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尔卓的话很无聊,甄男本来不想理他的,看了他一眼之后越发不想理他了,迈步就向前走。
其实开始是真不想理,但后来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董尔卓眼底隐有泪光,甄男不相信那是因为大笑所致。泪是旧情难忘,笑是一种掩饰。
最是真情难相忘,不觉已凄凉!甄男一路走一路感慨。
但甄男回避董尔卓,董尔卓偏不让他回避,紧走几步超过甄男,转身成倒行:“甄兄弟,说真的哈,老董我可不是拍你马屁,我是真觉得姓徐的不正常!”
此刻,董尔卓眼睛里再没有一丝忧伤,那个生猛汉子又回来了。
拿得起放得下,好样的!甄男暗赞一声,笑道:“董大哥看出什么来了?说说!”
董尔卓再转身,改为与甄男并肩而行:“我说姓徐的不正常,是因为姓曼的表现得太正常了,让我觉得反常。”
姓徐的不正常是因为姓曼的太正常,然后你又反常?大家很少听到董尔卓说出如此深奥的话,立刻来了兴趣,全都靠过来竖起耳朵听他讲下去。
见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这其中还包括杨君,董尔卓兴奋得眉飞色舞:“你们想啊,我们当时指责姓晋的和姓曼的是血隐者,杀了一千阳人,这是多大的罪啊,他们至少应该表现得惊慌失措才对吧?你们说是不是?”
董尔卓停顿下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在找捧哏的,但大家都突然生出“一天不琢磨,跟不上董尔卓”的错觉,深恐言多露怯,竟然没人主动接他的话茬。
董尔卓深感失望,只得接着讲下去:“但相反,他们不仅毫不惊慌,反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即便替自己辩解,也是一副嘻皮笑脸,爱信不信的样子。他们表现得这么正常,没别的解释,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担心自己血隐者的身份暴露!”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担心呢?”董尔卓又想卖关子,见众人都扭过脸去不看他,只得作罢,“只有一个原因,徐傲也是血隐者,所以晋、曼二人才会表现得有恃无恐!”
语惊四座!
“董兄弟,真有你的!”杨超凡上来就是一拳。
董尔卓嘿嘿傻笑,拿眼偷瞟杨君。
“董大哥,脑子开窍了哈!”钦謦朝董尔卓竖大拇指。
董尔卓挠头,一脸谦虚:“哪里,我是觉得脑子比肌肉好使,就像甄兄弟这样的。”
“董尔卓,邱某在考虑该不该收下你这个徒弟?”邱大展围着董尔卓转圈。
董尔卓瞪眼道:“去去,做你的邱屁去!我可不愿被你教成董屁,屁也不懂的屁!”
“董娃仔,你说错了,是屁也不懂的董!”桂婆婆悠悠来了一句。
众人哈哈大笑。
大家说着话,不知不觉已走完下坡段,进入一段相对平坦的区域。
罡风走廊像个倒梯形,现在已来到梯形的底部,是罡风走廊最深的位置,这里两面皆是高耸的峭壁,阳光探不到这么深的地方。天光愈加昏暗,罡风似乎也渐趋猛烈,众人只觉得神魂为之惶悚,全身也冷得瑟瑟发抖,说话都带出了颤音。
邱大展停下脚步,抬头看看悬在头顶的那一线天空,缓缓道:“甄男,罡风就要起了,这里的罡风就像刮刀,即便是我们阳人,夜里也需要大量的紫叶才能不被撕碎。这来来回回不知得多久,紫叶能省一枚是一枚,以备不时之需。我的意思,既然你能在罡岩上掘洞,咱们不如晚上掘洞避风,白天再行动。”
甄男点头表示同意,邱大展的确不是危言耸听,这里的罡风实在太恐怖了,乃至甄男都出现了幻觉,看到一团奇怪的血丝。
那血丝,若有若无,呈网格状的圆形,像瞳孔。起初他以为眼花,但那淡淡的血瞳如影随形,给人实实在在的毛骨悚然之感,又教人不能不相信。
湛泸出,甄男挥剑向被罡风磨砾得坚硬如铁的罡岩刺落。这里的罡岩比之绝生谷要坚硬许多倍,但湛泸剑的确是神兵,破开表层的罡岩并没有多大问题,只不过多花点力气而已。
当晚,就像在绝生谷中一样,大家钻进开凿的洞穴中躲避夜晚凌厉的罡风,天亮后又再度出发。
连续一个白天,大家都是在罡风走廊最深的底部穿行,一路走来,坚硬的罡岩、高耸的岩壁、黝暗的光线、寸草不生的景色、一刻不休的罡风,无一不给人极其压抑的感觉,每个人似乎都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至此他们才明白,为什么要通过福契人大赛优中选优,决出九名福契人来担当采撷福缘树种的重任。别的不说,仅仅是罡风走廊,修为低下的,或者意志薄弱的,根本就走不出去。
当又一个白昼即将过去,大家终于走完了罡风走廊梯形的底部。往前是一段上坡路,走完上坡段,估计就要走出罡风走廊了。众人一商量,决定今晚就在这里宿营。
甄男随便找了一处岩壁,刚准备出手挖掘,忽听杨君“啊”的一声惊叫,踩到蛇一般,惊恐至极。
“妹妹,怎么了?”杨超凡关切问道。
“那……那!”杨君手指某处,身体微微发抖,“有一双眼睛。”
大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贴着地面,有一个约莫二尺粗细的洞口,黑黢黢的看不到里面情形,但哪有什么眼睛?
