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萌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像旅馆,倒像是人家家里。
从沙发上爬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听见浴室有哗哗的流水声。
刚把头贼头贼脑的探过去,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水萌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定睛一看,手冢擦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浴袍下面隐约可见半裸的胸膛。
他目不斜视,径直往餐桌那里走去。
手冢肯定是视力不好,所以没看见她,恩恩。
“要洗个澡吗?”手冢将擦拭好的眼镜戴上,看她挠着乱糟糟的头发。问道。
“啊?哦。”喝酒出汗再加吹风,身上的黏腻已经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
等她从浴室出来,拉扯着他给她的运动服,脸红扑扑的,衣服实在太过宽大,尽管把袖口裤腿卷了又卷,还是像在身上套了个大口袋。
手冢轻咳了声,很快恢复成扑克脸。
不过水萌看到了,好哇,他竟敢笑话她。
她走过去,对着桌子上杯里的梅子茶大惊小怪,“这不是孕妇吃的吗?”
嘴角一抽,手冢选择不要跟她计较,继续斟茶倒水。
水萌觉得肚子好饿,她走到和客厅相连的厨房,弯腰打开冰箱的门,“我饿了。”她举着盒鲜牛奶,说的理所当然。
“只有速食面,要吗?”手冢站起来,打开柜子,取出一桶泡面。
水萌喝着牛奶点点头,坐着不动。
不会要我给你泡吧?
“谢谢你啊。”她笑得很殷勤。
手冢扶了扶眼镜,室内气温立刻下降。
三分钟后水萌吃着半生不熟的泡面感叹男人如果单身在外,不下馆子都是要饿死的,不过现在她很饿,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墙上的挂钟显示晨间六点,不过观月说过今天要早点到。吃完面她满足的眯了下眼睛,“我要去片场。”
餐桌前的人继续不动如山的看报纸。
水萌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一脸无辜。
十分钟后手冢投降,冷冰冰扔出两个字,“地址。”
到了地方她却不下车,两只爪子扒着车窗,歪着脑袋天真无邪,“好像来早了。”
“那你到底想怎么着?”他没好气。
“我再眯一会,到八点叫我啊。”水萌懒洋洋往后一倒。
手冢很想去掐她脖子,想了想,还是忍住。
送完人手冢直接去上班,就这样还迟到半小时。
公司员工私下讨论热烈,素来守时的手冢为何迟到,最后归结为春宵一刻,当事人无知无觉,迹部总裁咬牙切齿。
透明的观光电梯一路攀升,电梯门打开,手冢和迹部一前一后走出。
“手冢国光,你给本大爷站住!”黑色皮鞋叩击大理石地面有着空旷绵远的回响,男人华丽的声线如一道惊雷猝然降落,掷地有声。
走在前面的手冢停驻脚步,半侧身。
空荡荡的环形大厅,天花板采用了全日光漏影窗,他们隔了几步,站在巨大而光辉的光柱里,阳光如雪披了一身,颀长的侧影投落,风度翩翩。
迹部景吾绷着一张俊脸,眼角眉梢都是怒气。
“需要我交辞呈吗,迹部总裁?”手冢低头整理袖口,文质彬彬,“还是来找我打架?”
迹部一窒,傲慢的扬起下巴,侧脸线条犀利,“本大爷一向是公私分明。”
手冢点了点头,等候下文。
“昨晚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迹部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
“字面意思。”
“横刀夺爱?”迹部挑眉,词锋犀利。
“爱?”手冢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你确定她是你的爱?你最好一直这么肯定。”
虽然手冢对于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有什么协议并不十分清楚,可是关于离婚后财产分配的那一块,是他亲自草拟亲自经手的,若是真的两情相悦,缘何会签下那么公事公办的条款?
不可否认,如果离婚,水萌可以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赡养费,足够她一辈子吃香喝辣衣食无忧,可是这其中包含着很重要的一点,必须无条件放弃孩子的抚养权,甚至在不因婚姻关系变化而丧失的监护权方面,都有着诸多限制。
就算他潜意识里不愿承认也罢,所谓威严公正的法律,很多时候只是有钱人的游戏,他所能够维护的,不过一丁点微不足道的正义。
商业贿赂,暗箱操作,内幕交易,他已经看的太多,全世界都是如此。就算背了运被监管当局调查,政府要动这些庞大的企业航母,经济、税源、就业、社会影响,也得掂量掂量,顶多也就是交一笔罚款草草了事。
法律只是个工具,为企业扫清障碍,掩盖罪恶,这就是他的工作内容。
手冢想起那一天,就是他把结婚届和婚前协议送去给她签字。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亲自设下的笼子,这次困住的,是他在乎的人。
讽刺的话语滑过喉间,他小心翼翼的没有把它变成语言。
他知道迹部景吾玩世不恭,他也不是传教士,无意干涉他人私生活,可是既然结了婚,就该有所收敛。昨晚水萌醉醺醺的辞不达意,可他也听出了个大概。
必定是迹部又惹了什么风流债叫水萌撞见了,她暗自伤心跑去买醉。
迹部张了张嘴,法庭上唇枪舌剑练就的一针见血,他无法反驳。俄而,一抹凌厉之色在眉宇间隐隐浮现,他扯出一丝冷笑,避而不答,“你在威胁本大爷?”
“是忠告。”手冢很清楚,昨晚和水萌在一起的事,迹部要他一个解释。他本不在意旁人想法,但求无愧于心。可她身在豪门,不该背负着无谓的污名,“你该信任你的妻子,我也有我的道德底线。”
迹部闻言,脸色缓和了些。尽管刚刚挂断电话时,他只要联想到她可能躺在别的男人身边就快要气的发疯,后来冷静下来,他也想了很久,照他所了解的水萌和手冢,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再多的揣测,也远比不上当事人的一句话来的有说服力。
“手冢,你觉不觉得你管的太多了。”迹部轻飘飘的语气,然而戾气迫人。
“我心疼,”他并不讳言,若有似无的叹息了一声,“对她,我没有抵抗力的。”
传入耳膜的信息实在太过震撼,迹部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手冢你……”
“水萌不会没人要,但是主动权在你,”手冢索性把话挑明,眼神笃定,“我说到做到。”
迹部眯了下眼,灼痛的感觉在心头一划而过。
“如果我有机会,也是你给的,”手冢意有所指,眼神放空了去,一把金质玉石般的低沉男声,“你也是男人,该知道,某些时候……容易失控。”
这话已说的足够明白,迹部脸色阴沉,捏着文件夹的骨节泛白,额角青筋跳动,正在狂怒的边缘。
“我言尽于此,告辞。”他像是忽然晃过神来,微微欠身,然后错步离开,身影转过偏门,没入阴影里。墙角的细铃兰落下将残的花朵,穹顶的光,照不到这个走廊。
迹部在原地站了会,目视前方玻璃门外刺眼的阳光,然后他取出手机,“备车,本大爷要去片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