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做了手术, 还在恢复期中,但在千忆身上已经明显没有像以前那样时刻忘东忘西的状况出现了。
千忆无论怎么回想,也觉得, 自己和这个叫幸村精市的男生不熟。除了对他的容貌感到惊讶和惊叹以外, 好象也没有其它过于太深刻的印象。
所以, 对于幸村精市到专程到医院来探望自己, 千忆不是不惊讶的。特别是他的举动, 会让人认为两人已经熟识很久了呢。
想到刚刚被幸村用一副再自然不过的态度给抱上病床,千忆便不由得有些不自在和羞涩,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幸村精市对于千忆形于外毫不掩饰的惊讶, 只是报以微微一笑,然后在病床旁坐下, 指了指床头的柜子上, 放着一个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盒。
千忆好奇地凑近了盒子, 隐隐地闻到了一股属于木材原本的木香味。
“这个是……”千忆看向幸村精市,眼里有着不解。
又是这样的眼神。幸村看见千忆眼里冒出的问号, 心里不由得暗暗好笑,但却又觉得这样的她再可爱不过了。
忍下了喉间的笑意,幸村轻轻地咳了咳,“这是我母亲让我带来送给你的礼物,祝贺你重获新生。”
“礼物?”千忆看着古色古香、精致非常的木盒, 光是用装的就是用这样的木盒, 那礼物该有多贵重?
想到这里, 千忆连忙摆了摆手, “幸村阿姨真是太客气了, 这礼物这么贵重,我不能收。”
“只是一套茶具而已。”幸村温和地说道。
然后, 他把那个木盒从柜子上拿下来,然后轻轻地推开了木盒的盖子。里面果然是一套看上去无论是造型还是用色都很古朴的茶具。衬着盒内用来减震防震的一堆软紫色丝绸,整套茶具都透着一种神秘的沉淀感。
千忆虽说还没有开始细学过茶道,但茶道好歹在日本也非常普及,无论大人小孩老人,都多多少少会一点。所以她一看,还用不着猜测,就知道,这套茶具价值不菲。
“谢谢你,幸村君。”千忆看着幸村精市,很认真地说道,“不过,我真的不能收。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但是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地收受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会觉得不安。”
wωω✿ Tтká n✿ C〇 “事物的珍贵不珍贵,在于旁人怎样看待它。”幸村精市看着千忆,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像这套茶具一样,如果送给不知珍惜的人,那它就和普通的杯子没什么不同,如果送给能够好好使用它的人,那么,就算是万金也比不上。”
“况且……”幸村精市的话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露出个笑容,“这个杯子是我母亲亲手画的,并且一再叮嘱我一定要送到你手上,希望你日后在茶道上能有所成就,这份心意,不是比这套茶具更重么?”
千忆看着幸村精市半晌,“这套茶具是幸村阿姨做的?”她还以为这是什么有历史有价值的古物……真是吓了一跳。
幸村精市看着千忆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便再也忍不住地轻笑出声。
“矢花君……”幸村精市笑着看向千忆,“抱歉,我可以叫你千忆吗?”
千忆点了点头,却被幸村精市脸上的笑容搞得有些茫然。
“好吧,千忆。”幸村精市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但看向千忆的眼底却仍然有丝丝笑意,“你之前没有接触过茶道?”
