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便是三年。
从明安十年,到明安十三年。
三年,凤长生已经周身机敏,处事圆滑而颇有风度。
三年,贞一皇后鬓角的白发又添了几根,手中的头骨被磨地越发光滑,在她的小心照顾下,宛如最美的艺术品。
三年间,庄敏夫人因为一次误食红花的“意外”,而再也不能生育,而明安帝怜惜她,却是依旧荣宠不断。
毕竟她手里,牢牢地握着太子的抚养权。
而也不知道是想开了还是怎么的,庄敏夫人终于有意识地抓住了太子这一根稻草,开始精心照料。
而连城一直磕磕绊绊跌跌撞撞的人生,也终于有了相对平安一些的开始。
只是,凤长生见过几次庄敏夫人,她还是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恨意。
她一直以为,那次她的事故,是还在冷宫的贞一皇后或者与世无争的蝶妃造成的。
而她与蝶妃并无过节,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个“疯”了的贞一皇后。
那是个日头不错的下午。
凤长生照例吃谢婴从滇池带来的无籽儿樱桃,而明安帝除了办公之外,依旧搂着他的庄敏爱妃赏花,带着小小的,三岁的连城。
连城是那种很乖的孩子。
不哭,不闹,乖巧,识字极快。
远远看去,那是天下最圆满幸福的一家三口。
然而,不知道是身后哪个不长眼的老宫人说了句:太子殿下,倒是和当年的太子殿下有几分相似。
这话不说不要紧,一说,皇帝的脸色便是阴沉了下来。
他蹲下身子,看着连城小小的,稚气的脸庞。
连城是很漂亮的小男孩,他的鼻子和嘴,与那在冷宫里抱着头骨的女人十分相似。
鼻梁高挺,带着一丝傲气,而嘴唇则是薄薄地抿着,总是冷冷淡淡的桀骜模样,却在无形之中,轻易地就带着几分美艳,他当年,便是被那样不同于小家碧玉的美,震慑了心肠。
只是,那双眼睛……
那双看起来温润如玉,却总是有些冷酷威严的眼睛,确实是与已经死了三年的那个男人,有五六分相似。
但是,兄弟同心,这副尚未张开的样子,说像他也未尝不可。
但这疑虑,终究是生下了。
他冷冷地瞥了那宫人一眼,随即便有人会意,将那人带下去领罚。
庄敏夫人忙轻声安慰着,却在看向小小的连城时,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不能生育后,她虽然牢牢攀附住了太子连城,却是终究有些郁闷。
然而,前些日子进宫,父亲一席话,让她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是啊,这孩子本身就不知道是谁的种,这些年,贞一皇后虽然已经被幽禁,废后指令也已经下了,但皇帝却保留了其皇后的身份与称号,多半还是念着情分。
而她尽心服侍这些年,他却一点立她为后的意思都没有!
她也派人暗中作梗过,但是不料,却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她背后,是国师谢婴在护着!
而且,连城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日后登基,难保不会尊他的生母为太后,而她这半生的辛苦,很有可能只能换来一声“太妃”,这让她如何甘心?
可是,爹爹只说了一句话,出生异象又怎样,天生王命又怎样?如果是个野种,明安帝无论如何,都不会留!
皇帝还算年轻,日后有的是精力再生几个,到时候,直接一个抢过来自己养就是。
她一时间,豁然开朗,才出此下策。
果然,不出半月,便有狱卒招供出了,说三年前,皇后娘娘确实去过一次地牢,并且,在里面呆的时间不短。
狱卒确定了日期,明安帝又让敬事官取了彤史,日子一对,不偏不倚,恰好是贞一皇后怀孕的日子!
明安帝勃然大怒。
直接砸了一对琉璃笔洗与一方紫檀砚。
上阳宫宫门口――
“可记住了?”凤长生拉着贞一皇后的手,低声嘱咐。
“我明白的!无论如何,我要保下他!”贞一皇后银牙一咬,便冲出了宫门。
此时,连城小小的跪在地上。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说他不是父皇的孩子,说他是野种。
难道,他不是母妃与父皇生的吗?
看着上座的一对男女看着他颇有些嫌恶的眼神,连城想哭,却不敢哭出来。
所有平日里见了他无比尊敬又亲近的人,此刻都是畏缩不前一脸厌恶的。
这是连城的世界观,第一次发生了坍塌。
正在这时,一道疯疯癫癫的人影冲了进来,力道之大,竟然连两个侍卫都拦不住,就那样冲进了人群。
贞一皇后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仔仔细细地看着连城,她的孩子。
“不怕……宝宝不怕……”她完全不知道改怎样安慰自己的孩子。
她搂紧了怀中的头骨,和自己的孩子。
连城的脸与那头骨近在咫尺,他一时间害怕到连声音都发不出,然而,这种恐惧里,又有一种奇异的温情滋生,是那种温暖却肮脏变态的味道。
然而连城没有挣脱,那女人力道大的出奇,他挣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