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已经跟挽月简略地聊起了这位镇北王府的总管。
腾远山——跟无极战北一般年纪,从三岁就做了镇北王的伴读,一身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是个文武全才的风流人物。
这诺大镇北王府内大大小小的事务,其实都是交给他打理的,心机和手腕自然了得。
腾远山来得很快,并没有让我等上多久。
听到两声轻轻的叩门声时,我正望着窗外两株桃树,淡淡地说了声“进来”便转过了身。
推门而入的男人跟我一般的身高,一袭淡雅的青色长衫,身材瘦削却挺拔。
眉目如画,姿态风流。
却是在那张秀丽清雅的脸蛋上,一道狰狞可怖的暗红色伤疤从左脸颊一直延伸到眉心,完全就等于是被毁容了。
我心里虽然暗暗感到有些惋惜,但神色依旧平淡:“滕总管。”
“远山昨日就听说王爷醒了,但是怕打扰了王爷就没来探望。”腾远山弯腰行了一礼,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听说,王爷这次醒来,似乎是失忆了?”
“对。”我并不多说,只是凝神观察着腾远山的表情。
腾远山从我口中得到了确认,却并没有露出过多的惊讶之色,他略一思索,抬头说:“王爷也无需担心,打从有记忆以来,远山就跟着您了。大大小小的事情,远山不敢说知晓所有,但也起码可以说出个□□成。”
“我不担心这个。”我微微一笑。
这个滕远山让我很满意。
忠心自然是不用说了。而且显然脑子清楚,性情也沉稳。
镇北王在用人上,倒是跟我很像。
“王爷担心刺客的事?”腾远山马上就懂了我的意思。
“搞不清楚什么来头,始终是放不下心。”我坐在虎皮太师椅上,手指在玉石桌面上轻轻敲打着。
“王府有内奸。”腾远山忽然说。
“噢?”我挑了挑眉毛,等着他说下去。虽然也想过这个可能,但是我毕竟什么也不知道,自然不能下定论,没想到这个腾远山说的这么肯定。
“王爷上次派我出去办事,只有府内有限的几个人知道。”
“这么说,只要你在我身边,刺客就不敢动手?”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远山习武二十余载,又承蒙王爷照顾从军五年。虽尚不敢说无敌于天下,但是手中一柄裂山剑,为王爷斩尽世间逆贼的实力还是有的。”腾远山抬起头,冰玉似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冷傲。
“我信。”我的笑意浓了些,转换了话题:“那知道你出去的,到底有几个人呢?”
“五个。”腾远山肯定地说:“王爷放心,这五个人现在都被我调离了核心职位,想要再威胁到王爷是不可能的。王爷现在失忆了,等下我把这五个人的身份职位等都写出来呈给您过目。”
“好。”我点了点头:“这几日,就留在王府吧。”
“自然。”腾远山笑了笑,脸上的刀疤有些狰狞,他想了想,忽然问:“听说……王爷把那个草苓人放出来了?”
“怎么?裴小染跟刺客有关系?”我反问道。
“当然没有。”腾远山的笑意里带上了一丝调侃:“要是刺客跟他合伙,王爷也就不会出事了。”
我哈哈一笑,知道腾远山是在暗指裴小染实在是笨得厉害。
“说起来,我今天给他上了药。”我靠在了柔软舒适的椅背上,懒洋洋地问:“这么怕疼的小东西,你们鞭他一顿的时候,他就没有叫破了喉咙?”
