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进,一身寥落红衣衬着清辉,清冷如旧。
“千寻姑娘。”那人无波无澜地唤了一声。
千寻的心却是在这砰砰直跳当中,以一个缓慢而奇怪的姿态,坠了下去。
“寒生,你怎么回来了?你……记忆恢复了?”千寻压下自己纷繁的思绪,撑起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
“嗯。”月寒生面色冷静。
这一声“嗯”过后,气氛却是再度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可是……想起来了?”千寻纵然心中忐忑,却还是隐隐含着一丝期待。
月寒生记起来,就表明,他记得她,什么和她像的莫千寻,都不重要,他没有忘了她,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曾经那样撕心裂肺地让他不要忘了她,如今,他终于记了起来,应该会谅解她的吧?
她纵然一开始是为了恢复记忆而接近,因为自身有些犹豫的原因,对他有些冷淡,然而,她已然想通,会对他好些,会温柔些。
他怎么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里有她。
“千寻,抱歉。”月寒生咬了咬牙,在千寻三尺之外站定。
“嗯?”她抬头,脸上忐忑与迷惘并存,雾蒙蒙的眼睛,如今变得有些疑惑和纯真。
那是一个女子,全身心交付,看男子的眼神。
月寒生不由自主就挪开了眼睛,有些不敢直视那样的清澈。
“我记起来了……阿莫她……千年前,为了我……以己身挡天雷,神魂尽散,我……我已经对不起她,我不能再辜负她这一世了……”月寒生说得很慢。
千寻睁大眼睛,月寒生的话仿佛有回音一般,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她想,她一定是喝醉做梦了。
“你说什么?”千寻混沌的大脑,敏锐地抓住了一些字眼。
“你说……莫千寻她,帮你,抵挡天雷,神魂聚散?!”千寻说得很慢,眼睛里带着某种不可置信,每字每句,都在征求月寒生的确认。
“……是。”月寒生低头。
“抱歉,你们之间,我必须做出取舍……我……认错了人。”月寒生此刻,掩在袖中的手指已经掐地死紧。
他其实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认错的人,然而此刻,看着面前的黑衣女子,这样泛起雾气的眼神,心却还是狠狠揪了起来。
千寻此刻是完全有些懵逼的,然而这一记她从头到尾最肯定最有把握的重锤,此刻这样近乎懵逼的结局,却是让她这些天以来本来就有些微妙的心情,彻底地炸裂开来。
“……月寒生,你真的……确定要如此?”千寻心彻底沉了下去。
此时,她却是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又或者,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绝对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妖族动向不明,她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是千年之前为他不顾生死的冥千寻。
而且,她实在不知道妖族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逆天方法,才能将记忆一并修改。
寥寥几句话,敌人在暗处的实力,却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身上的玄色袍服仍然很重,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现在的她,是冥界的主事者,肩上的担子,让她只能进,不能退。
然而……月寒生啊月寒生,你当真,如此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又或者遵从自己的心吗?
“月寒生,你确定,即使对方与你立场不同,即使神妖殊途,即使她如今是妖后的女儿,你也要,去相信她,爱护她?!”
千寻的目光深沉如水,仿佛刚才一瞬间的懵逼与失态,只是昙花一现。
她的命运,已经不允许她又任何第二次的冲动与无脑。
月寒生眸色中第一次出现了挣扎的情绪,然而,千寻已经背过身去,掩在宽大黑袖中的手,此刻微微颤抖。
时间恍若静止一般,一如千寻如今的心。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父王说的话未必是错,真正的王者,从来都是孤独的。
朱儿走了,三三走了,焰醉也走了,如今,父王身体渐弱,连月寒生……也要离开了。
冥千寻,这就是你的命数吗?
这就是……身为一界之主的命格吗?
甚至于,她突然想起了父王。
在母亲去世之后,他就呆在阎罗殿,极少外出。
那样的黑暗森森的阎罗殿,伴随着陈年的旧伤,一同在死寂的轮回之中酝酿着。
因为他是王者,因为他是一界之主,高处不胜寒,好一个高处不胜寒!
千寻咬牙,就在她几乎要希望又要重新燃起的时候,身后一声“是”,让她的心,一瞬间如坠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