董尔卓道:“杨姑娘别怕,大概是你看错了吧,这里草都不生,哪有什么眼睛?”
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容易出现幻觉,尤其是像杨君这样胆小的姑娘,发生的概率更高。大家都抱着像董尔卓一样的想法,有几人还微微点头。
杨君先是闪目瞥了甄男一眼,见他含笑看着自己,知道大家把自己当成胆小鬼了,深感委屈,也顾不得害羞了,胸脯一挺,大声道:“就是有眼睛嘛,不信你过去瞧瞧!”
“瞧瞧就瞧瞧!”董尔卓走向洞口,“杨姑娘,也省得你疑神疑鬼的。”
董尔卓先弯下身向洞里瞧,里面黑咕隆咚的也看不分明,最后干脆趴下来向洞内钻去。
包括甄男在内,大家也认为这里根本连只蚂蚁都没有,更别说危险生物了,所以也没人制止董尔卓的冒险。
没人制止,董尔卓自己却退了出来,站起身来,抖抖身上的灰尘,讪讪道:“卡住了,钻不进去。”
洞口狭窄,瘦小的或许可以,董尔卓虎背熊腰,根本不可能钻进去,偏偏他明知不可为还要强行一拭。瞧着他一脸懵圈,大家哄堂大笑。
董尔卓不羞不骚,指指洞口:“甄兄弟,就在这里挖吧,也省许多力气。”
“呵,哪不一样,能省多少力气?”甄男迟疑中。
其实他也想从这里开挖,只是掘进去之后,如果里面空空如也,倒好像专为了印证杨君出现了幻觉似的,这会让她下不来台的。
自己不是也曾出现了幻觉吗?
“甄大哥,求你了,就从这里挖嘛!”甄男迟疑,杨君倒较起真来。
“那好吧!”甄男向洞口走去,还一边抬头看天,设法替杨君解套,“刚才落日余晖斜斜照进来,正照在洞口上,映出两点反光,乍看上去,还真像眼睛,说不定里面有一对夜明珠呢,等挖出来,钦謦,杨君,每人送你们一个。”
罡风走廊这么深,又是天近黄昏,阳光哪能照进来?杨君情知甄男这是替自己缓颊呢,内心充满感激。
杨君领悟,钦謦可不干了,但又不忍责斥甄男,幽幽道:“甄大哥,画饼又不能充饥,人家只要你专心待我,宝石你就都给杨姑娘吧。”
这不是在暗示甄男为维护杨君而在撒谎么?大家心领神会,望向甄男的眼神好像在说:原来如此啊!
甄男愈觉尴尬,索性不理会,快步来到洞口前,埋头干活!
站在洞口向里看,一团漆黑,但洞内有低沉的回音,估计挺深的,只是太过低矮,需要在此基础上拓宽拓高。甄男手持湛泸剑,在前面拓进。董尔卓,余童等人则排在后面负责清理切割下来的石块。
再往里掘进,土石明显变软,寻常魂刃轻松就能破开,董尔卓自告奋勇替下甄男,接下了最为苦累的一线工作。甄男也不客气,退身出来。
来到洞外,他就发现一个奇怪现象:桂婆婆独坐一隅,正手捧一块从洞内挖出的石块,用鼻子使劲嗅吸。
“桂婆婆,发现什么了?”甄男来到近前,低声问道。
“甄娃仔,老身闻到一股家乡的味道!”桂婆婆将石块轻轻放在身旁,神情哀伤。
“怎么?桂婆婆想家了?”感同身受啊,甄男在桂婆婆身边坐下来,关切问道。
“不是,老身就是闻到一股家乡的味道。”桂婆婆斜了甄男一眼,矢口否认。
落叶归根,迟暮思归,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甄男感到好笑。正这时,突听闷闷的一声惨呼从洞内传来,甄男大惊,赶紧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