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

惊变

跡部觉得整个人犹如泡在一片汪洋中载沉载浮忽冷忽热,手足无力口不能言,偏意识逐渐清晰,明白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是的,他活着。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跡部艰难地撑开眼睛,他清楚地记得他是做了睁眼的动作的,为何四周还是漆黑?看不见,听不到,动不了,却没有死,这是什么状况?

突然有开门的声音传来,原来不是听觉失灵,而是真的安静。跡部凝神听着,微微茫然,为什么有人开了门进来也没有一丝一缕亮光?

忍足推开房门,深吸一口气,走进房里关上门。室内光线不足,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清晨的太阳暖暖地洒在身上。忍足眯了眯眼,回过头去看床上沉睡了很久的人,蓦地浑身僵硬了。

跡部能察觉这人身上熟悉的气息,确定那一串哗啦啦的声音是拉开了窗帘,他都可以感受到阳光映在脸上那种暖洋洋的触觉。艰涩地眨了眨眼,为什么还是黑暗?

忍足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半点都动弹不得。床上那人眉目依旧,脸色仍是惨白,只是睁开的眸子嫣红似血,渺无焦距。他嗓子哽咽得像是被堵住呼吸,发不出任何声音,多日的忧惧焦虑终于在眼中找到了出口,顷刻间倾泄而出。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床上,忍足激动中仍不忘动作轻柔地将人拥进怀里,哑着嗓音泣不成声“景吾……景吾……你终于醒了……呜……你这次睡了10天吓死我了……下次不准睡那么久……呜呜……”

这个人的味道很熟悉,声音很熟悉,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跡部头痛欲裂,太多混乱的记忆在脑子里搅成一团,没法条理清晰地翻出头绪,只是争着抢着一番拥挤喧闹像要爆炸!他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么?为何心里也那么疼?

跡部下意识地去咬下唇,被忍足眼疾手快地将食指塞进嘴里截住了,又急又气道“伤口才刚好呢!还咬!”

接着又抽着鼻子疑惑“景吾为什么不说话?”眼见跡部抿了抿唇,恍然大悟“是渴了么?今天还没有喝水,你等一下!”

忍足几步小跑到门口处,小心取来进门时放在一边的温水,扶起跡部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仰头将水倒进口中,低头含住人刚落痂的唇,缓缓将温水渡入,如是几次,喂完了半杯清水。

抚上那红得死气沉沉的眼,忍足哽着喉咙说不出话来,他想像以前那样插科打诨地转移跡部的注意力,可心里除了疼再也找不出别的词语,这双眼睛依然美丽,只是失去了光彩,没有关系,从今以后,忍足侑士来做跡部景吾的眼睛!

跡部感觉很奇异,他竟然完全不排斥像方才那么亲密的举动,是以前就习惯了吗?以前,到底是怎样的呢?他咽了咽喉头,觉得经过润泽的喉咙发声已经没问题,遂直白而急切地问道“你……是谁?”

忍足如遭雷殛,僵在当场。他想象过很多种最糟糕的情况,像失明,像瘫痪,像植物人……可他就是没有想过,跡部会失忆。或许他们都刻意回避了这个可能,只带着热切希望,期待这个人尽快醒来,不要再睡了。

是真的不记得了吧,忍足不愿自欺欺人,若不是忘记了,跡部不会听不出他的声音,那空洞眼神里的茫然,是因为陌生吗?那么,为什么没有拒绝?是不是说,重新开始也可以?忍足紧紧盯着跡部,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也没有放弃直视,一字一顿道“景吾,我是侑士,忍足侑士,你记得这个名字么?”

跡部努力在脑子里搜索那个听起来无比耳熟的名字,拧着眉半天却徒劳无获,只得木木答道“不记得。”

期望一朝落空,忍足的泪断线般急急落下来,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眼泪热热地滑进跡部脖子里,蓦地在他心底涌起一股尖锐的心疼,那感情太强烈,急遽催动经脉中残余内力猛然冲开了上身筋脉,剧痛中指尖一动,牵一发而至全身,更庞杂的记忆蜂拥而来,呼啸着几欲将脑袋撑破。跡部顾不上周身的不适,只想着不要这个人再难过,吃力地抬起仿佛重似千钧的手来抚上忍足后背,口中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句“侑士……别哭……”

寥寥数语,让忍足死去活来地折腾几次,明明前一刻还伤心得要死掉,下一刻就喜得像重获新生,眼泪还在眶里转,笑容已咧了开来“景吾想起来了?告诉我,我是谁?”

