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与破茧
“鬼要和幸村比一场。”黑部双手环胸望着显示器。
“并不意外,鬼的性格我了解。”斋藤轻笑,“他是一个倔强得过分的选手,算是好事,也算是坏事。不过幸村在去澳洲之前和鬼打几场比赛我倒是乐见其成。那孩子的身高还有体重都太让人担忧了。一百七十五公分只有五十五公斤,这个数据就是在国内都算是单薄的。这样纤弱的体型不怕技术型的选手就怕力量型的选手,让有一身怪力的鬼探探路也不错。”
黑部转了转笔,若有所思:“我从国中一年级就注意到幸村精市这个选手了。”
“唔?”斋藤有些意外。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好胜心非常强的选手,在比赛中很积极,作风也比较果断。怎么说呢,算是一个浑身散发着霸气的幼年王者吧。”黑部放下了手中的笔,双手交握放在下巴下,目光紧紧地锁定在显示器上那个紫发浅笑的身影上,“不过现在的他,却截然不同了。”
斋藤皱起了眉:“听你这么说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我想你也发现了。”黑部点头,神情严肃,“幸村的竞技状态和以往的差距很大。求胜心不那么强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没有求胜心那就完全错误了。”
斋藤睁大了眼:“你的意思是……”
“也许这一场病对于他不是完全没有影响的。又或者说,他现在的内心正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状态。虽然球风依然凌厉,但是心如果迷失了,就好像锐利的刀锋生锈了。”黑部神情肃然,“也许这一场比赛能帮助他跨过这一关。”
即使从头来过,面对命运中必经的坎坷。幸村精市,还是那个唯我独尊,傲慢得内敛的幸村精市,他的放下,他的云淡风轻,不过是内心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又或者说是……另一种反抗。
“希望和鬼的这一场比赛,能让他释放真正的自己。”斋藤靠在转椅上思索着。
败者组的黑外套风云来袭。
越前龙马、远山金太郎、柳莲二、真田弦一郎……气势高涨的败者组们在经受了地狱考验后重新归来,这一次,他们直接挑上了二号场。
越前龙马拿起球拍骄傲地指着对手:“来吧,如果我们有一局输掉就算是我们失败了。”
本以为对手会不屑,会讶异……但败者组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然露出的是——为难。
“抱歉抱歉,我们明天再比可以么?今天有一场非看不可的比赛呢。”一位二号场的成员尴尬地摸了摸头。
柳一脸好奇地拿出笔记本:“看起来是不错的数据么。是谁的比赛?”
“初中生幸村精市对高中生鬼十次郎。”
“诶?鬼大叔和大魔王的比赛!”小金一脸兴奋的跳了起来,“我要看我要看!”
柳转头看向真田,真田抿抿唇,最终点了点头。越前龙马看完两位前辈的意见便点点头说:“那就明天再比。对了,我们也想看那场比赛,可以带我们一起去么?”
于是……
“哇塞!这也未免太声势浩大了吧。”丸井吹出的绿色泡泡都破了,他眨眨眼,“怎么这场比赛这么多人关注?”