千忆觉得自己在幸村精市面前变成了一个笨蛋。有些颓然地摇头。
幸村精市嘴角微微上翘,“如果你没有接触过茶道的话,可能就不清楚了。反正现在我们都没有事情可做,那么就由我给大概地给你讲解一下茶道的历史和变迁以及各种流派吧。”
半个小时后。
“……所以说,我母亲是千家十职里面的涂师一职的家元,中村哲哉是涂师一职家元代代会继承的称号。”幸村精市结束了对茶道大概的讲解。
千忆总算是明白了茶道的历史演变和利休流各派的一些情况。
低头想了想,千忆才抬起头,看向幸村,“原来是这样。”
“伊久家处境没有那么差。”幸村精市看着脸上写着“担忧”两字的千忆,安慰道,“虽然也有流派继承人的因素在里面,但更多的是因为伊久爷爷为人处世低调的原因。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伊久爷爷可是被人称为宗匠的人啊。”
千忆摇摇头,“我不是担心的这个。虽然各茶道世家流派都有互相倾轧、勾心斗角的情况出现,但我觉得如果真的太在意名和利,反而在茶道上不会有太大的成就,所谓的道,不就是讲究的淡泊名利、心无旁骛,不断突破自我,追求更高的精神境界的一个过程么?”
幸村先是一怔,然后便轻声说道:“茶道本身就包括了一种精神主义,讲究的是清、静、和、寂。与其说是茶道,不如说是‘心道’。历史上有很多重名的人,为求‘心之道’,花费了一生的时间,而现在的社会也一样,有人追求到了他所要的,但更多的人是在追求的过程中迷失了自我与方向。所以我很佩服伊久爷爷,他在茶道上的造诣以及他对心道的追求,担得起‘宗匠’这两个字。”
“我曾经很好奇,茶道有什么样的魅力,可以让人用穷尽一生的时间去热爱,去追求,去探索。”千忆微微顿了顿,脑海里想起了自己初见外公时,他那在茶香袅袅背后的端正的身影,“时至今日,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去追求所谓的道,又要怎么去追求,这些对于我来说都太飘渺。但是,中国有句话叫做‘爱屋及乌’,外公是我唯一的亲人,他所喜欢的、他所追求的,对于我来说,是一种亲情的寄托,让我想要去探寻去追求,哪怕是花上一辈子的时间,经历再多艰难与挫折,也不愿意放弃,仅此而已。”
幸村看着千忆,没有再说话,脸上的表情却是若有所思。
用最单纯的心去看待事物,然后执着于这样的事物,也会是一种强大的生命的力量吧。
之后,俩人又聊了些其它的事情,幸村惊讶于千忆对于很多事物的看法,不是特立独行,而是觉得,千忆真的是一个很孤独却又很简单的人,她不是不会将生活复杂化,可她却只愿意选择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
虽然说来容易,但想要真正做到像她这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又有几人?
聊到后来,千忆的外公伊久千势来了,幸村精市便起身告辞。
走到病房外面,伊久千势笑眯眯地看着幸村精市,“精市,怎么样,我这个外孙女不不错吧?”
幸村精市看向伊久千势的神色中带着尊敬,“千忆她是个挺好的女孩子。”
“我看你和她聊了不短的时间就知道了。”伊久千势左手捋着白色的胡子,面显得色,“以前你和玲奈子来家里拜访的时候,看见那些女生可是礼貌而话少啊。”
幸村精市面色从容淡定,“我们聊了些茶道的知识,我了解茶道,她想要了解茶道,有话题可聊,自然就说得多了。”
“你这小子。”伊久千势摇了摇头,心中暗叹后生可谓,这话,可是说得滴水不漏哇,“时间不早了,你快点回家吧,帮我代问你母亲好,还有谢谢她费心送了千忆这么一样珍贵的礼物。”
幸村精市点头应是。
正准备离开,却又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伊久千势,“千忆她……很适合学茶道。虽然我不敢保证她会在茶道上有惊人的成就,但她一定会是一个出色的茶道传承人。”
说完,幸村精市向伊久千势微微鞠躬行礼,“那么,伊久爷爷,我告辞了。”
“一定会是一个出色的传承人吗?”伊久千势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幸村精市坚定笔直的背影,喃喃叨念道。
出了会儿神,却又笑道,“这小子,居然这么认真地给我说这事儿。虽然他的眼光一向很准,不过……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这些老人管不了那么多喽。”
说完,摇摇头,伊久千势转身回了千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