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门前,惊恐万状的人们裹足不前,而身后那些被噬魂虫驱赶的人,却拼了命向里挤,压力一波波而来,一层层传递,临界点很快到来。最终,坝溃,堤决,人流喷涌向前。
没人做选择,但人人做出了选择,这个选择是被迫的。是生还是死,各安天命。
甄男被挤入的,是左洞。甄男的好友,包括余童,共九个人,因为担心失散,彼此手牵手,因此也全进了左洞。至于南域其他人,大部分跟了来,少数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甫一入洞,甄男一阵的心慌心悸心跳骤紧,不由暗叫声苦。趋吉避凶的异能发出了警报,踏进的,是死门!此时退出去是不可能了,身后的人潮还在持续不断地涌入,将退路彻底堵死了。
“大家小心,是死门!跟紧了!”甄男发出警报,便一马当先向前闯。
自古华山一条路,唯有向前,那就向前!认命是不可能的,即便是阎王爷亲临,甄男也不会选择束手待毙。
身后的惨呼声不绝于耳,噬魂虫如跗骨之蛆,追进了洞里,疯狂蚕食那些缀在队尾的阳人。这时候再想别的都是多余,大家只有一个想法,尽快通过这个山洞,尽快从噬魂虫的威胁下脱身。
神魂之体属阴质,夜可视物,洞内虽漆黑一团,地上坑坑洼洼,乱石堆砌,却并不妨碍大家的行动,几百人构成的人潮汹涌向前,除了甄男几个人,没人意识到大家正投入到死神的怀抱。
身后的惨呼声突然没了,这个情况让逃命的人心头一阵轻松,这说明,噬魂虫终于放弃了对这帮人的追击。
唯有甄男,不喜反忧。噬魂虫的噬字,代表着它们对神魂之体饕餮一般的贪欲。这个欲望,永无止境,永远无法满足,所以噬魂虫的主动撤退必有隐情。或者是驱虫者主动召回,或者是出现了某种让它们感到害怕的东西,不得不回避。甄男更倾向于后一种,因为这是一条死亡之路,死亡之路的尽头,是死神,是连噬魂虫都惧怕的死神!
“呯!”一声低沉的爆破音在身后响起,继而洞内青光闪烁。众人骇然回头,只见来路燃起一片鬼火般青白色火焰,火焰气浪扑面而来,却没有丝毫温暖,而是犹如极地寒流,散发出慑魂的气息,令人如坠冰窟,控制不住要瑟瑟发抖。
“啊,是地狱业火!”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呼,有人认出这怪异的火焰来自地狱,是专炼神魂的凶器。
地狱业火携死亡气息,一路翻滚而来,人群一阵骚动,刚刚因噬魂虫撤退而停下的双腿再次狂奔起来。五分钟后,岩洞前方隐约可见一小片光亮,岩洞出口在望!众人心头燃起希望,提气狂奔,但几乎就在同时,一声低沉的爆破声后,又是一团青白色地狱业火拦住了去路。
“啊,业火在移动,它过来了!”有人绝望大喊。
而更多的人已经注意到,洞内两端的地狱业火在缓缓相向移动,死神张开了双臂,正向大家搂抱过来,不容拒绝!
有人大哭,有人大骂,有人簌簌发抖,有人瘫软在地,绝望的气氛在洞中弥漫开来,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死神的意志是如此坚决,死神的内心又是如此冷酷,它对这群哀哀待死的人没有丝毫的怜悯,缓缓的,但却是坚决地、持续不断地从两方挤压生的空间。
生的空间在压缩,人群也在压缩,人们已经挤成铁板一般,似乎彼此都能嵌进对方身体。但,挣扎注定是徒劳的,终于,地狱业火的死神之吻亲上了最外层的人们。伴随着一声声轻微的“噗噗”声,被吻者灰飞烟灭,人墙一层层剥落。
无数的阳人在地狱业火中殒命,他们虚提中的修炼资源也成了无主之物,器灵在拼命“拣拾”。片刻后,那些死者的虚提还是虚提,静悄悄陈列在地上,但里面的修炼资源却悉数转移到了魂器那越来越肥沃富饶的空间中。
这相当于发死人财,而且是一笔巨财,但甄男丝毫无感。他此刻的心中,没有大发横财的喜悦,更没有恐惧,只有愤怒。
甄男不知道自己胸中的怒火为何这般强烈,如能焚天灭地一般,这是对那只黑手的愤怒、是对血煞的愤怒、对血煞王的愤怒,这股愤怒之火愈烧愈烈,却无处释放,反而被来自人群的挤压压缩到极限。甄男觉得,体内再也盛放不下如此强烈的愤怒之火了,嗓中一甜,一蓬血雾从口中喷出。
