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我除了翻阅翻阅关于这个世界风土人情的一些卷轴,就是在等着腾远山给我汇报刺客的事情。
这几天,据说裴小染那边,拜访的人是络绎不绝。据腾远山说,都是后院那群想要借此机会跟我偶遇一下然后再发展一下感情的宠侍么的鬼花招,唯一不知情的估计也就裴小染了。
正好我也嫌麻烦,也就一直没过去裴小染那里。
在自己的宅院里懒了两三天之后,我难得地想出去走走了。
但是如果出府的话,又要花时间精心装扮一番,实在是有些麻烦。于是也就决定,退而求其次,去夏云深那里看看。
碧色玉簪绾发,我一身湖蓝色宽襟长袍,握着把檀木泼墨折扇,很是逍遥地往揽云轩走去。
揽云轩里总是一片安宁,午后的竹林,枝叶连天,缝隙间闪耀着流金般的光芒。
凤尾竹羽毛般的叶片在风中悠悠地摇曳,仿佛绵绵细语地在诉说着什么。
我到的时候,夏云深的小侍墨羽正在小院里清扫着地上的残枝落叶,看到我来了行了一礼之后,就匆匆忙忙地进屋通报了。
夏云深似乎正在屋子里擦拭着什么,我进去的时候,他一身素净的白衣上沾上了两块污痕,样子带着一丝慌乱和狼狈。
“在忙什么?”我淡淡地开口问。
“我,我看这净玉瓶有些脏了……”夏云深一双幽深的黑瞳里滑过隐隐的窘迫,回答道。
“这些事,不用你来做吧。”我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净玉瓶和布巾,不置可否地说。
“云深,云深去收拾收拾再来侍候王爷吧……”他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掩藏在宽大的袍袖之下,轻声说。
“不必了。”我笑了笑,伸出手,用手指轻柔地抹掉了他左脸颊上的一小块污痕,低声说:“我又没嫌弃什么……”
指尖的触感,像是上好的温玉。温热的,细腻的,让人留恋不已。
他微微抬起头,冷冽幽深的黑眸望向我,那眼神,仿佛刹那间漾过涟漪般的万千思绪,可是下一瞬间,就恢复了古井似的波澜不惊。
“王爷……”他小小地退了一步,低声说:“云深去给你泡茶吧。”
我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静静地坐在了窗前低矮的竹几旁,伸出手指,轻轻拨弄着那窗口挂着的竹制风铃。
悦耳的叮叮声,在带着淡淡竹香的房间里悠悠响起。
紫砂的小茶盏轻轻放在我面前的竹几上,夏云深也随即撩起白袍下摆,盘腿坐在我对面。
隐没在斑驳阴影中的面容,却是那般的眉目如画,清雅如莲。
拿起茶盏,低头微抿了一口,我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天山龙井?”我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夏云深微微偏过头,似乎是思虑了半天,才轻声说:“王爷喝不惯别的茶……我前两天才去厨房那边支了点天山龙井。”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越来越低:“天山龙井不比别的茶,放个四五天天就喝起来味道就差了几品,也,也幸好王爷到底还是喝到了……”
指尖在紫砂茶盏的外围轻轻滑动,我笑了笑说:“茶的味道很好,比我之前喝过的都要好。”
夏云深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竹几上的紫砂茶壶。
“我送你的发簪,不好看么?”我看了看他墨云般的长发间,依旧是上次那支简简单单的玉簪,便懒洋洋地开口问道。
“好看。”他抬起头,有些惶急地回答:“很好看。”
“喜欢的话,为什么不戴上?”
