色泽与外观上来看,同样不会是凡品。
他忍不住施放了一个鉴定术。
书架随即泛起淡淡的魔法灵光——这是用于防护的魔法。令人讶异的是,这道诅咒的强度与它所守护的物品比起来,实在过于微不足道。
这么说吧,巴赫之所以在触动两次反噬还能活蹦乱跳,并不是因为他皮糙肉厚、闪避点满,而是因为,这点手段的确连一个半吊子的蹩脚学徒都弄不死。
但是,存放在器皿中的那些生物部位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能获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