“忍足……侑士……”跡部其实还想说,刚才他已经告诉过他了,却猝不及防被喜悦冲昏脑子的忍足用掌心护着后脑扑倒躺回床上,一个极尽温存的深吻压将上来,跡部神志渐渐迷乱,身上的难受也渐次平息,失去视觉,所有感官都变得更敏锐,阵阵颤栗直抵灵魂。这种感觉太熟悉,熟悉得仿佛已成为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让跡部于沉湎中安心而满足地坠入静谧的黑甜乡。

忍足泄气地倒在一旁哭笑不得,他的吻技退步了么?明明不是想要这种效果的!伸手去探跡部的脸,微微温热的触觉让他长长吁了口气,还好真的只是睡着了。轻轻翻身起床,掏出手机给仁王他们和桦地发短信告知跡部醒来复又睡去的消息,坏心地加了一句二人世界请勿打扰云云,关机换衣服钻进被窝一气呵成。跡部熟睡中很乖觉地搂上忍足的脖子,让关西狼开心得嘴角咧到耳边,只觉得苦尽甘来心满意足矣。

于是一干人等陆续齐聚房间,除了桦地,每个人都被泼了老大一盆冷水,熊熊的激动骤然冷却。忍足却是不管,自顾搂着人睡觉,反正他们也不敢吵到跡部,只各各干瞪眼。仁王脸皮厚,一见这架势便大刺刺换了睡衣滑进被窝一侧,贴着跡部的背轻轻摩挲,眯着眼睛享受的模样像极了狐狸。桦地会心一笑退出门去,其余五人面面相觑,只见五张黑脸相映成趣……

跡部再次醒来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开,立时发现身上挂了两只无尾熊,屋里还多了几个沉沉的呼吸。脖子微微一转,身旁的两人马上惊觉,仁王兴奋地扳过跡部的肩,先没头没脑地在嫩唇上吧唧了一口才撒了欢地乐道“小景终于醒啦!”

仁王的欢乐劲在看到那双缓缓睁开的红瞳时嘎然而止,他可以像往常那样在如血般的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但那凤目却再也没有神采。三人团团坐起身来,仁王颤抖着捧起跡部的脸,声音不复清亮“小景……真的看不到了吗?”

不等跡部回答,忍足从身后搂着他问道“景吾,你听得出他是谁吗?”

几人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望着沉默的跡部,半晌才看到他轻轻摇头,有些难过地低声道“虽然感觉很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对不起……”

忍足心里一沉,之前他是高兴得太早了,跡部根本什么都还没有想起来,不过,觉得熟悉就好,证明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很大。想通了这一点,忍足将人抱到床沿坐好,摆摆手招呼几人近前“大家过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众人还没从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又被忍足的出人意料之举雷得面皮直抽,集体僵硬了好一会。仁王率先缓过气来,一把扑到跡部怀里,仰起头忿忿道“我是仁王雅治!对小景一见钟情的雅治!”

“为什么会一见钟情?”跡部居然一脸认真地提问。

“因为小景很温柔啊”仁王的白毛脑袋在跡部怀里蹭蹭,带着一丝哭腔轻诉“再没有比小景更温柔的人了。”

跡部很自然地揉揉狐狸脑袋,含笑道“我记住了,雅治。”

仁王捏了捏跡部的手,撅着嘴退到一旁。

手塚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单膝下跪,沉声道“我是手塚国光。”

没了?跡部迟疑地唤了一声“手塚?”

手塚始终不明白,不论以前还是现在,为什么跡部坚持只称呼他的姓,他有点后悔以前没有追问清楚,如今就算他问了,跡部也答不出来了吧。说实话,他很难接受跡部失忆的事实,原本他就没有任何优势,仅凭这人的一个荒谬梦境闯进他的生命,而今什么都没有了,跡部还会一如既往地对待自己么?

