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安装了监控的休息室, 两个沉浸在震惊中面如死灰的中年女人,影像旋即切换到婚礼现场。
事先可以预料到的,谁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水萌发来的短讯:手冢, 我们被困住了, 真抱歉, 不能为你送行。
他微微眯起凤眼, 心里竟然一阵轻松。
或许,这样也好。
反正她又不是来跟他去美国的,何必再多做无意义的牵扯。
看见她, 他还是会难过的,不如不见。
成田机场候机大楼的安检通道前, 纷繁人影驻足。手冢国光淡淡瞥了一眼电视屏幕上的画面, 继而不动声色收回, 修长手指紧了紧行李箱的拉杆,他抬起脚步, 毫不迟疑。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梵蒂冈那不可思议的婚礼上,唯有他步伐矫健,身形挺俊。
他低头看着上面那张多出来的机票,心想:我应该把它丢掉。
他微微出神,视线一晃, 米黄的身影行色匆匆迎面而来充斥了视野, 对方低着头一个没稳住撞上他的胸膛, 手冢下意识的伸手一扶, 栗棕色发丝的女子便一个趔趄栽倒在他的怀里。
女子轻轻“哎呦”了一声, 手冢出于良好教养礼貌,低头询问, “小姐,你还好吧?”
对方抬起脸来,五官淡雅清妍,一双眼睛尤其漂亮,蓝到透明的美眸让人想起爱琴海的碧波,看着倒是……有点眼熟。
“日暮医生。”手冢还记得她,叫出这个姓氏后他自己也觉得奇异,他不善交际,所以很少会记得只见过一面而且预期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人。
“哦,是你啊。”日暮静流揉揉被撞疼的额头,弯下腰去帮手冢捡掉落的护照证件之类,不经意的问,“去旅行吗?”
“去进修。”手冢接过,点点头表示谢意。
然后她看见了他手里攥着的两张机票,有点疑惑,“你一个人?”
“恩。”
看了目的地,纽约和纽黑文市不过两小时车程,日暮的瞳眸瞬间炫亮,“能不能让个位置给我?”
手冢怔了下。
“呃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退票了,我也许就能登机,”她显得有些焦急,“我哥伦比亚大学的导师有一台紧急的重要手术,因为原本的第一助手车祸腕部受伤,我需要尽快赶过去。但是航线太热门已经满员了,明天可能来不及。”
他沉吟片刻,似乎是做重要决定一般的为难,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谢谢你,”日暮如释重负,拉起他就往服务窗口那里走,“在那里,快点。”
能去耶鲁进修那肯定有两把刷子,但日暮就是觉得这个漂亮男人喜欢顶着一张聪明的脸干傻乎乎的事,上次医院也是,这次更傻,一个人坐飞机还买两张票嘞。
十分钟后她扬着崭新的机票,冲他绽开一个明丽微笑,“现在,它是我的了。”
梵蒂冈,圣彼得广场。
托斯卡拉柱圣者雕像凝聚着四百年前建筑天才贝尔尼尼的才华横溢,高耸入云的埃及方尖碑,喷泉洒下漫天琉璃珠似的雨。椭圆形的大理石地砖上偶尔有停泊休憩的鸽子,洁白或银灰,转动着黑黑亮亮的小眼珠,发出机灵平和的咕咕声。
不远处圣彼得大教堂圆形的穹顶刺破流云易色的天,米开朗琪罗大拱形屋顶的惊世之作,华丽到令人窒息,宛若一枚希腊十字架镶嵌在这个微型却令世人敬仰惊叹国度的中心。
捧着紫色鸢尾花的小女孩天真的拉拉他西服的衣角,天光明灭,迹部掏出一块钻石怀表,换回了一大捧带着露珠的芬芳花朵。
天籁之音的撞钟清新悠远,神圣温柔,白玫瑰娇柔的花瓣铺满了碎石小路,长长的红毯绵延通向世界的极限。盛装的宾客如主人之愿守候在两侧,往远方张望新人的身影,CNN,BBC,NHK,Euronews,全球媒体在沿途焦灼等待。无尽长空之上阳光如雪,天地和无数哥特式的尖顶一样,静默不语。
十一点整,迹部景吾出现在红地毯的尽头。
一身亮眼的纯白,胸口别着一朵紫色鸢尾,身形挺拔,绚丽阳光从身后逼来,时空瞬间定格,炫目耀眼。
没有新娘,没有父母,没有欢呼,那整齐划一惶恐与惊讶的面孔,让他在红毯上嘴角牵起华丽嘲讽的弧度,高贵桀骜如冰上独舞,欣然迈出华美的狐步。
碧洗晴空下风景极致。
没有家财万贯的姻亲,没有长辈的祝福也无所谓,什么世俗的禁忌,什么森严的门第,本大爷的爱情从来唯我独尊,不需要得到你们的承认,那些质疑我们,诅咒我们,妄图拆散我们的人,请为本大爷当帷幕之畔可笑的小丑或玩偶。