“云深……”他刚开口,就有些窘迫地顿住了,咬了咬牙才低声说:“王爷赏的东西太贵重,云深配不上。”
“配不上?”我微微扬起眉毛,顿了顿,简洁地说:“那把簪子拿给我。”
夏云深站起身,走进了内室,过了片刻,才抱着个小小的玉盒回来放在了竹几上。
打开玉盒,里面是一块柔软的洁白丝帕,丝帕上静静地放置着一支古朴典雅的发簪,簪头淡兰色的碧玺闪动着柔和的光芒。
他从里面拿出发簪的修长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但是接着还是轻轻地递给了我。
我握住纤长优雅的簪身,面上的表情纹丝未动,手下却一用力,“啪”的一声脆响,昂贵精致到了极点的发簪已经断裂成了两段。
“王爷!”夏云深猛地抬起头,一双冷冽如湖底沉玉般的漂亮眸子死死地盯着我手里已经断裂的发簪。
“怎么?”我轻描淡写地把两截发簪扔到一边,又低头喝了一口茶。
“这,这是好东西啊……王爷……”他声音都开始不稳,嘴唇有些发抖,似乎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再好的东西,没有相配的主人也没有用武之地。”我语气平静地说:“我看到它第一眼就想到你。若是你不配,这世上就没有第二个相配的人。你如果不喜欢,那这东西也没什么用了。”
“不是的。”夏云深摇了摇头,双眼似乎有些失神,茫然地轻声重复道:“当然有配得上的人,当然有……”
我看着他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忽然莫名地一软。
伸出手,轻轻托起他的下巴,接着暧昧而缓慢地抚上了他光滑的脸颊。
“王爷……”带着丝丝颤音的语声。
那双仿佛湖底晶莹剔透的冷玉般的幽黑瞳仁,竟然好像忽然间溢满了浓郁得化不开的痛楚。
……
我隐隐觉得上次脑中浮现出来的眉心一点红痣的美貌男人跟夏云深似乎有些不太简单的关系。
但是看着夏云深那时的模样,我难得地产生了一丝心软的情绪,便到底没有问出口。
回到我的宅院的时候,才知道腾远山已经在这里等了我有一会儿了。
这几天他都比较忙,也没怎么过来见我,我也猜到他大概是发现什么了。
于是也没多耽误,直接进屋。
“讲吧。”
“刺客这事情,跟福瑞王和皇上有关。”腾远山也是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切入了重点。
虽然消息有些震撼,但是我知道腾远山大事上一向沉稳冷静,绝对不会胡乱下结论。于是便静静听他继续讲下去。
“如果没有错误的话,刺客这件事,跟兵权有关。”
“兵权?”我皱了皱眉,这几天功课也不是白做的,有些疑惑地问:“兵权之争,不是一年前皇上把我的边陲军拨出去十万这回事么?”
“不是的。”腾远山轻轻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开口道:“这件事要从半年之前王爷跟手握边陲十万大军兵符的朱炎将军起冲突的事情说起。”
“起冲突?”我用指尖点了点白玉案桌:“怎么讲?”
“明的来说,当时王爷跟朱炎将军在清月楼同时看上了一个小倌,都想包了这个小倌的初夜而引起了争端。但是事实上,朱炎一直都不把王爷放在眼里,王爷也一直看他不顺眼很久了,这样一争,结果最后竟然发展到王府的侍卫跟朱炎将军手下的将士清月楼里打了个翻天覆地。”
“王爷和大将军大打出手,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最后竟然被有心人传到了燕云京,让皇上也知晓了。”
“结果皇帝的决策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皇帝居然下了道旨,意思是说王爷的下人有欠管教,当天动了手的侍卫全部被贬到边疆去了。而朱炎那边,只是轻轻地责备一声就过去了。打狗还要看主人,皇上这个举动完全等于是在您脸上狠狠地煽了一巴掌。”
“说下去。”我眼中一道寒光闪过。
“所以,王爷从那日起,就已经有了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的念头。”
“一个月前,王爷上奏了一封折子,并且利用您在朝堂中剩余的力量,让这封折子反复地在朝堂上被提及,使得这一个月里,朝堂中形成了两派势均力敌的党派互相施压,争斗不休。”
“这封折子,就是这次刺杀的原因。”
“这折子跟兵权有关?”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错。王爷上奏的这封折子,就是要向皇上要十万兵权。”
“原因呢?”
“马贼。”腾远山沉声吐出两个字。
“王爷在这封折子里,阐述了近年来马贼的猖狂,但是又因为边陲军队不能擅自动用,所以小小的马贼闹得北部三郡惶惶不安,所以王爷向皇上讨要十万精兵,要亲自讨伐马贼,这个名头可谓是名正言顺,所以才让朝堂这些日子来一直焦头烂额的。”
“十万,虽然不少,却也绝对算不上太多。”我冷冷地哼了一声:“如果真的要彻底剿灭马贼,估计也就剩下五六万人。五六万人,怎么可能达成我的目的。我不会真的如此白痴吧?”
腾远山哈哈一笑,摇了摇头,狭长的凤目中忽然绽放出了光芒:“王爷雄韬伟略,怎么说得上白痴二字。”
“王爷可知道远山另一个身份又是谁?”
