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哥呢?!”牛魔有些急了,却是一阵莫名的心慌。
三三最终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周围一切都静下来,不再嘈杂的时候,牛魔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不可名状的颤抖,轻声道:“他……死了?!”
一声死,让三三睫毛颤了颤,万年冰山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没死,他去了东海,当起了山大王,带着一群猴子猴孙,日子是我们几个人之中最为逍遥的。”
三三笑得很温柔,甚至,旁观的千寻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得了些许不忍。
牛魔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思考着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一定不开心。”牛魔那般大大咧咧的汉子突然轻声道。
千寻也是沉默在一旁。
她也是见过那个人的,甚至看得懂听得懂他的骄傲与悲愤。
那是佛不成佛,魔不成魔的凄苦,是当年群英东游释,如今却四下流离的凄凉,是佛无天眼,道无正气的愤怒。
她也是知晓这个天地的。
六界之外,五行之中,其实都不过是个幌子。
最终,佛是人,神是人,魔也是人。
“开心的,最终他六根清净,再无梵音佛铃,他要的自由,终究是在那里的。”三三轻声道。
千寻却瞥见了他桌底下攥得死紧的手,当下心底一酸,也是没有说什么。
若是以牛魔的性子,知晓后果的话,必定是要寻仇的。
然而这广大天地,却根本没有一个能为猴子说理的地方。
千里东土送经,是他应的,自求封印佛力,是他应的,路上八十一难,是劫,动心于山野精怪,是六根不净,自己活该,经书没有送到和传播,是他自己的责任没有尽到,五指山之下五百年,该罚。
出来之后愤然上灵霄,是为大不敬,给他弼马翁,是额外恩赏,而最终,是他自己不愿,非要变成猴妖与这天地做对,怪得了谁?
这样的压制之下,没有理由的讨伐,只会让人翻出牛魔的身份,最终怎么也不得善终。
这天道,早就变了。
而一些人死尽,一些人咒骂,一些人藏好。
死尽的人,如同猴儿,咒骂的人,如同那还在高老庄与流沙河的二人。
藏好的人,如同他们这些人。
想到这里,千寻突然第一次由衷敬佩那个被压了五百年之后,还能奋起一搏的人。
他与这里在座的,或者是其他的任何一人都是不同的,五百年,败了再战,战了又败,最终仰天大笑出门去,是看清了这世道,是看清了这天地风云。
当局者迷,他却是迷得清醒。
牛魔依旧沉默着,轻声道:“我一辈子是个老粗,孬种,当年受不了战争带铁扇来避祸,后来被激起一腔好胜心却是惨败于他之手。”
“他是第一个承认我的人,第一个说我,你是个爷们儿,不是懦夫!第一个说我的选择很勇敢的人。”
“我很想他。”牛魔说着说着,拎起桌上铁扇刚刚备好的酒便是一顿猛灌。
谁都没有拦着。
“小白龙,今日猴儿不在,你可愿陪我喝一场?”牛魔哈哈大笑,抛起一坛子酒掷向三三,三三接过,眉宇间难得闪出一丝烈气。
“我倒是忘了,你小子还是……”牛魔突然反应过来。
“无妨,佛字早就与我无关了。”三三轻笑。
多年以来对“佛”之一字的敏感,却在此刻,化为了乌有。
也许是因为佛于他而言不是意识懵懂却刻在骨子里的信仰,也不是那时对佛与天道的愤恨与不满,当年火烧御赐明珠,是对猴子的读懂,是对自己与佛之间最后一点的联系的斩断。
而这些年,他没有回西海,不想面对那些夺权的尔虞我诈,一个人靠着千寻的恩情在这虽幽冷黑暗却处处多情的地府,与像是一方缩小的世界的人间。
牛魔一愣,随即大笑:“贤弟,请!”
三三也不矫情,转眼间便也是拎起坛子大灌一口。
千寻与铁扇相互使了个眼色,悄悄退出了这个属于两个男人的战场。
银钩如画,一轮细细的弯月爬上了这寂静的大漠,偶尔有几声嘶鸣的鸟叫。
两个汉子把酒间,推杯换盏。
“你说,他怎么会喝酒也这么好看?”朱儿和千寻一起躲在暗处,托着下巴,眼里几乎泛出了小星星。
千寻没好气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
“你的女王气呢?花痴!”
朱儿白了她一眼:“女王气是留给别人看的,女人味才是给他看的。”
千寻无奈摇头决定不去看这个坠入爱河的女人,丝毫不记得自己也是这其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