血箭虽呈雾状,但去势甚疾,眨眼便撞上了持续压迫而来的地狱业火。地狱业火受到真火炙烤,吱吱声中,一阵抖动,向后退缩三尺,气焰陡敛,仿佛油尽灯枯似的。
“赤兄弟,业火害怕传承真火,你我兄弟,各守一方。”甄男无意中有了新发现,立刻招呼赤眉。
其实用不着甄男招呼,这个意想不到的结果,赤眉刚刚亲眼目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与甄男一起从人群头顶掠过,分倨首尾,直面地狱业火。
赤眉丹元走脉经,龙族真火喷薄而出,迎向另一面不断迫近的地狱业火,效果直如以汤沃雪,地狱业火立刻瑟缩后退。
甄男和赤眉大喜,持续发力,用传承真火逼退岩洞两端的地狱业火。劫后余生的几百人,也各各长舒一口气,对甄男和赤眉满怀感激之情。
地狱业火似乎开了灵智,青白色的火焰一伸一缩,每一朵焰头都有两个像是眼睛的细小黑洞,甄男和赤眉口喷传承真火,它即后退,一旦停止,它又缓缓欺上。
甄男与赤眉与地狱业火僵持在了一起,但天下没有打不破的僵局,只在时间长短的区别而已。堪堪坚持了五分钟后,甄男由于是准金丹境,体内灵元相对充裕,赤眉却终于油近灯枯,真火熄灭,身子同时摇晃着向下倒去,被身后的董尔卓一把抱住。
赤眉把守的这个方向,地狱业火没有了真火的克制,青白色火焰突突变幻,鬼眼瞳瞳,如妖似魅,缓缓压了过来,数度死里逃生的人们再次陷入巨大的危险当中。
岩洞外,暗夜中,晋、曼二人御气凌空,曼陀掌心托一枚人头大小的透明圆球。圆球内,山形地貌,赫然就是脚下这片土地,而代表生死门的两条岩洞格外醒目。左侧那条,有两团如豆的青白色火焰,将一群人夹在中间。右侧那条,一群人正疲于奔命,身后是穷追不舍的噬魂虫。
“老曼,该收手了。”晋申盯着曼陀手上的圆球,眉头微微皱起。
“呵!老晋,再让我玩会儿,我就是气不过那小子,得给他点教训。”青白色业火映照之下,曼陀的笑脸镀了一层诡异之气,。
“老曼,不能再玩了,再玩下去非出事不可!真出了事,你我都别想好。”晋申的声音中起了一丝紧张。
“好吧,以后再收拾他!”曼陀圣元微吐,意念探入圆球内,暴喝道,“斗转星移!”
圆球内的地狱业火,犹如两条开启了灵智的虫子,似乎能听懂曼陀的指令,闪电而走,从左侧岩洞蹿进了右侧岩洞。
左洞内,地狱业火已经逼到一米之内,伸缩不定的焰头即将舔上站在最前面的赤眉和董尔卓。赤眉油尽灯枯,已经没有能力阻挡业火的推进了,众人见此,发出一阵绝望至极的尖叫。
“赤兄弟!”甄男一八几的身高,虽隔着几百人,扭脸一瞧,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顿时心头滴血,浑然忘了面前还有一道业火。
赤眉眼睁睁看着业火噬面,既避无可避,又无力反抗,此刻,他闭眼待死,却暖暖地笑了。甄男那声带血的大喊是对他最好的安慰,最温暖的慰籍。
有兄如此,虽死无憾!
这是一个无憾也无感的死亡,因为根本没有死亡发生。当人群中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声时,赤眉睁开眼睛,却看到地狱业火不见了。而生的出口,那一方小小的天光,正在前面招手。
业火并未熄灭,而是被曼陀施展斗转星移控术,移入了右洞!这虽是一个生死大阵,但对于入阵者来说,并不公平,因为是生是死操控由人,而不在他们自己的选择。正如逃进右洞里的五六百人一样,本来选择的是一条生路,却在看到出口的一线天光之时,被突然出现的业火前后包围,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
可以改变的,叫运数!不可改变的,叫劫数!
一路再无险阻,众人逃出了岩洞,回顾身后,即无噬魂虫,也无业火。
岩洞旁边,就是另一条岩洞的出口,此时一片死寂,不见一人出来,也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如何。但所有人都有一种预感,那些人全死了。
最初的一千一百多名阳人,短短不到两天时间,就被恶煞们害得只剩下眼前这不到三百人了。而这三百人中,三分之二来自南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