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初容闻言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而是沉默了良久,然后才轻声问道:“所以,是真的吗?”
壬潭远并不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道:“你希望是真的吗?”
上官初容没有丝毫犹豫地摇了摇头,语气很是坚决,“不希望。”
上官初容这个答案让壬潭远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看来是自己多想了,可是真的不是初容吗?如果不是她,还能有谁能把那段蔚予和他带来的几个人悄无声息地转移走呢?
“这件事,二公子告知尊主了吗?”
壬潭远眸光一沉,“还没有,我暂时不打算告诉父亲,除了你之外,我没有跟任何说,所以,初容,这件事请你也暂时保密,我还不希望旁人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
“初容,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呢?如今这虞山之上有多少人虽然表面上毕恭毕敬,可是心里却十分不服我的父亲,认为我父亲这尊主之位来得不正当,名不正言不顺,如果这个时候名正言顺的那个人出现了,并且被众人知晓,于我们一家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只怕那好事之人会趁这个时候……犯上作乱。”说到最后这四个字的时候,壬潭远自己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犯上作乱,他的父亲正是如此才坐上尊主的位置的。其实如何去怪别人在心中这么想的,做都已经做了。
上官初容点头道:“请二公子放心,初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壬潭远轻轻叹了一口气,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似乎想起了往事一般,口中喃喃道:“那个人……我跟他在一起呆了十多年,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真的会到这里来,听说他成亲了,真是很难想象他那样一个人会看上什么样的女子,他那个人其实……”
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壬潭远顿时坐直了身子,看向上官初容道:“本来是想问问你,今天去找我是有什么事的,可是你一直也没回来,这天都晚了,我也该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上官初容也不挽留,起身送了壬潭远出去。
“不必送了,留步吧。对了,你今天是去哪里了?你父亲派很多人去找你,可是都没找到。”
“我去东边明湖那里练功去了。”
“原来是去了明湖,记得我刚回来那会儿,我们经常一起去那里,你还记得吗?”壬潭远说起这个时候,语气里多了几分眷恋的温柔。
“是。”上官初容低声应了。
“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你就突然就不再去了,我后来又去过好多次,却一次都没有碰到你,后来渐渐的,我也就不去了。”
上官初容没有应声,壬潭远看着她鬓边散落的一缕青丝,不由伸出手去,想要帮她挽至耳后,只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上官初容的头发的时候,上官初容就已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壬潭远的手就这么僵在了空中。
上官初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那么微微低着头站着,片刻之后壬潭远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的手,轻声道:“你回去吧,我走了。”
目送壬潭远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之上,上官初容这才转身回去自己的房间,只是刚走到门口却被她的父亲给唤住了。
“容儿。”
“父亲。”上官初容停下脚步。
“方才……二公子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虽然身为父亲问这样的事情有些不合适,但容儿跟二公子的事情却是关系到整个上官府的大事,自己不能不过问。
“没说什么,只是我今天去找过二公子,想要商量一些婚礼上的事情,就是之前跟父亲您提过的那些。可是当时二公子在忙,我也就没有打扰,二公子忙完之后,从下人那里听说我去找过他,就来问问我找他是为了什么事儿。”
“就只是这样?”
上官初容点头,“就是这样。”
这位上官家的家主对自己的女儿从来都很是信任,听到上官初容这样说,他也就没有再多问,只是放柔了声音嘱咐道:“二公子对你到底也是用心,仅仅是因为你去找他,他却不在,就在我们这里等了这么多长时间,就是为了问问你找他是因为何事,这样的用心,有多少男人能做得到?容儿,你自小就聪慧,不会看不出来二公子对你的真心,纵然你性子再冷,二公子到底也是你的未婚夫,不久之后就要成为你的夫君了,你对他也别再这么冷淡了,时间久了,没有男人能受得了的。”
上官初容闻言,眸中却是平添了几分嘲讽之意,“父亲,我也不是天生就这么冷淡的,只是这么多年来,养成了这样的习惯而已。二公子受不受得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这辈子恐怕是改不了了,如果父亲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回房去休息了,今天练功练了许久,有些累了。”
“行吧,你回房去休息吧。”
上官初容转身进了房间,随手便是把房门给关上了。
竹楼之中,绿弗把从厨房里找来的干粮摆在桌上,许宓看了不由道:“就只有这些吗?那位上官小姐就这么把我们给扔在了这里,下一次再来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难道我们就靠这么一些些的干粮度日啊?”
