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情不佳,不想去上学。
忍足帮我请了假,也不多问,只让沈南歌好好照顾我。
父亲那天就回去了,没说回哪里,不过,既然解决我和荆明月,父亲肯定是迫不及待回了母亲那里。
他们两个人很奇怪,明明在一起根本不是为了爱情,到了这个年纪,反而更加如胶似漆难分难舍,看得我都殷红。荆明月更不用说。
为了这个还专门找我吐槽。
“你说父亲和母亲有没有可能之前就是一对怨侣,但是呢,父亲不知道怎么回事和一个普通人搅在一起,母亲一气之下就嫁了人,后来两个人悔不当初,折腾了又折腾还是在一起。”
我深以为然,摸着下巴点头,“说不定那姓岳的就是一可怜的过渡品?”
“当然——不可能!”荆明月义正言辞冲我吼,“母亲是什么人?她会为了一时之气就不顾家族利益的?开始么玩笑!”
真正的真相我们是没有得出结论,不过呢,也不需要了。
母亲那一辈的人,自有他们的解决之道,我们,能作为一个看客已经很不错,那些深埋在土壤里的东西,都会随着春日到来,万物繁茂再也不会被探寻到。
我们自有我们的人生,有我们要遭遇的,相遇的,际遇的,不必归根究底,也不必太过在意,只要我们好好的,“父亲母亲都会高兴的吧,荆明月?对了——你什么时候结婚?”
荆明月沉默了一会儿,道,“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洗洗睡吧!”
挂了。
我一脸黑线望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一派欣欣向荣的朝气——这可是上午!
我时常不出现在学校,八千草早就习以为常,不过今天却特地打电话过来,“你又是怎么了?学校会吃了你啊!”
“没事。心情不好。”我照实说。
八千草相当的嫉妒,“你还还真开明,心情不好就可以不上学。不过,若是我经历那样的事······”后边的喃喃自语我并没有听清楚。
再问,她直接敷衍。然后换了一个话题,“嘿!你知道不知道!迹部他已经和那个人女人接触婚约了,我们学校知道之后全都沸腾了。”
“哦!”
“哦?你哦什么?就这反映?你不是该很惊诧的问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吗?不对,是我该问你才对,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最近都在家里,哪儿都没去。连小区外边都没与涉足。”
“好吧。我很奇怪的是,为什么迹部要坚持啊,明明不是更喜欢你,不是吗?”
更喜欢我?
“什么意思?”
“听说是对方要解除婚约。不过呢,迹部好像坚持了,不想退。你说这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问迹部本人。”
“我疯了才去!算了。你好好养你的心情,我还要去打听打听。不是我说你,一个过气的前女友而已,要往前看知不知道,这个世界好男人多的是,别死脑经了。迹部虽好,也不值得你这么为他!”
我突然感慨万千。
一低头,擦掉了眼泪。
上苍啊,我何德何能,才有这么一些人出现我身边,陪我笑陪我泪。
又过了几日,我很不想去上学,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便出门瞎逛,谁知,接到夏实的电话,“我想和你聊一聊。”
我能说什么,自然是不能拒绝。
夏实约在一个咖啡馆里,她点了两杯蓝山,很醇厚的味道,可惜我不是很喜欢。对我来说,这样的苦涩,真是没有必要。于是加了很多奶糖。
夏实看着就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原来,真的不一样了。”
我在叫咖啡,听得不是很清楚,“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她喝了一口咖啡掩饰,“你不打算回神奈川吗?伊田已经走了。”
“没打算。回去也没意思,还不如在这里,混到初中毕业,我就去国外去走走。嗯,换一种不同的生活吧。”
“是吗?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以前的不太清楚,现在的话,肯定不喜欢,我自己很知道。”
夏实死死地看住我,手握成拳头而不自知,眼神里满是哀戚。
她闭上眼,再睁开,沉声道,“告诉我,你是不是她?”
“是不是她?哪个她?”
夏实指着我的杯子道,“你从来只会喝黑咖啡,你说只有那样的苦涩才能稍稍缓解你的痛苦。更不要说,还要往被子里加糖。”
我搅动咖啡,没说话。
“你以前会穿色彩鲜艳的衣服,现在,却只喜欢这些清新的颜色。
“你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抓着衣摆,那次事情以后,你一紧张,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你根本就不是小瞳,你到底是谁?”
我淡然,镇定自若,“很多时候,人的习惯会因为思维慢慢地养成,失忆之后,没过多久我就到了东京,也和不同的人生活在一起,会受到影响很自然。而且,我是从在记忆一片空白的时候受的影响,习惯改了变了,也很正常。”
“不!你胡说。一个人的记忆会消失,但身体的习惯绝不会消失。就算被影响,也不会这么彻底!你到底是谁?”
