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简志翔的风格, 他一向不惮于把尴尬的话题说得自然无比。自那天通过电话之后,他再也没有来找过她,连个电话也没有, 像是他从来没有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似的。开始的时候, 她心里也有隐隐的惶惶然, 但时间稍长, 那淡淡的惶然也随时间渐渐褪去, 她与他,不过是两个路过彼此生命的过客,谁也不比谁来得深刻, 所以也无所谓难忘和牵挂。
他的声音从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仍然是她熟悉的从容与随意, 于是她在电话的另一头支吾了, 她以为他早把自己置之脑后了, 却不想他却突然地提起了一个让她心生羞愧的话题,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 她想得更多的并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男人。
“晚上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吃饭!”他没等她拒绝便把电话挂断了。
等到她下班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简志翔正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拿着一张报纸在看着, 他很自然地把背靠在沙发上, 两条长腿随意而放松在伸展着, 看起来他就象是这幢大楼的主人。
她以前很少这么仔细地观察过他, 但那天她忽然想起裴书南的话来, 于是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他。
他穿了一件浅灰间夹白色的条纹棉衬衫,一条深蓝色的裤子, 头发稍稍显得有些凌乱,但那种凌乱与他身上天生的那份从容与马虎劲儿又显得相得益彰,走到近前的时候,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滑过他的手腕,那块表仍旧好好地在那里,与他的人宛然一体。
昨天在办公室,同事们正在讨论某网站上的奢侈消费,其中就有腕表,她也去凑热闹看了一眼,当时就被震住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简志翔的手腕上就戴着其中的一款。
腕表的价格,她当然也记得很清楚,因为那相当于她一年的工资。
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女杀手,却原来是市长家的少公子。
她以前确实是太走眼了。
他看见她,放下手里的报纸,对她笑了笑,问:“可以走了?”
她点点头,他站起身来,仍旧象往常一样把手搭在她肩上往外面走去。
出到门口却没有发现他平日里常开的那辆白色小车,简志翔却继续带着她往前又走了十米,在路旁一辆宝蓝色的小车前停了下来。
“你换车了?”她问。
那辆车有一个奇怪的形状,至少对汽车的认知少之又少的宁晓苇来说是这样的。但无庸质疑,这款具有奇怪形状的小车吸引了她,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车子的外壳。
“怎么样,喜不喜欢这车?”简志翔饶有兴趣地看她。
她笑笑,说:“挺漂亮”,漂亮是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词,她想。
“本来我想要红色的,可我觉得你大概不喜欢太张扬的颜色,所以我选了这个——怎么样,喜欢吧!”,他忽然靠近她身边。
她愣了一下,半晌才说:“你的车,你喜欢什么颜色就选什么颜色呗……”
简志翔没有再说话,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她上车,接着自己也从另一边上了车。
一路无语,车子最终在一个饭店门口停了下来,外面乍看并无奇特之处,但走进去了才发现里面的装饰及格调都令人咋舌,连侍者的着装与派头也非比寻常。
奢华,宁晓苇想起这两个字。在知道简志翔的身份之前,她甚少留意过这两个字,那是离她的生活太遥远的东西。
那次在商场里,“迫于情势”为她当场签单购下的裙子,她最后仍是执意把钱如数还给了他,虽然当时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那是她印象中,简志翔唯一的一次奢华行为,但现在再回想,也许她没有留意的东西太多了。
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除了上班,他一直都象今天这样。他的衣服一向都是做工考究,他抽的烟,他用的打火机,无一不是精致而稀罕的东西,而她,居然视若无睹。
是了,原来这就是她被他看上的原因,书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富家子弟看上贫寒小妞不都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吗?他大概一直很享受很欣赏自己的愚钝和无知吧,宁晓苇忽然有些想笑。
两个人刚走到座位前,一个男侍者走过来很殷勤地想为她拿外套去挂好,拿着衣服的手刚伸出一半,她收了回来,冲那侍者笑了笑,说:“谢谢,不过我的衣服不用挂的,”说罢,把衣服很随意地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简志翔不说话,只是微笑。
接着菜单送上来了,他让侍者把菜单送给她。
宁晓苇接过来的时候,他有些意外。在以前两人的会餐中,宁晓苇从来都不看菜单的,总是直接把菜单推给他让他点。他已经习惯于此了,但每次点菜的时候仍旧会先把菜单递给她。
宁晓苇默默地看着菜单,每道菜后面跟着的数字都让她咋舌与心惊。
过了一会儿,她把菜单递给简志翔,“还是你点吧!”,她轻轻地说。
他接过来,眼睛却直直地看她。
点菜的时候,那侍者立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记着,时不时地点头称是。
这个就是服务,这个就是派头,宁晓苇想。
先上的是果汁,宁晓苇轻轻地抿了一口,问道:“是不是现在的公务员都这么富有?还是我们国家的高薪养廉政策已推行至基层了?”
