颀长的影子罩下来, 水萌愕然抬头。
迹部景吾居高临下细细凝视了她许久,吊灯将明亮灯光散开,将带着几分探究深意的五官勾勒的棱角分明。直到水萌无法忍受着古怪的氛围而不自在的别开视线, 他蔚蓝色瞳孔微微收缩不悦的表情, 手臂一伸将她拉起。
猝然将妻子拥入怀中的瞬间, 线条明晰的下颌在柔顺青丝间缱绻片刻, 然后他低下头去寻觅莹润的唇瓣。起初只是顺着精致唇线浅浅描摹, 浸润着红酒芬芳的柔软,连带着恰到好处微凉的温度,温热气息深入浅出诱人深入。
迹部闭上眼睛, 掩盖眼底莫可名状的迷离,臂弯益发收紧。与以往任何时刻都不同, 他的吻强势而有力, 带着绝对的主导力量, 席卷着热情吞没她全部的意识。舌尖轻轻一抵撬开紧闭的牙关然后攻城略地,口腔里溢满了高档烟草和陈年红酒的混合味道, 辛辣与甘美交叠唯一。在一波一波令人头晕目眩的热度中,舌尖缠绕,从最顶端绽放出来的激情,却始终无法被完全满足,渴望着更深入的碰触。
良久他才离开那两片令人留恋不已的唇, 喘息些微紊乱。诱惑质感的眸光落在水萌薄染红晕的耳垂上, 手指没入如云的鬓发, 顺着侧脸线条一路下滑直到轻佻的挑起纤巧下巴, 忽而悠悠一扬唇角, 张扬艳丽,刻意压低的银质顿时有了邪魅效果, “你倒说说看,我们的忠诚是基于什么,恩?”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水萌轻巧的将脸一偏逃离这个被调戏的姿势,她重新坐下来,对付所剩不多的牛排,还不忘先拿餐巾擦擦嘴。
水萌继续没心没肺的进食,这女人装傻的本事倒是一流。迹部抿唇瞪了她片刻,无奈,只得按耐下纷乱的情绪,暂时放过她。
利索解决掉宵夜,水萌推开餐盘立起,“我吃完了,你慢用哈。”背影袅娜的沿着楼梯上楼,站在拐角处还不忘回眸一笑,眨眨眼挑衅他的君威,“景吾,”她趴在栏杆上缓缓环视金碧辉煌却陌生的客厅,啧啧嘴,“你觉不觉得我们的相处模式好像在偷情?”
迹部冷不防被红酒呛到,狠狠抽搐一下嘴角,随即扔下刀叉紧跟着上楼,胆敢消遣迹部景吾,他决定好好教训一顿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水萌推开厚重的酸枝木门,灯光亮起,惊讶的发现这里的布置竟然跟大宅里的主卧室一模一样。指尖沿着白色布艺沙发一路逡巡,到了晚上身体总觉得疲惫,于是扔了外套懒散的靠在床头,抬头的瞬间却发现迹部已然进了门来,转身咔嚓一声落锁。
眼看迹部一脸风雨欲来的不爽,于是她无辜的笑起来,“怎么了,又是谁惹迹部总裁生气?”
迹部犀利的眼睛死死锁住她,坐在床边扳正了单薄的肩头,一直望到她眼睛深处去。他眼底神色变了几变,最终沉淀下冷郁的光芒,终于沉沉开口,“我们谈谈。”
“好啊,你要谈什么?”她却觉得累,懒洋洋的顺着叠好的薄被滑下去,发迹蹭蹭枕头绵软的触感,就要合上眼去。
对她这种散漫的态度感到不快,迹部皱皱眉,踟蹰了一下,终究按下更严苛的词句,只侧身躺下来,将温软的身躯纳入怀抱,温暖的真实的感觉,渐渐平复躁动不安的心跳。
落地窗外树影沙沙,树枝上一朵扶桑开得正盛,花影婆娑引人遐思。
“水萌,曾经女人对本大爷而言不过工具,”默然无语了半响他轻轻开口,华丽音质洗尽铅华,“娶一个摆得上台面的花瓶,诞下子嗣然后顺利接掌财团,既定的程序,反正感情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只是奢侈物,看开了,也不过如此。”
冷静,理智,唯我独尊,俯瞰众生的帝王,不需要儿女情长。
“所以呢?”她把头埋进他怀里,耳边聆听坚实有力的心跳,鬓发散落下来几缕掩盖了真实的表情,声音有些闷闷的。
“但是,这一次,本大爷不想放手。誓言没有作用,本大爷只相信握在手里的未来。”他略微撑起身体看她,眼底融化浅浅的蜃影,只茫茫的说着,“很快,很快一切都会结束。”
“你在害怕什么?”她抬起脸,嘴角若有似无的弧度,突然睁开的一双眼睛在暗夜里灿若晨星,指尖抚上他的脸,“我们现在有什么问题么?”
