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在《古事录》中是皇宫的意思。是这个国家最强大的权利者居住的地方,是皇帝陛下的最为坚固的城堡。
他以前从未想起会进入这个国家最高权利的地方。甚至,他以前从来不知还有这样恢宏威严的都城。他一直,只是想活下来而已。
身于乱世,谁人不是浮尘?
他只知道自己名为宸。
在今后无限辉煌的人生中,曾有无数风流书生臆想他的年少,无不是出身名门,书香满屋。可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是仗着比旁人多几分聪明,还有,遇见了自己生命中的贵人,百里犀。
自乱世杀出一条血路,他的生命,没有温情,只有剑与血,胜与败。
活着,或者死亡。
他与百里犀一战,败了。可那个人没有要他的命,而是要他跟随在他的身边。
他很聪明,按百里犀的说法就是,当初一看见他,就知道他是一个滑头的小子,像这种滑头的小子,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后来他果真成了大人物,可这个一直期待看到那一天的人,却偏偏再也看不到了。
他就这样一直待在百里犀身边,一天一天叫着他“大哥”,那样的日子,以后回想,总觉得像是天堂。
百里犀一向热血,豪气盖世。于是连同一群热血少年成立了同心盟,一起作诗舞剑,畅谈国事。
他的心肠还是冷的,但他学会了在人前伪装。见到他的人,没有人想到他会是一个孤儿,他的诗篇文采满溢、俊逸飞扬,他的剑法飘逸悠远、无人能敌,他的举止温文儒雅,是令人向往的翩翩公子。
所有人都愿意同他交好,除了百里大哥叫他“坏小子”,其他人都敬他为“宸少”。
作为同心盟,常会有行侠仗义之举,听闻哪地不平,便会前往除恶。他向来独来独往,若是百里大哥不在,那些棘手问题多半就会落到他的头上。
那一天,他去一个山庄剿匪,说是那地的土匪常常会去骚扰百姓,难得地,那里的土匪格外拼命,倒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他付出了一些代价,才那些土匪通通剿灭。
真的很奇怪,一般的土匪,若是见形势不好,多半会迅速逃跑,这样,才能保留实力,以后东山再起。可是这里的土匪,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每一个人,都为了阻挡他的脚步而拼尽全力。
他想,应该是里面有什么东西,令他们无法放弃。
直到那个女人,披着金月戴着长纱,浑身上下仿佛洁白的珍珠,翩缱而至。他似乎可以嗅到,她肌肤散发的奇异的芬芳。
她的眼中拢着一汪春水,眼中清亮宛若月华,仿佛在述说着
千种语言,她像是在笑,可脸颊却滑下了泪水。
他觉得她是那样美,他一定是疯了。
他清楚地知道,从未有过这样清晰的预感,这个女人,一定不是人族。或许是披着美人皮囊的妖怪,或许是吞吃人心的魔鬼,无论如何,他只知道,她绝对是一个危险的女人。
如果不立刻杀死她的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那样纤细那样脆弱,只要他轻轻一用力,她就会立刻死去。
她没有反抗,像是已经认识到了自己必死无疑,只是呐呐地喊:“疼,好疼。”
听到她这样说,他居然真的放开了手。
他忽然反应过来,原来那些土匪那样拼命地阻止他,就是为了,保护这个女人。
她就站在与他相隔一尺的地方,那样接近,她肌肤上芬芳的清香就那样涌过来,就像是雪山上莲花的清香,让他一瞬间失神。
如果不立刻杀死她的话,他一定,会被她迷惑的。
“为什么?”她忽然开口,吞吐着馥郁的芬芳,声音如温柔的泉水。
“我什么也没做啊!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活着,安安静静地死去,可你们总是不放过我,是不是,是不是我不该活着?那么当初为什么又要让我诞生呢?让我背负着这样诅咒的命运,永远也得不到幸福。”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不甘的哀嚎,她只是默默哭泣,仿佛对生命已经绝望。
“你自己的命运,由自己掌握。没有付出努力的人,不配质疑上天的不公。”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正好十九岁。
至于为什么是正好,大约是将这个女人带回家后三个月,她问他,关于他的生辰他的家人,他说不知道。
她忽然就露出喜悦的神色,脸颊微微泛红说,我也不知道呀!我一直都好想过一个生日,可是却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宸呢?
他没有回答。
她仿佛早已习惯他的不理不睬,接着说:没想到宸和我是一样的呢,好开心。要不我们就将我们认识的那一天当作我们的生辰吧?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哟!
于是她就欢天喜地地跳来跳去,像得了天大的宝物。
他那时候想,真是个笨女人,哪有人问到这种事,还是满脸傻呵呵的笑容的?而且如果将生辰都放在一天,一年不就只能过一个生日了吗?
笨蛋!
他依旧是那个温文尔雅、笑容翩翩的坏小子啊!
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为她的美丽而震慑。就连百里大哥,也会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小子真是好福气,居然有这么一位好姑娘看上你,一定要好好对人家姑娘哦!不然,大哥第一个不放过
你!
那时候,他心中也不自觉掠过一丝喜悦。
那些人问她的名字,她怯怯地拉拉他的衣袖,咬着嘴唇低声说:“我,我叫曦雅。”
于是他们便露出心驰神往的神色,纷纷赞叹。
他看着她羞怯的脸染上了一层红霞,美丽得不真实,他忽然就觉得焦躁起来,连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直到有一天傍晚,在樱桃树上采摘的她发出一声惊呼,他想也没想就丢下古书朝树下奔去,险险地接住了她。
他满是怒意,正要斥责她,却看见她甜甜一笑,将头埋入了他的怀里。
他永远也忘不了她那时的笑容,就像是雨后的彩虹。
自那日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经意之间改变了。
她总是在那里,时而欢笑,时而欣喜。
有时候他出去做任务,一去就是两三个月,可他每次回去,她总是做好热气腾腾的饭菜,就像是每日他都会回来一样。
同心盟渐渐壮大起来,也因此得到了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赏识,百里大哥向来讨厌朝政,故而他代替百里大哥与皇子商谈。
后世将这次商谈称为一代贤帝的崛起。那时候的陛下,还只是一个皇子,头顶,还有一个文武全才的太子殿下。
他与皇子渐渐熟络起来,皇子称他为弟,对他关怀备至。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位野心勃勃的皇子,需要的,不过是同心盟的影响力罢了。
每夜,他从噩梦中醒来,梦到那些早已遗忘的事情,梦到自己血海成山的内心,再看着自己身边沉静而眠的人儿,就会慢慢安定下来。
她伏在他的胸膛,呼吸缓慢而湿润,透着淡淡的香气。洁白的肌肤像是月牙雕成的工艺品,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这个狡猾的女人,用柔情为他编织了一张大网,让他画地为牢,再也无法逃离她的身边。
他还是想要成亲了,想要身边这个女人,永远陪伴自己左右。
他与曦雅无父无母,如果想拜高堂的话,不如就让百里犀那个家伙代替吧,反正他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他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得意而幸福。
百里犀一听说这件事,比他还要高兴,拍着他的肩膀连连笑道:“你这小子!你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然而一场婚事还没到,白色阴云就笼罩了虚空。
在成亲之前,他们的军队逼近琅丁堡,已经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只需将残余顽抗份子清除就好。然而在庆功宴上一支魔鬼的军队如死神的镰刀将一切生命绞杀,一支只有二十人的军队,将五千人马杀得片甲不留。他们以一抵百,他们天下无敌。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提过成亲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