“很正常吧,部长是国中界的王者,而鬼,进入u-17的第一天我们不就亲眼见识过他的实力了么?”柳生推了推眼镜。
场上,幸村正在整理球袋,迹部站在他的旁边。
“小景,你这样会让我心理压力很大的。”幸村调侃。
“有天大的压力也要赢。”迹部抿唇。
幸村拿着球拍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定。”
微风轻轻拂过,幸村披着外套上场。
“部长的出场真是百看不厌啊。”丸井嘀咕,“就是这一次没有副部长接外套了。”
话音刚落幸村已经一手攥着自己的衣领帅气将外套扯开抛向空中。
迹部无奈地接住外套:“真是……就勉为其难当一次你的跟班吧,精市。”
幸村双手握拍严阵以待地站在底线。
鬼毫不懈怠地扔起网球。
“一出手就是高速发球,又沉又快。不愧是鬼。”德川感叹了一句。身旁的入江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幸村看起来很瘦弱么,不知道撑不撑得住这一球。”
球一碰到球网的时候,幸村就微微一挑眉,脸上的惊讶不加掩饰。鬼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力量型高手,单这一个发球的力道都能够将人的手腕震麻。
“幸村看起来接得有些勉强。”柳夹在姗姗来迟的败者组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副部长,柳!”丸井兴奋地喊道。
真田略微点点头,切原夹在两位前辈之间显得格外拘谨。很快,柳生和丸井就凑到了败者组去。
幸村微微分神望向场外,真田和柳向他点点头。幸村勾起嘴角,果然啊,败者组的黑外套归来了。
“和我比赛还有空分神么真是太松懈了!”鬼的抽击可一点不含糊。幸村的动作有些迟缓,手腕被强大的力量震得生疼。
“我还没有看到部长被紧追不舍的时候呢。”切原感叹道,“我还以为部长一生只有一个必杀技就是送人鸡蛋呢。”
“鬼的实力不可小觑。”柳认真地说道,然后他仔细观察着幸村的手腕,以精市的作风,真的有可能这么快就掉入鬼那简单粗暴的陷阱当中吗?可是他的手腕震得震得那么厉害啊。
幸村剧烈喘着气,望着对面仍然气定神闲的鬼。
不行了吗?我的手腕……是时候……不,不。幸村摇摇头,紧紧地握住球拍,目光专注地望着场上的黄色小球。
耀眼的黄色小球带着炽热的火焰重力扣杀,留下深黑的印记和浓浓的飞烟。
“black jack knife!”高中生中有人喊道。
幸村蹙起眉头。
他的手腕在颤抖。
“你那脆弱的手腕快要不行了吧?在这样疯狂的力道下。”鬼微微扬起头。
幸村笑着:“未必呢。”他摸着自己的手腕,良久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来吧,不要留情,不要给我留有余地。”
鬼皱起眉头,莫名地有些烦躁。“等着看吧。”
幸村抬头,眯着眼睛用右手遮着阳光:“那就……来吧。”
“左手!!”人群中有人惊呼。
显示器前观战的教练们一脸惊讶:“幸村竟然可以用左手么?”
“在此之前没有明确的数据显示,我们也不太确定。”工作人员调出幸村的训练资料,上面的数据分布清晰可见,却已然不再可靠。
“不愧是幸村,深藏不露啊。”斋藤笑得自得。
黑部瞥了他一眼,又重新撑着下巴看比赛。
一个后场的斜线球难不倒鬼,但小球撞击到球网的时候,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力量的不同。
“这是……你的左手力量比右手大了一倍。”鬼轻松地回击,然后快速上网,“但这种程度是不可能轻易地击溃我的。”
“唔?”幸村勾起左侧的嘴角。
鬼跳跃起来,接住凌空的小球,凌厉的眼神向幸村袭来,小球带着呼啸的风声不顾一切地扑向对方的球场。
“这是什么?”有些懵懂的切原呆呆地拉了拉身旁柳的衣襟。
“直接理解的话就是旋转原地重力反手回击。算是black jack knife的升级版吧。”柳轻轻地合上笔记本,长舒了一口气,“我有一种预感,接下来的比赛,即使用数据也无法精确地记录。”
柳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刚才开始就有同样的感觉了呢。部长,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强的对手了吧?”
真田脸色微沉。
唯一轻松的只有坐在场边教练席上的迹部,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并非他轻视鬼的实力。只是他相信:不论是什么样的对手,只要是你的话,就一定可以的……seiichi。
幸村单脚跳跃了几下,他仰起头,闭上眼睛,完全地沉浸入自己的世界。
汗水已经沾湿了发带,沾湿了网球服。但是心为什么这么空洞呢?幸村不知道。
已经太久太久,忘了开心地打网球是什么感觉了。他只是每一天都怀着感恩的心情打球,心头一直悬着不知何时幸福会戛然而止的警钟。他认真地督促每一位后辈,认真地完成自己的比赛。不过分执着地追求胜利。这样做对么?毫无疑问是对的。但是幸村不懂的是,为什么如此完美地安排一切,完成一切。他都没有体会到那种至高无上的快乐呢?他望着对面的鬼——这个立志要成为日本第一的男人能够告诉他么?