迹部哑然,浅浅的表情竟然孩子气的无措。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角色互换?
她总是这样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样子,像是生活在雨季的鸟,爱的顺理成章,却不乏独属于女人的聪明和分寸。
女人他见过很多,那些或清纯或娇媚或热辣或婉约的容颜,小心翼翼的讨好他,然而越是这样他越觉得无趣,原想会签下那样协议的女子也是一样。
对贵族子弟而言婚姻的实质早不是一纸婚书和一份虚无缥缈所谓爱情,附着于其上的巨大利益价值才是关键所在,这就是他们生活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是筹码,哪怕妻子,哪怕孩子。
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有助于维持财团的良好形象,稳固的权利体系和可观的预期收益,股东需要的就是这个,谁会关心你究竟幸不幸福?
尤其,他知道了她是那个人的女儿。
男人要变心很容易,当年他的父亲母亲不也海誓山盟,就在父亲打算将凉子和她为他生的儿子带入迹部家以期取得家族承认时候,惠理子出现在他生命里。
然后一切都被打乱了。
父亲动了动手指,轻易的就将迹部景吾这颗筹码划给了惠理子,而他的母亲,因为门第之见隐忍了四年,功亏一篑,为他人做嫁。
她是得到了补偿,足够在银座开最好的俱乐部,却失去了迹部夫人的位子和年幼的儿子。
离别之前她对他说,“景吾,我们必须忍,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那时他看不懂母亲高深莫测的表情,后来他明白了,父亲的旨意是不能够违抗的,他要儿子认哪个妈,他就必须认哪个,只有这样,他才是风光无限的迹部少爷,才有继承财团的资格。
所以他从不相信爱情,几千年才有一对梁祝化蝶,他们不过都是毛毛虫。
长期养成的享乐主义习惯让他离不开迹部家族,他和碌碌众生一样被金钱操控了生命,不同在于,别人是生活所迫,而他是被刻意纵容。
既然逃不掉,何不让自己活得更舒服些。
婚礼上出现的所谓水萌的妈妈不过是花钱请来的,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些年他和生母并没有太多联系,母亲甚至从未向他透露过有一个养女的事实,然而在婚后调查一下西园寺水萌的背景不是难事。
母亲的心思他大概猜得到,让惠理子的女儿重复她当年走过的痛苦的路。
从底下人给他的资料看,从前的西园寺水萌的确没有这个本事让他动心。
她很漂亮也很努力,然而性格太过懦弱,对于母亲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即使拥有了日剧女王的美誉,也不过是嫁入豪门的跳板,这样的女人典雅有余,未免被磨掉了棱角和心性。
结婚以后,她反而比他想象的要有趣。
而且经过了地震迹部渐渐发现,他还是挺在乎她的。
谈一场前所未有的恋爱似乎也不错,他食髓知味,很清楚她的味道有多好。
他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为了帮母亲讨回公道,然而另一个迹部景吾冷冷的告诉他:掠夺才是你的本性。
再多的真心他也可以收回来,再依赖的瘾他也可以戒掉,他有这个自信,他是迹部景吾,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他要创造的是神话,决不能被一个女人打败,所以结局他说了算。
可是不知不觉间,他越来越不确定了。
她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调子,他却在爱的漩涡里一点一点沉沦。
她很喜欢他,他知道。
她会不会离开他,他不知道。
一次一次逃避又追逐的游戏中,没有安全感的那个人倒变成了他。到了这一步,分明已没有退路。
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确定彼此的心意。
他习惯了站在高处被人追逐,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不华丽,然而……甜蜜。
“喂,景吾,”像是发现了某件好玩的事,水萌忽然吃吃的笑出声,手指纠缠着他的领带,“你刚才是在跟我告白么?”
“本大爷……”
她的发迹轻轻擦过他的下巴,微微瘙痒,宛如静静停泊在港湾的小船。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柔软了目光,水萌忽然微微笑了。
迹部愣了下,没有说下去,只暗暗叹息着将她搂得更紧,玫瑰花香味的怀抱安宁深邃,像没有光也没有影的深深的海。
她说的对,他们之间一点问题也没有,她是迹部水萌,是他的妻子,仅此而已。
彼此相爱,谁能把他们分开?
他迹部景吾想要的,从来不会得不到,不管是江山,还是美人。
在她身边轻轻吻上娇柔的肌肤,没有霸道,只有细腻的温柔,他的眼睛里面的暗涌仿佛黑暗中的潮汐,迹部说:“水萌,本大爷好像爱上你了。”
所以,不准不爱我,不准离开我。
她睡着了,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