“别卖关子了,快说。”我忍不住开口催了一句。
“寒山关外的黑石林共驻扎了十三万马贼,整个黑石寨共有三位寨主。而最为神秘的二寨主,就是我腾远山。”
“你的意思是……”我摸了摸下巴,微微眯起双眼。
шшш•tt kan•c ○ “没错。王爷这些年来,积攒的最大底牌,就是这黑石林十三万马贼流寇!”腾远山语声激昂,一字一顿地说:“皇上只要给了您这十万兵权,自家人过家家似的打架,又怎么会有损失。届时,王爷手下就有了二十三万大军,比那朱炎还要多出一倍有余。”
我没有说话,眼神却微微动了动。
如果,我想的计划可以实施的话……那么别说皇上那边的十万,就连朱炎手里的十万边陲军,我都可以弄到手里。
“你先说下刺客的事情。”整理了一下思路,我把话题又转回了刺客身上。
“想通是兵权这一层之后,最初的时候,我的确理所当然地怀疑到了定南王身上,因为毕竟如果真的要拨十万精兵到王爷手下的话,这十万精兵又不是凭空生出来的,只能从他和皇上手下再拨出来一大部分。皇上……皇上毕竟跟您关系特殊。因此这样看来,定南王嫌疑的确很大。”
“但是,让我有些疑惑的是,定南王跟您的关系其实还算不错。当年也是你和定南王联手,才把其余数位皇子都纷纷挤垮了。这么多年来,定南王常年征战疆场,但是跟您的交情还是很深,按理说不至于如此绝情。”
“然后我就有些怀疑福瑞王了。”腾远山说到这里,忽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淡淡笑容:“福瑞王后来和定南王的那点事情,我就不细说了。总而言之,定南王的事,就是福瑞王的事。而且定南王跟您关系好,福瑞王可不。”
“但是让我有七成确定是福瑞王下手的原因,就是王路风的死。”
“王路风死了?”我挑起眉毛,问道。
“我一个没看紧,就让他自杀了。”腾远山笑了笑,继续道:“但是问题在于他的死法。他是死于金丝线蚕的,肚子里被植下了金丝线蚕,只要咬破舌尖流出一点血,就会立刻引得金丝线蚕躁动破体而出,必死无疑。”
“金丝线蚕跟福瑞王有关?”我当然懂了他的意思。
“没错。”腾远山点点头:“这件事我还是从定南王那里知道的。当年我在他手下做过副将,有一次喝醉时聊起过福瑞王。定南王曾提起过,福瑞王虽然体弱,但是小时候遇到过一位苗疆的蛊术大师,因此也精通蛊毒之术,金丝线蚕之蛊就是他的看家本事之一。估计福瑞王也根本没想到我会知道他懂蛊术。”
“这福瑞王倒还挺狠的。”我不置可否地轻轻笑了笑,低声问:“那皇上又是怎么牵扯进来的?”
“之前我跟王爷说过,另一个有嫌疑的人是藏锋,他是皇上派来的。王路风死了之后,我就吸取了教训,一刻不停地刑讯了他两天,他就什么都说了。”
“噢?都说了什么?”我饶有兴趣地问道。
“大概就是两点。其一,他在杏花露上骗了我的确是因为他在跟皇帝传讯。其二,那日跟王路风大醉并且把我出去办事的消息传出去,其实是皇上授意他的。”
“皇上的用意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至少跟刺客这件事是有点关联的。”腾远山说到这里,似乎是怕我难受,有些关切地看了一下我的脸色。
“没事。”我笑了笑。
“其实吧,我来来回回又审讯又逼供又分析了这么多天,就在刚才那会,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排除定南王的嫌疑。”
腾远山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郁闷地摸了摸鼻尖,低声说:“定南王人在山海关,离这寒山关即使是换人换马一刻不停地送信也要近三个月才能跑个来回。王爷一个月前递的折子,估计这会定南王还未必收得到消息,更别提下杀手了。这么简单,我怎么之前就想不通呢?”
“哈哈哈。”我也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的确,这方法真的是太简单了,简单到没有人想到如此复杂的事情可以用这么简单的方法解决。
“那王爷现在是怎么打算的?”腾远山探寻地问了句:“要不要让马贼再搞掂事情出来,朝廷那边施施压,让皇上尽快调兵?”
“不急,不急。”我摆了摆手,神秘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三万五!!!!放一百零八响大礼炮!!!吼吼吼吼吼吼。
这两天JJ抽得老厉害了啊。。。摸下巴。。
所以不是大家霸王的错,是JJ贱受的错,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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