“岂止是叫破了喉咙,他这又哭又求饶的,都要把地牢吵得翻了天了,体力倒是好的厉害,那些狱卒脸都黑了。”腾远山好笑得摇了摇头:“当时王爷就在他房里出事,这是犯忌的事情,我还真得先弄个交代,几个下人都杀了。这个裴小染……要不是知道王爷还没碰过他,恐怕还舍不得,我就把他也一块杀了。”
“的确是有点舍不得。”我也没否认。
“草苓人生性就怕疼得厉害,王爷想玩花样的话还是小心着点,别不慎被小野猫给抓伤了。”腾远山刚才讲正事的时候的确是冷静沉稳,可是现在这句话说出去却亦是非常自然。
半抬起头,冰玉似的眸子瞟着我,眼神似笑非笑的,清雅的脸上虽然横贯着刀疤,可是那一瞬间却让人觉得艳丽风流,妖得厉害。
我一时之间倒是愣了一下,忽然之间隐隐约约地有了一种类似于臭味相投相见恨晚的感觉。
但是因为毕竟不了解这个腾远山,我也只是模棱两口地笑了笑,淡淡地说:“滕总管到时候就能知道了。”
腾远山一双风流韵致的细长眼睛闪过一丝隐隐的伤感:“王爷,您以前是叫我远山的。”
我只是笑了笑:“叫远山也好。”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似乎是决定了什么一样,沉声说:“王爷,恕远山直言。您失忆了,其实也并不是件坏事。”
我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腾远山刚才明显已经是下定了决心,就再也没有迟疑,平静地说:“王爷当年,是真正的人中龙凤、雄韬伟略,论心机才智,十数位皇子中,没有哪一个是您的对手。府天皇位,哼,当年就应该是您的掌中之物。”
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是神态却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说:“远山啊,你这话说出来,可算是大逆不道的死罪了吧……”
“远山知道。但是说还是要说。”他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傲,毫不在乎地继续道:“当年府天八位皇子,被王爷肃清了三位,流放了一位。剩下的,一个福瑞王,自小体虚不问政事,自然没有威胁。定南王是绝世将才,一心想跟横江国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根本就对皇位没兴趣。这样明朗开阔的局面,完全是王爷打下来的,所以我说,皇位,本该就是王爷的。”
“扑通”一声,腾远山跪在了地上,抬起头直视着我,一字一顿地说:“王爷,情爱一事,的确是人生在世避也避不开的事。可是却也不能因此失了常态和智慧。王爷心心念念都是无极战西,可是您让了皇位给他,他却硬是扣了兵权把您放到这穷山僻壤的沉冰边界,负心薄性到这个地步,王爷又何必因为他,郁郁寡欢半辈子。”
我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因为这消息,也实在是太震撼了些。也就是说,这个镇北王,当年是一片痴心地爱上了他的七弟,当今的府天国皇帝。甚至还为此,把皇位让了出去。最后自己还没讨了好,兵权扣了不说,还被派到个不怎么样的地方。
这事情,无论放到哪个时代,都应该算是比较惊世骇俗的了。
不但是违背伦理,而且还是一虐恋情深的戏码。
不过看来,我这个王爷当得,也不像表面那么逍遥。
“远山当年也和王爷说过,可是王爷……”他顿了一下,却没有接下去。
“所以你说我失忆不是坏事。”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讲。
“王爷当了这镇北王之后,就一直不快活,性子也变得越来越……”说到这里,他又很有技巧性地顿住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开口:“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腾远山笑了笑,神态自如:“总之王府里的下人,一直是诚惶诚恐的,生怕哪天惹了您一个不高兴就被拖出去砍了。王爷,远山知道说这话是逾规了,但是还是不得不说——无极战西,不配您的喜欢。”
我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低声说:“你起来吧。”
腾远山站起身,轻轻掸了掸长袍下摆的微尘。
“我已经忘了无极战西这个人,如今的我,对他自然谈不上喜欢二字,这点不必担心。”我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近两米长的巨大战斧,忽然之间觉得很是萧索疲倦:“我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辈子,我不想再勾心斗角地争什么,对权力、皇位什么的,也早已失了兴趣。”
“但是——”说到这里我顿了顿,忽然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冷厉的锋芒,一字一顿地说:“之前那个颓废丧志,为情伤神的无极战北已经不在了。已经失去的我可以不再计较。但是从现在开始,这诺大的镇北王府就是我的根基,若是有人胆敢伸手打这王府或是我这王爷的半点主意,让我这日子过得不快活,我无极战北就算闹个翻天覆地,也要断了他的手灭了他满门!”
腾远山走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我换了一身黑丝软袍,坐在白玉案桌前,翻阅着一册关于神武大陆风土人情的书卷。
关于我穿越来的这个世界,我心里也大致有了些把握。
这个时代,当然不存在于中华五千年里的任何一个朝代。但是这样一个纯架空的时代,却有着类似于中国古代的君主封建制度。
甚至连书写的文字都已经进化到了类似于现代繁体字的程度,让我看起来也不算太费劲。
我看得累了,便放下书。拿起桌上青玉小碟子上摆着的莲子馅小薄饼尝了一口,味道倒真是不错,香而不腻,皮更是炸得酥脆酥脆。
这时候,我忽然隐隐听到了悠扬的琴声响起,似乎因为距离过远,琴声也好像因此断断续续的,听得不是很清楚。
“挽月。”我把守在外间的挽月叫了进来,询问道:“外面的琴声是怎么回事?”