走到圣坛前,他傲然的抬起了头,示意婚礼可以开始。
戴着圆形老花镜的年迈神父,神情里慈祥交杂着茫然,布满皱纹的手抚上《圣经》的烫金纹路,沉淀了岁月沧桑的声线低缓柔和,“新郎迹部景吾,你是否愿意……”
“和迹部水萌分享剩余的生命,交融彼此的灵魂。”那是听过一次就无法忘怀的华丽音色,他接上后半句,笑意倾城,“Yes,I Will。”(威廉王子结婚用的就是这句)
人群骚动。
水萌,我并非信徒,从来不相信上帝。
可是今天我怀着无比虔诚的心,希望他能够为我作证,证明你是我此生唯一,哪怕世界颠覆。
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早已注定的道路,接受繁重复杂的精英教育,进入一流商学院,和某位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结为夫妻,把迹部财阀推向财富的巅峰。
日光下灿烂的烟花,旁人不懂的寂寞,只看得到喧哗。我站在光鲜亮丽的舞台,带着不可一世的面具演出,被定义成强者的符号,仿佛站在峰顶云端,没有人敢靠近。我以为我早已习惯了衣香鬓影背后的空虚,玩着粉饰太平的游戏,一辈子都将如此。
直到你告诉了我,那些关于海底的寂寞,原来我不是强大的爬上了山顶,而是被世人遗忘疏远在海底。看似五彩斑斓,实则一片死寂的大海。
然后你笑着说:一个人在海底很寂寞,两个人就不是了。
无数年少轻狂无数挣扎徘徊,等了多少红男绿女,等了几度秋凉春雨,终于在这一天我等到了你。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等待这个时刻,能在全世界面前说出爱,因为迹部景吾和迹部水萌,我们比地球上任何一个人都深爱对方。
“你是否愿意,从今日起,不论幸福还是灾祸,富贵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都爱她,珍视她……”
迹部挑了挑眉掏出手机,不耐烦誓言毫无意义,人群里有人欢呼,他拨通东京星空下的号码,华丽声线洗尽铅华,平凡的幸福表情出现在俊美无俦的面孔上,神色悠悠如同少年,“Yes,I Will。”
耳边,东京都妩媚的夜色下,她的世界沸腾一片,他的苍穹飞花满天,那个熟悉的声音贴着她耳边,“水萌,神父在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她颤抖着指尖,眼睛里闪烁的光点亮了黑夜,周遭人群自动自发的让开一条路,水萌匆匆跑向候机楼停车场上方的长长台阶,对他说,“你等一下,这里好吵我没听清楚。”
立在巨型的屏幕下,光影在身后拉出纤丽的影子,她看见迹部景吾的笑容逆天华丽,宛若梦幻,然后那么大声的,仿佛在向全世界许下一个天荒地老不灭的童话,“迹部水萌,我好爱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本大爷迹部景吾?”
那一瞬间仿佛四下奔腾的人海,尘世的喧嚣隔离在遥远的时空,天地潇潇,忘却了所有。
不同的频道,一样的画面,那个男人霸道,华丽,天真,温暖,他微微含笑的海蓝色瞳眸,哪怕远隔千山万水也清晰刻骨的那句话,回荡在耳畔。小天使一样打扮的花童,粉嘟嘟的脸和宝石蓝的眼睛。屏幕上飘过一阵雪白色的花雨,他站在冬天罗马少有的艳阳底下,被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微光,等着她的回答。
她只能说:“Yes,I Will。”
除了我愿意,还有哪句话能让你拥有不可思议的幸福。
沸腾的红毯上,坠落大朵大朵艳丽的玫瑰花瓣,看着那人低了头笑着说:“喂,刚才这边欢呼声太大本大爷听不清楚呐,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啊。”
她咬着唇轻轻哼了一声,知道他是在报复。
“华丽吗,啊恩?”迹部低低笑问。
轻微的啜泣声顺着电波送到耳边,他知道她在轻轻点头。
“水萌,再等本大爷十二个小时,我们不要再分开。”
“景吾……”
“啊恩?”
月亮白色的光魂洒在睫毛上,轻轻的呼吸着,世界上最沉静的空气,那个瞬间,倏然滚烫了眼角。
I Will and I Love You,Fore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