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扣扣。”
指骨和门板发生的脆响回荡在走廊里,放在窗边的茉莉花瓣垂下一滴水珠。
“学长,有您的信。”
阁楼里的时间似乎静止了。隔了好一会,站在门外的人才得到回应。
“进来吧。”
清清淡淡的声线绵延在四月末的空气里,少年垂着睫毛,手边摆着装有纯净水的玻璃杯。来人欲言又止,最后在合上门前说道,“请您一定要注意身体。”
蝶翼般的长睫毛上下扇动,绘出一道弧线。他浅浅地说:
“放心,暂时死不了。”
门口的人震了震,掩盖住眼中的哀戚,关了门出去。
信是从神奈川寄来的,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熟练的英文花体,信纸间还带着淡淡的香气。看来寄信的人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嗤。”他嘲弄地笑,女人就是虚伪。
连材料都寄来了,居然还问他要读什么学校好。
嘲弄的声音渐大,肺部吸入的尘埃让他弯下腰咳嗽。
随手把信纸往画架堆里一扔,九涟阳再次陷进梦境中。
果然,长时间的运动,不适合他……
*****
神奈川。
坐在窗前的女孩子手里拿着笔,似乎在认真思考些什么。细细的眉皱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要怎么写才好呢……他会不会讨厌自己呢。
想了半天心中还是犹豫不定,赌气地把笔一扔,却吓到了正好经过的小女孩。
哦?是幸村家的小女儿啊。
她微眯起眼睛,尽是狐狸般的计算。
“小梦,吓到你没有?”
思量片刻,她主动起身走到窗边,朝那女孩微笑道。
仔细看的话,名叫梦市的小女孩还是遗传了幸村家的美貌。她哥哥不说,这个小女孩如果长大了,也一定是个美人。可惜……
皱着眉看她半天不开口,嫌恶的眼神一闪而过。
是哑巴?还是真如家里佣人传言般的,有自闭症?
小女孩看了她半晌,最后只抱紧了手里的布偶匆匆离开了。
红色晃到了她的眼。
啊,没错。是那个奇怪的布偶。是那个在真田家看到的女生,塞给幸村精市的。
很珍惜么?
她抿嘴笑,真是可怜的孩子。
如果哪天发现自己所珍惜的东西消失了,一定会很伤心吧?一定会用那双和哥哥极像的眼睛留下委屈的泪水吧?
她恶质地想,眼中是满满的作弄。似乎决定了什么,她重新回到书桌前,拾起笔完成了那封信。
*****
东京。
医院里不管是白天黑夜,不管来来往往的人多少,永远是冰冷的。
忍足合上手机盖,上面的挂坠晃了晃。
“少爷,这边。”
走在前面的护士看上去还很年轻,大概是刚刚毕业实习的吧,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立刻把冷漠高傲的面具拿下,换上一副尽职尽责讨好的笑脸。
只是那笑,永远没有到达眼里。
深蓝色头发的少年还穿着冰帝初等部的制服,额间有淡淡的汗渍,粘着几缕发,显得别样性感。
这样年纪的少年,似乎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路过的医生微点了一下头,继续往前走。
这个少爷他见过几次,除了每次都是一身制服加网球袋外,最令人影响深刻的就是他或多或少流露出的慵懒和上流社会的傲气了。
那是与生俱来的。
只可惜刚刚国一,年纪尚小,爪子还没有变锋利。
忍足侧身让一架病床经过,瞥到走在前面的护士皱起的眉。
“你叫什么。”
他主动开口让年轻的小护士吓了一跳,继而脸红道:“松本,松本铃。”
“啊,”他淡淡应道,不冷不热,“忍足侑士。”
“是的,侑士少爷。”
小护士的那声恭敬,就像他在学校里听到的一样。
『侑士少爷——侑士少爷——』
*****
神奈川。
四月末时,马上就要迎来一年一度的中学生网球赛事,部里的训练量也加大了。少年擦擦被汗水染湿的苍蓝色发,对着坐在身边的人浅笑。
“从东京回来就看你不对劲。是见到手冢君受挫了?”
旁边明显要精壮的少年压下帽子,右手捏紧了还未放下的球拍。
“开玩笑而已。”他摆摆手,不经意地站起身望向球场上还在努力训练的球员。
“弦一郎,这是我们升上国中后的第一场赛事啊。你说,学长们会是什么样的脸色。”
真田靠在椅背上,大量的运动过后,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了。
“也许……”
“什么?”
幸村披上外套,他压低了修长的睫毛。
“也许学长们可以退部了。”
少年轻笑,不知是真是假:“弦一郎的野心真大啊。”
掩藏在帽檐下的表情他看不到。只是紧紧抿起的嘴角宣誓着他的不甘于自信。
想要打败那个人么……
视线往下,停留在还发抖的右手上。
“弦一郎,有时候,你对自己真的是太苛刻了。”
幸村精市淡雅的声音带着叹息,离开休息室。
*****
东京。
“校长。”有人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个薄薄的资料袋。
“请进。”里面的男人沉声道。
“是。”
推门而入,涌进视野的满目金色。是阳光照耀下的辉煌。
果然不习惯这里。
他默默地把资料袋递给校长,苍白的手指划过桌面,留下一道雾气。
“菊川南芴……背景环境都还不错。”校长大略地翻了翻,手边的笔记本上写满了日程。“九涟君推荐的人……你通知她明天下午来一趟我这儿。”
“是。”
简短地回答,九涟阳匆匆退出校长室,却在门口遇上了迹部景吾。
“九涟学长。”
“迹部学弟。”
然后擦肩而过。仿佛从未相遇。
迹部踏进校长室的时候,里面的男人正对着资料发呆。他轻咳一声:
“校长。”
“哦,是迹部君啊。”那男人把资料往桌上一摊,展开笑容。“舞会的策划表做好了?”