“夏实。你太激动了。”我掀起眼皮看着她,“也许是之后我渐渐和你疏远,你对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从前。却不知道,我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喝了一口已经泛甜的咖啡,苦笑,“经历了那么多,我也不可能还是原来的那个我?”
夏实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那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离我远远地?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我们曾经有那么多的回忆,你不记得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找回来不是吗?”
“夏实,过去的早就过去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反应过来,我们之间,就不再能回到从前。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的生活新的朋友,没道理我还抓着你不放,不是吗?”
同样的,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我不可能因为愧疚就非得和柳生瞳的朋友们和睦相处,相亲相爱,见面,打个招呼,点个头,已经是极限了。
困在一个人的记忆力,那才是最可悲的事。
她只是,觉得遗憾,并不是真的想要找回那个人。柳生瞳活在她的记忆力,那就已经足够。
也许很久很久之后,她在什么时候可以想起来,有那样的一个人,陪着她一起度过欢乐的少女时光,她觉得很幸福,那柳生瞳,在这个世界,就会很有意义。
而且,不止是真田夏实,还有柳生瞳的家人。我“忘记”的过去,他们都在记忆里保存着,经久弥新。
默默地留下沉浸在悲伤中的真田夏实。这一次,她确认了,大概就会真正的放开吧。
今后再找到自己兴趣相投的朋友,这道伤疤,也就抹得差不多了。
然后去柜台结账。
转身,却看见迹部一个人穿着紫色的风衣站在我身后。而夏实身边,也有一个清秀的男孩子在安慰他,逗她笑。
礼貌地冲迹部点点头,错开,离开。
迹部看了一眼还在落了但已经没有悲伤的夏实,拉着我出了门。
任由他拉着,他的背影孤傲清高,这样的词,也会有一天用在他身上,很是让我费解。这个人,不该是永远都神采飞扬的自信吗?
不过,也许每个人经历过事情,都会慢慢地长大,只有我还留在自己划定的领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不回首。
这还是第一次,在那一次宴会之后,的独处。
心情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迹部坐在一旁开车,我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其实,看见的不过是残影。真正的,在车子驶过的那一瞬间,已然倒退。
迹部的车驶向幻紫玫瑰苑。
那个湖泊已经不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时节了,荷花凋零,荷叶残破,枯黄的荷叶颓然搭在水面,生命已经走下坡路,快要到尽头,秋季,天朗气清之时,也同时带来,衰败的讯号。
秋天带来的,只是生命衰败的信号吗?
我不知道。那些曾经想一想就会甜蜜得脸红心跳加速的记忆,倒像是一道道残影,看过了,便能抛之脑后,不用可以忘却,却再也想不起。
和秋天里那些嫩绿的叶子一起衰败的,还有记忆。
留在心里的东西,不知不觉就都会在日常琐碎中慢慢遗忘。再也找不见。就像是穆安。
现在想到他,我的记忆里只有那一片被烧起来的火海,摇摇欲坠的小楼,四处飘散的火星,还有火焰亲吻皮肤的灼痛,最后,只是日复一日的黑暗。
就像是我们从未相爱,就已经相杀。
闭上眼。
任迹部拉着我前行。不久之前,我也是这样,闭着眼,全心全意信任他,让他带着我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生命的尽头,我想我也不会后悔的吧。
可是今天,我试着去相信他,感光像是有了意识一般,自然而然地放开来,即使闭着眼睛,我也能知道前边的路况如何,哪里有阶梯,哪里有障碍,比眼睛看见的,更加清晰。
也许我的心是不想这样的,可是灵魂已经有了防备。
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寂静的楼,像它的主人一样寂寞。
迹部将我带到记忆里的那个房间。
我仍不想睁开眼。
记忆里的那个迹部我要忘却,现在这个,也没有必要再填充那片即将来临的空白。
迹部的吻从额头一直往下,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想想自己是一片森林,寂静的,漠然的,风不曾从这里经过,青草的芬芳因为秋日的到来已经消失,花香鸟语成为记忆,······
一片森林,失去了灵魂,留下空空的躯壳。
迹部埋在我的肩窝,失声痛哭。哭得像个真正的孩子,无助脆弱,我想起小时候从荆明月那里抢来的水晶球,一不小心,就会破碎。
泪水沿着相贴的皮肤慢慢滑动,沾染一片湿意。
我突然觉得心脏一阵阵刺痛。