“鬼前辈,你的网球是什么?”幸村问出了这个,他曾经问过真田,问过柳,问过切原,甚至问过迹部的问题。
“我的网球?”鬼轻哼了一声,“就是不断前进吧,即使迈上顶峰也不会终结我的脚步。”
“好热血!”切原眼睛闪亮。
幸村微微低头,用右手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蓝紫色的刘海让他的表情看起来神秘莫辨。
比赛渐渐进入白热化,幸村和鬼又各下一局战成3-3平局。
僵持的气氛蔓延全场。
所有人的心跳不断加速。
“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柳生皱眉搭上仁王的肩膀。
仁王幽幽抬起脸:“听说高手对决只在一念之间,我现在就是在为这一瞬间充电。不过搭档你终于主动勾搭了我一次我很感动啊。”
柳生默然,转头继续看比赛。
首先打破僵局的是鬼。
“鬼神!!!!!”
“今天鬼是打算在这里上演绝招进化史么?”种岛修二无奈的拍拍德川和也的肩膀,“你可不要像他一样。”
“嗯?”德川不解。
“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啊。”种岛修二吊儿郎当地席地坐下。
幸村的手腕被这一球震得生疼。
四个鬼神。鬼再下一局。
在没有想出应对方法之前,幸村选择的方式是封印鬼的鬼神。
然而纵然幸村再心思缜密,也难免有疏失的时候。
“就是现在。”鬼快步向前奔驰,然后一个跃步跳了起来,顺理成章的扣杀。
小球直扑幸村场地。幸村双眼一凛,左手紧握球拍在小球的落点虚席以待,然而……
白色的发带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球拍和硬地碰撞出相当清脆的响声。
“部长!”切原瞪大眼睛惊呼一声就要冲下场。身边的真田和柳拦住了他。
然而幸村已经倒在地上。
迹部猛地站了起来,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周围的人都不知所措。
安静。
幸村用微微发红擦伤的右手蒙住了眼睛。
笑声哽在喉间,最后化为虚无。
那一瞬间倒地的时候他想到了很多。
国中时期倒在车站时真田声嘶力竭的“seiichi!”
澳网决赛庆功时倒地时候那炫目的灯光。
在美国复健时倒地后那沉重的脚步声和护士们背后的议论纷纷。
他想了很多。
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如果是你,seiichi。”他张扬的银发依旧华丽,“……如果是你的话,就一定可以。因为——你是幸村精市。”
晶莹的泪水从眼角划过。
刺眼的阳光让泪痕瞬间干涸。
心头仿佛有块石头落了下来。
因为他说“如果是你的话,就一定可以。因为你是幸村精市。”
因为他说“如果有一天你再次倒下,请让我注目着你的背影再次站起来。”
因为他说“即使你再也站不起来了,因为是你,所以愿意推着你的轮椅走一辈子。”
“你愿意么,seiichi?”
他说。
幸村站了起来。
他脸上的笑容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得刺眼过。
“抱歉,这场比赛我拿下了。”幸村精市说。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幸村弯下腰,拉起裤脚。银白色的重力扣随即映入众人的眼帘。
“哐。”
“假的吧?这个声音听起来不是铅啊。”
高中生门面色凝重。
迹部的脸上笑容依旧。
“赢得漂亮点,精市。”迹部笑着坐在位置上,“不用太给我面子。”
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幸村失笑,小景你的自信心真是……太赞了!
利落地发球。
幸村的速度一下子提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场上的人都无法准确地捕捉他的身影。
还有那些沉重的球,仿佛一下子变得轻盈了起来。
鬼抿唇望着对面一脸笑意的幸村,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下子放开了啊,幸村。”斋藤欣慰地感叹,“没有我这个心理教练什么事了,不愧是u-17精神力最强大的选手。”
黑部无奈地看着斋藤:“更值得高兴的是,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但可以了解的是,幸村放开了那些负担,变得轻松自在了,就和他现在的球一样。一个人打球的方式可以清楚地反应他的心情如何,不是么?”
斋藤点点头:“的确如此。”
幸村走到球网旁伸出了手。
“这是一场很好的比赛。”
“你的手腕怎么样?”鬼外表粗犷,内心其实还是很善良的。
“没有什么大问题。”幸村转了转手腕,一如既往灵巧,“只是刚才摔倒擦伤了。”
鬼点点头,走向德川、入江和种岛。
迹部将手插在口袋里悠悠然地走了过来:“恭喜了,精市。”
幸村弯唇凝视着迹部。
“景吾。”
“怎么了?”迹部微笑着望着他。
“谢谢你。”
也许我永远也不会亲口说出,你说的那些话对我有多重要。
但谢谢你。
因为你,所以幸村精市还是幸村精市。
他的名字,不是王子。
请叫他——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