“是。”
他把那张做得精致无比的表格递过去,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桌上的资料。
菊川南芴。
英国格拉斯哥。
顿住,他并没有马上离开。
“校长,这个人是九涟学长推荐入学的?”
他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是对于九涟阳,他需要多加注意。
“是啊。”校长对于迹部做的表格很满意,“迹部君认识?”
“不,没有。”淡漠地扯扯嘴角,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那我先退下了。”
“好,辛苦了。”
以同样的姿态退出校长室,十三岁的迹部走在满满都是玻璃窗的走廊里,看到下面扶着樱花树咳嗽的清瘦身影。
……九涟阳?
他沿着走廊一直走,视线却没有移开。
校长办公室一幢完全独立的大楼,一般学生是不允许靠近的,所以就算这里发生了什么恶□□件,也不会被什么人发现。那么……要过去表示下自己身为学弟的关心么?
尚未有动作,就看到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靠近。
啧,真是不华丽。
他的唇抿成一条线。
*****
东京。
“……九涟君?你没事吧?”
在樱花树下面色苍白的少年,就算再怎么咳嗽,也没有文艺小说中的“红晕”。此时背阳的地带,在她看来,简直是病毒的侵袭地。
“咳咳……没事……”
少年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微弯着的身体勾勒出柔和的线条。他一手撑着苍劲的树干,一手放在唇边,似乎是想压抑住咳嗽的欲望。
“去医务室吧,你……”
女生上前,却没有去扶他。这个时候,从他的眼底的冷漠可以看出来,他不希望有人靠近。
“过一会就好。没关系的……”
有气无力的话语完全没有说服性,下一秒,少年压倒在女生的肩头。
樱花落了一地。
意外地承受这重量,倒退几步勉强扶住对方的肩膀,身后另一个少年淡淡地说:
“我来。”
“……迹部?”
*****
神奈川。
手机的信号灯亮了好一会了,从浴室出来的女生搭着毛巾擦头发。水珠低落到地板上,一个一个水印被踩碎。
“呵。”
手机上简短的留言让女生粉嫩的唇角翘起来,弯弯的眉眼可爱极了。
“扣扣。”
门外响起慈爱的声音,是幸村夫人。
“南芴,你准备好了没有,我们要出发了。”
“啊,马上就来!”
她把手机重新丢到床上,换上一套清爽的裙装,匆匆出去了。
“精市他们的训练应该差不多结束了。南芴你不介意有个男孩子吧?”
坐进舒适的车内,幸村夫人拿着手机笑道。
“不,完全没有。”她吐吐舌头,是少女特有的撒娇。
幸村夫人嘱咐司机开去立海大,她听见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小女孩抱着娃娃走遍庭院,看到母亲和那个几天前突然搬进来的姐姐离去,心中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妈妈……哥哥……
*****
东京。
忍足跟着害羞的小护士,左转,左转,上电梯到最高层。
打开手机,里面还是那条信息:
“马上到医院来迹部”
他闲适地靠着电梯壁,感觉有些冷了。
是空调调太低了?
再看看护士裸露的双腿,他又自嘲地勾起嘴角。
最高层是高级病房,住的要么是有钱有势的人,要么就是和院长高层沾亲带故的。现在里面的那个人,这两样都占了。
忍足错开护士的遮挡,看到坐在病房外的两人。
一男一女,都穿着冰帝中等部的制服。
“迹部,阿尘。”
他走过去,在病房门外站定。上面的门牌上,写着三个字。
九涟阳。
“呐,忍足。”迹部手抄在裤袋里,额间有他先前刚进医院一样的汗渍。
“你可以给本大爷解释一下么。”
呵……迹部大爷居然也有助人为乐的习惯啊。
他轻笑一声,在迹部有些恼怒地眼光下把剩下的表情收回去。
“九涟学长,是我父亲很重视的病人。所以父亲拜托我暂时照看一下他。”
“九涟君……得了什么很严重的病?”
站在旁边的女生手里还抱着课本,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忍足知道,她确实是担心的。
“咳……病人的隐私,我不方便透露。”
他敷衍。
“你就装吧!”
迹部景吾和暮西凉尘同时同仇敌忾地指责他。
“真是有默契啊两位。”忍足促狭道。
“喂……”
还想说些什么,被从病房里出来的医生打断了。
“侑士少爷,我个人认为九涟少爷还是暂时留在这里观察几天。”
“也好。”忍足点点头,“父亲那边我会通知的。”
出了医院,女生想反正还在校庆期间,先走也没关系吧。于是与迹部往相反的方向去。
“喂。”胳膊被人拉住,迹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头皮发麻。
“干、干嘛?”
“九涟住院了,那么明天你就没有舞伴了。”
“……所以呢。”
“所以本大爷就搭救一下将要面临没面子的女士一下,勉为其难做我的舞伴好了。”
“迹部……其实你想说的是你到现在还没有舞伴,所以想找我来凑数吧?”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