迹部的脸在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现,那些我以为消失或者将会消失的碎片,粘合重现,清晰犹如身临其境。
“迹部,别这样。”
后来干涩,灼烧般难受,仿佛不是我自己的。
我尽量放柔了声音,“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在干涉彼此不是吗?你将来会继承迹部家族,成为一个傲娇又自恋的公司执行,以你一贯华丽的风格主持公司。
“然后,你会有个贤惠的妻子,有可爱的孩子,慢慢地你就会发现,工作上的挑战,生活的羁绊,才是你的生活重心。
“感情这种东西慢慢会培养起来,只要有共同的目的和价值观就行了,在接下来,你就会发现,现在的一切,只是年少时分的冲动,可以怀念,可以珍藏,也不足以度过一生······”
我淡淡的说着,说着连我自己都觉得那样的人生,才适合这个华丽的迹部。
和他一样华丽的人生。
没有瑕疵。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为什么不?已经计划好的路,我们都没有回头的理由。”
迹部回收他多余的情绪,又故态重萌,压着我的肩膀,凝视着我的双眼,“本大爷说有就有。”
我沉默注视他。
想要酝酿出悲伤的情绪,却,被他的一句话打散。
心里充满了无奈,理智却清醒地告诉我,我们,已经没有那样的可能。
这些事情,或早或晚他都会知道。与其等到他知道的那一天将我厌弃,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心存期望。期望落空,剩下的,只会是绝望。
“本大爷认定的了,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反悔?”他一字一顿,咬字清晰,语意坚定。
已经不能够再这样下去,对他,对我,都是残忍。
没有希望,制造出来的幻境,破灭时,绝望来得尤其强烈。我不认为,他爱我,会比自己的傲娇更加重要。
那样的人生,只会让信仰崩塌,一团糟。
“你可知道,父亲为何让我留下来?”不想再下去,一次性说清楚,大家都轻松,“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个局,为了考验你的局。
“父亲完全有能力阻止岳宝儿,岳家对我们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你可知道为何穆安月坤会出现在全国大赛你的对手的席上,那是父亲给了他们许诺,如果你输了,我们不但没有可能,我也要乖乖地回去联姻。
“岳宝儿,本就是父亲放纵,让穆安抓到了这个空子,从中作梗。”我盯着迹部脸上的表情,同样的一字一顿,落地铿锵有力,“这个践踏你的尊严和骄傲的考验,你觉得,你能够接受吗?”
迹部沉默了。
果然如此。
我觉得心里痛得发紧,可声音却异常的平静,“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你明明没有给我请帖,我却收到了?那是沈南歌不得不听父亲的,父亲要我亲眼去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父亲是要告诉我,你的订婚,是你心甘情愿的。”
眼睛涩得发干,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有了这样的事,我根本就不可能不介意——我怎么会容许我的爱情里有这样的瑕疵?——父亲大人才是这个世界最了解我的人。”
迹部松了手,沉沉地压在我身上。埋着的头,让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后悔。
我仰起脸,天花板上是华丽的吊灯,水晶灯,很迷糊,很漂亮。
现实就像是打破了的水晶灯,再怎么漂亮的灯光,那是再来看,也已得变成丑陋。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也不要让它破碎——自欺欺人,至少我还可以告诉自己,我很快乐。
然而现在,我却不得不亲手打破。
昏暗的世界里,过于明亮的灯光,会让一切都显得丑陋。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的考验。如果当时,你选择的是我,那么,你在父亲那里,就永远也不可能合格。选择的不是我,”我苦笑,摸着心脏的位置,“这里,插了一根刺,狠狠地埋进去。稍稍想一想,就会痛。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会不会因为家族利益,再一次这样离开我。”
我的话极其残忍,可残忍又如何,这是事实,我自己可以这样做,可是我却不能够容许他这样做。
“不会的,”迹部抱着我,“不会永远不会!”
我无声地笑了。
这样,已经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我们现在就去本家,我们结婚,我们立刻结婚!只要你成为迹部夫人,你就是迹部家族的一员,我们绝无可能站在两个对立面。”迹部几乎哀求,“本大爷的话,从来就没有食言的。”
“你觉得可以吗?你知道我和你回这里,最大的一个条件是什么,你知道吗?我不可能和你结婚的,任何形式都不可以。母亲说,我绝不可能可你有任何形式的婚约,——这是条件!”
迹部仿佛被什么砸中,整个人都已经僵硬。
我们的爱情,就此终结。再也没有可能进一步,停驻在这里,或许就有了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