“是夏公子在弹琴,夏公子是戏园子出身的,偶尔会弹弹琴免得生疏了。”挽月半抬起头,顿了顿,试探着问:“王爷可是要休息了?琴声若是扰了王爷,挽月去跟那边说一声吧。”
“不用了。”我拿起柔软的布斤擦拭了一下手指,站起身,往屋外走去。
挽月见了急忙拿起件袍子跟了上来。
我循着琴声走了一会儿,直到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流畅悦耳的琴音的时候才停下,找了一处石亭坐了下来。
屋外倒真是有点冷,夜风一阵阵地吹拂而过,我披上了挽月带着的袍子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衫就跟出来的挽月显然是有些受不了,细瘦的身子在寒风里瑟瑟发着抖。
“冷么?”
挽月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不冷。”
我挑了挑眉毛,戏谑地笑了笑:“冷的话,王爷抱着你听可好?”
挽月本来冷得发白的小脸顿时发红,窘迫地小声说:“王,王爷……”
琴声似乎逐渐趋向了高亢处,一声声,盘旋着直入云霄。
悠扬,清越。
似乎还隐约夹带着琴弦脆弱而忧伤的颤音。
我想起夏云深那双动人的眼睛,黑得冷冽而清丽的双眸,像是湖底散发着幽光的冷玉。
不像是裴小染,这个男人对我来说,似乎与生俱来地有那么一种莫名地吸引力。
否则我也不会大半夜的,走出来特意地听一下他的琴声。
这时,又忽然想起,当时看到夏云深的脸的时候,我脑中浮现的那个眉间一点朱砂痣的身影。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我的指尖轻轻敲打着石桌。
腾远山应该是知道的,不过我倒是忘记了问他。
正思考到这里,忽然听到挽月在旁边,打了个喷嚏。
我转过头,就看到他用手捂住嘴,鼻尖红红的,怕我怪罪似的抬头看着我。
“走吧。”我没多说什么,站起身也就准备回屋了。
“王爷……挽月,挽月没事的……”挽月却没动,估计是怕影响了我,就那么红着鼻尖望着我。
“没你的事。我困了。”我简洁地说了句,看着比我矮半个头的挽月,忽然之间就有了想调戏一下他的想法。
微微弯下腰,我把挽月纤瘦的身子整个搂进了怀里,偏过头,我在他薄薄的耳朵旁低声说:“其实你就是想让王爷抱着你听,是不是?”
虽然外面挺冷的,可是挽月的身子还是暖烘烘的,这么抱着,就有点像是抱着只小狗的感觉。
他又不敢挣扎,所以只能勉力摇了摇头,又摇了摇,磕磕巴巴地小声说:“不,不是的……”
“走吧。”我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
挽月身上软软的,又热热的,实在是挺舒服,我也就这样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懒洋洋地不动了。
挽月当然不可能把我推开,于是只能可怜巴巴地驮着我,就这样一路把费力地承受着我的重量挪回了我的宅院。
……
……
我算是个比较惜命的人。
上辈子的时候,年轻的时候太拼命。自己也知道把身体压榨打熬得太过分了,所以后来坐上了龙头的位置之后,虽然也会纵情声色,但是也尽量保持了相对来说比较稳定的作息,平时饮食也非常注意。
从这点上来说,这个镇北王跟我又算是志同道合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是一番仔细的洗漱。
披上一件水墨浅灰的薄衫,头发简单地拢到了脑后,我就很悠闲地坐到了庭院内水池旁的石桌处准备用早膳。
镇北王这日子过得果然很考究,我刚坐下不一会功夫,精致昂贵的白玉小碟碗就一一被端了上来。
因为我还是重伤未愈的阶段,所以不能吃油腻生鲜的东西。大夫就写下了一些药膳的菜谱,特意给我这段时间准备。
最先端上来的开胃小菜是核桃花拌香椿,用甜辣椒腌制过的香椿,闪着盈盈的翠绿色光泽,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
银耳莲子粥熬得软侬甜腻,仿佛入口就会直接滑入食道中。
一旁小青玉碟上,摆着精致的四色小点心,分别是莲藕、核桃、花生和玉米馅儿的。
玉须泥鳅汤炖得清清亮亮,里面的食材口感更是鲜香滑嫩。
最后端上来的,是一小壶已经用冰沁得凉凉的龙眼酒,嫣红嫣红的色泽,入口就觉得清爽甘甜。
这样一顿药膳,即使是上辈子我一贯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也依旧觉得吃得浑身上下都很舒坦。
用玉盆里的水洗了一下手,我好整以暇地用洁白布斤擦拭干净了手上的水珠,这才站起身,冲挽月说:“走,我们去夏公子那儿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攒文中 真是狂躁啊!!!!
拔瓜毛
于是——收藏依旧比回帖多 OTL OTL
我应该表达什么想法呢?
推倒童鞋们 继续加油 嗷嗷嗷啊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