执起跡部的手亲吻一下手背,手塚默默地退下了,以后只能见机行事,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吧,除非跡部恢复了记忆。

幸村笑吟吟地在跡部面前跪下来,侧头飞快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眯了眯眼道“我是幸村精市,景吾答应过会娶我的呦!所以我算是你的未婚妻呢!”

忍足大惊“景吾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情?!”

“嘛,真田可以作证”幸村从容不迫地瞥了震惊的忍足一眼“景吾亲口许诺的,只要我敢嫁他就敢娶,真田,是不是?”

真田抿了抿嘴,没有回答,那态度等于默认。忍足当下信了八分,顿时幽怨地巴住跡部的胳膊“景吾真偏心,我求婚的时候你都没有答应!我也敢嫁的!”

仁王不甘示弱地嚷“嫁人谁不敢!哼!”

跡部头都大了,敢情这屋里的都是他的……情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奈何很多事情记不起来,没法分辨,看来,当务之急是恢复记忆!思及此处,跡部猛地站起来想说什么,不料竟突然袭来一阵天旋地转,两旁太阳穴骤然突突的跳疼,那剧烈而毫无预兆的疼痛几欲让他昏厥过去。

七人脸色大变,赶紧手忙脚乱地将跡部按回被窝躺好。面色青白地蜷了好久,人才顺过气来。跡部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问道“我这是怎么回事?”

忍足忙接口“没事的,只是失血过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恢复。”

“为什么会失血过多?”跡部决意打破沙锅问到底。

“这个……”忍足支吾着说不出来。

“不要吞吞吐吐!说!”跡部心头烦躁,语气蓦地转厉。

仁王赶忙帮腔道“不是忍足不肯说,只是我们猜到是因为走火入魔,并不敢确定真正的原因。”

“走火入魔?”跡部脑子里灵光一闪,当初在书库内消磨的数百年时光走马灯似的一一掠过,疑惑脱口而出“这里是人间么?”

七人闻言全体剧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满眼惊慌,难道说,跡部他,果真不是人?

手塚努力保持几分冷静,艰涩地反问“景吾为什么这么问?”

跡部眉头一蹙,显然想到了不合理之处,若不是人,他怎么可能会有痛觉,这些孩子的呼吸体温都是实实在在的,并不是阴司里那些轻飘飘冷冰冰的灵体。他的确是缺失了很多记忆,这个身体明明是有内力的,他却想不起如何修炼得来。

众人把心提到嗓子眼,只见跡部摇了摇头,表情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忽然瞠大眼睛望来他们的方向疑道“你们……是男是女?”

几人扑倒,忍足扭曲着脸咬牙切齿“景吾,我们有谁给你像女人的错觉?!”

好吧,跡部明白他的意思了,抬手抚到胸前,又尴尬地放下,再次语出惊人“那我……是男是女?”

众人几欲吐血,莫不是跡部的脑子也出了什么问题?!几个深呼吸平息了惊吓,仁王皮笑肉不笑地诱拐道“小景希望自己是男是女?”

跡部偏了偏头,脸上一派天真的向往“我自然是希望可以做个男人,女子的身份诸多掣肘,太不自由。”不是跡部丢了防范之心毫不讳言,只是屋里几人的气息都足以让他感到信任,而且他此时还不是后来的跡部家继承人,性情里仍存了几分坦荡无伪的直率。

于是这话产生了一个华丽的误会,少年们都以为跡部可能是下凡的天使之类,因为倾向于做个男人,所以投生到显赫的跡部家做了少爷……此猜测虽不中的,却也离真相不远了。

没想到失忆的跡部这么好套话,众人跃跃欲试,想趁机挖掘更多秘密,却被跡部大手一挥说要运功疗伤给通通赶出门去。忍足和六人一合计,决定瞒住跡部已苏醒的消息,作为和老爷子谈判的筹码。

8过,沉重了几天,轻松点调剂一下也好哈=u=

预告一下,明晚零点继续更一章嘿嘿/~

俺继续耕耘去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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