他看了他一眼,哈哈地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会一直不关心这些事情的!”
宁晓苇有些恼怒地看他,不说话。
最后他被她的目光逼得有点狼狈了,“嘿嘿,我承认,普通公务员当然不会这么富有,但如果你有一个当副市长的爸爸,外加一个当海关关长的大哥——可能就不一样了,”他说。
“哦,原来你是市长家的少公子!”她作恍然大悟状。
市长家的少公子几个字让简志翔的脸上明显有些挂不住,他又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菜端上来了,扑鼻的香味洋溢了一桌。
“我这样的傻丫头是不是很好玩儿?”,宁晓苇一边用吸管搅了搅果汁一边轻轻地问。
简志翔愣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什么好玩不好玩的!我没有玩,更没有玩你——宁晓苇!”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怒意。
“没玩就好,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她低着头拨弄着碗里的菜。
“你到底想说什么?!”简志翔的声音变得又冷又硬。
宁晓苇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看着他,“以后咱们也别玩了——简志翔。”
让她奇怪的是,简志翔一直没有出声,但眼神一直落在她脸上,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他的眼神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她身后。
紧接着,简志翔站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回头,有好几个人站在那里,其中有两个她倒是认识的。
裴书南与郁菲菲。
“志翔,怎么今晚有兴致到这里来?”一个中年男人笑着与简志翔打招呼。
“呵呵,和朋友吃个饭”,简志翔的声音平静如初,完全看不出刚才的怒气。
“哈哈,你可别蒙我,这位小姐是——”那男人打着哈哈看着宁晓苇,她只好站了起来,冲那人笑了笑。
郁菲菲一脸笑意地与她打招呼:“宁小姐,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郁小姐!”她点点头,又看了看她身边的裴书南。
“书南,怎么看见老同学也不热情点儿?”郁菲菲推了推身边的人,裴书南不说话,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但此刻正沉着脸看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你好,晓苇!”,宁晓苇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然后,便一一介绍开来。
与二人同来的还有两个女人,年轻稍轻的那个是郁菲菲的姐姐郁莎莎,另外一个是裴书南的姐姐裴书音,与简志翔打招呼的则是他的二姐夫郝卫国。
“姐夫,你订了座儿吗?要不,咱们凑一块儿?”简志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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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我们已经订好包厢了,”郁莎莎抢先说道,眼神却一直盯在宁晓苇身上,不知为什么,那种眼神让她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郁莎莎大约三十岁上下,正是女人最妩媚的时候,一头漂亮的大波浪卷发衬着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勾魂夺神的撩人气息。不知为什么,宁晓苇总觉得她与那郝卫国关系非同一般,从一开始两个人就走在一起,而且一行人去包厢时二人一直在最后,在简志翔坐回去的时候,她看见郝卫国的一只手居然很自然地抚上了郁莎莎的细腰。
直到一行人进到包厢,她仍是未回过神来。
“你别说——你发呆的时候还真像个傻丫头,”简志翔忽然说。
她怔了一下,听出他话里的讥讽,脸上不觉有些发热,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
“刚刚那个男的就是裴书南?”他又问道。
这个名字让她的手抖了一下,一滴菜汁滴到了雪白的桌布上。
“是,”她点头。
“你同学?”
“嗯”。
“中学同学?大学同学?”他继续追问。
宁晓苇把一口菜咽下去,看着他,“我记得你是交警。”
他笑了一下,扬扬眉毛,“偶而也查一下户口”,然后点点桌子,用近乎赖皮的语气埋怨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自己去公安局查吧,你不是警察吗?”她白了他一眼。
“初恋情人?”他并不理会她的抗议,继续问。
宁晓苇咬了咬嘴唇,放下手里的筷子,“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哪个话题?裴书南?还是初恋情人?”他继续吊儿郎当地问。
她有些气结,睁大眼睛看他,“你能不能正经一点?简志翔!”
“好,我正经一点——”,他收起脸上的笑容。
“我们结婚吧,宁晓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