温悦汐拿起一个饼塞进许宓的口中,“你就知足吧,幸好厨房里还有这些干粮。”其实方才她去厨房看了,除了这些干粮之外,还有一些面和蔬菜之类的,看来那位上官小姐应该时常会在这里小住,不然不会准备这些的。只是他们现在毕竟是不能被人发现的,若是生火做饭,难免有会烟冒出,这样岂不是就等于告诉那位二公子,他们就在这里藏着呢吗?
“不过话说,那位上官小姐究竟为什么要救我们啊?要找我们的人是她的未婚夫,她却把我们给藏起来,这不是跟自己的未婚夫对着干吗?还是说,其实她跟她的未婚夫关系也不太好?”
温悦汐摇头,“那位上官小姐还真是看不透。”
不过,到了次日一早,上官初容便是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吃食,温悦汐看着她把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不由在心中难道:这个上官小姐看着好似很冷、很难接近,但是心思却非常细腻,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不好相处。
“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我不能一日三餐都过来给你们送吃的,这下面是一些点心和馅饼,中午或者是晚上饿了话,就先吃这些吧,等到明天早上我再来给你们送吃的。”
“麻烦你了,上官小姐。”虽然这位上官小姐还是不愿意说出她到底为什么要出手帮忙,但是人家毕竟也是帮了他们这样一个大忙。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但是我给你们一个忠告,还是尽快离开得好,这里的人你们斗不过,无论是尊主,还是四大家族,你们都不是对手,所以,尽快离开这里吧。如果你们想通了,就告诉我,我可以带你们离开。”
段蔚予沉声道:“可是我们有非留在这里不可的理由。”
上官初容听闻这话,稍稍默然了片刻,然后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我只能说,你们能活着出去的机会非常小,几乎是没可能,就算是躲在这里,被发现也是早晚的事情。”
温悦汐看着面前神色不动的女子,“既然是早晚的事情,那你为何还要帮我们?一旦我们在这里被人发现,岂不是也连累了你?”
她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上官小姐了,越是看不懂,就越是好奇,这位上官小姐到底是在以什么样的立场帮他们呢?
“你们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上官初容转身走出竹楼,打开石门走了出去,然而就在石门打开的瞬间,上官初容看到外面正站着一个人,她那经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改变。
只是须臾之后,她脸上的神情便已经消失,重新换上了惯常的冷淡和默然。
看着面前的女子就这么站着不说话,壬潭远不由缓缓握紧了自己身侧的拳头,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对站了半晌,终于还是壬潭远先开了口,“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官初容淡声道:“没有为什么。”声音里一点起伏都没有,全然的冷淡和不在乎。却是看得壬潭远心头一阵压抑,虽然心中早已有了猜测,但是等到真正证实的时候,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儿的。
“昨天我分明问过你了,我给过你机会了,为什么不说?”而且自己给了她不止一次机会,如果昨天她能照实跟自己说了的话。
这个时候的上官初容却仍是很淡定,“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所以,跟我解除婚约也无所谓,被上官家抛弃也无所谓,被绞杀也无所谓吗?”她这可是重罪,只有死路一条。
一直到这个时候,上官初容才直视着壬潭远的眼睛郑重地道:“我无所谓。”解除婚约也罢,被上官家抛弃也好,被绞杀也没什么,她都可以接受。
“为什么?你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上官家也起了谋逆的心思?不会的,上官家分明也是乐于把上官初容嫁给自己的,若是他们有谋逆之心,就不会把他们的掌上明珠交给自己。而且自从自己跟初容定亲之后,上官家分明安分了许多。既然跟上官家的态度无关,那也就是说,这全是她自己的意思了……
“难道你……也喜欢上段蔚予了?”他从来都知道段蔚予在女子的眼睛多具有吸引力,难道初容也……可是初容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啊。
壬潭远的拳头越发抽筋,手背上的青筋历历可见,“把门打开。”他的声音阴沉。
上官初容并没有动,似乎还在犹豫什么,这个时候壬潭远心中的火气越发旺盛了几分,“或者你希望我去奏请父亲,带一队侍卫来直接捣毁了这里。”
这些年来,壬潭远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上官初容说过话,上官初容如今听了,心中亦是有些难受,不过也是依言重新打开了石门。
听到外面有声音,段蔚予立刻戒备起来,他仔细听了听,脚步声不止是一个人的,难道那个上官小姐的确是另有目的?她带了什么人过来?
眼看着现在离开已经来不及了,段蔚予对绿弗和谷易游使了个眼色,绿弗立刻就护在温悦汐的身前,而谷易游则是和段蔚予一起悄然走向了门口。
站在门内往外看了这么一眼,段蔚予心中顿时蒸腾起各种情绪,一时之间竟是静立不动了,而谷易游见着外面来人是谁,面上也是露出惊讶之色,竟然是闻思远,他找来了。
须臾之后,只见段蔚予迈步走出了竹楼,跟正朝这里走过来的壬潭远迎面相遇。段蔚予一脸的沉然,而壬潭远的神情则是有些恍惚。
“许久不见,思远。”
思远?有多久没有人唤过这个名字了,只是这么突然一唤起,以往的那些回忆竟全都一起从脑海之中涌现了出来,本以为那些早已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竟突然变得如此清晰起来。
往昔如昨,只是故人已非故人。
见面前的男人不开口,段蔚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对,我叫错了,你不是思远,你是这里的二公子,叫什么来着,壬潭远对吧?这是你的真名吧?叫着还真不习惯。”
壬潭远原本的怒火此时也不知究竟幻成了何种情绪,默了半晌都没说话,甚至都没有去看段蔚予。
而这个时候温悦汐他们亦是从竹楼里走了出去,看到这一幕,大家也都是沉默着,似乎没有人敢开口打破目前这难以言喻的气氛。
许久之后,壬潭远终于抬眸看向段蔚予,“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我记得你说过,你不会重走你母妃的旧路,不会执着于找到这里,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段蔚予唇畔的笑意越发冷了几分,“怎么?许你从我那里偷走东西,就不许我来讨回我原本的东西吗?”
被段蔚予这么一番嘲讽,壬潭远的面上白了几分,“你早该知道,这里并非是昊黎,你在这里,并不能像在昊黎时那样呼风唤雨,只要我现在唤人过来,你,还有你带来的这些人都要死。”
“好,好,我竟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竟是在自己的身边养了一匹狼,我以前还说你的性子有些软,有的时候未免有些妇人之仁,现在看来,我倒是白替你担心了。那些都是故意演给我看的吧?演得还真好。原本那半块藏宝图,你偷了也就偷了,毕竟十多年来在我的身边费尽心力演戏,把一场戏演得那样逼真,十多年的辛苦换来一张藏宝图,我原本也是不打算计较了。但是,闻思远,没方才说的那番话可真是叫我心寒,想要我死在这里是吗?那还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落下,长剑出鞘,段蔚予的长剑径直朝着那壬潭远的喉咙而去,壬潭远反应过来,霎时间闪身躲过,两道身影立刻缠斗在一起。
两人的功力都是极其深厚的,许宓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的,一颗心高高地提到嗓子眼儿了,转眼却看到温悦汐一脸淡定地站在那里,许宓不由撞了撞她的肩膀,“你看起来怎么这么悠闲呢?你不担心啊?”
“宓儿啊,你有没有觉得方才他们两个的对话,有点像是一对闹别扭的情侣在拌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