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绮珍公主说这些话的时候太过镇定,太过理直气壮,竟然让溥承蕴产生了一种想要相信她的感觉,正如她所说,她现在说的这谎话根本没有必要,如果她真的要说谎,那她大可以把自己摘清,就算她是为了让旁人相信她而往自己身上揽了一些罪责,可是她的谎言里也不会把眼睁睁看着蔺玉公主和萱贵妃被烧死的话说出来。
因为这样的话说出来之后,她们还是不能免于死罪,所以说这样的谎言根本没有意义。
溥承蕴走到绮珍公主的身边,沉声问道:“你怎么确定她们没有中毒?”
“因为下在茯苓糕里的毒,我跟我母妃是很了解的,它发作得很快,如果真如那个宫女说的那样,在萱贵妃令她去请我和母妃的时候,她和蔺玉公主就已经吃了那茯苓糕,等我和母妃到了的时候,毒肯定是已经发作了的,发作的时候,她们会脸色苍白,嘴唇发乌,可是我和母妃当时进去的时候,蔺玉公主和萱贵妃面色和唇色都正常,根本没有一点中毒的样子,她们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是当时我跟母妃进去的时候,的确是看到殿内起了火,但是我们却没有跟任何人说,只是悄悄离开了,我们当然是想要她们母女死的,可是她们的死跟我们也的确是没有关系。”
她一直也想不通,事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在这宫里除了自己和母妃之外,还有谁会想要杀死萱贵妃和蔺玉公主母女,但是不管是谁,这个人就是把罪责嫁祸到自己和母妃头上的罪魁祸首,就算自己和母妃活不成了,自己也要把那个罪魁祸首给拉下水。
绮珍公主盯着溥承蕴的眼睛道:“你很喜欢蔺玉公主是不是?那你就为她查明真相啊,你这样任由杀害她的真凶逍遥法外,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指控我们的宫女,就是叫怡竹的那个,她肯定是有问题,她请我和母妃过去的时候,说的是萱贵妃找我们过去是为了谈论茯苓糕的事情,那个时候我们以为我们在茯苓糕里下毒的事情已经被萱贵妃和蔺玉公主知道了,可是后来那个宫女却是在父皇的面前说,萱贵妃和蔺玉公主找我们过去是为了解开心结,这完全不对,她肯定是说谎了。那她之前的证词就全都不可信了,她肯定是受人指使的,只要能从她嘴里撬出什么东西来,杀害蔺玉公主和萱贵妃的真凶也就找到了。”
“你要知道,尽管你这样说,你跟你的母妃还是免不了死罪的。”
在绮珍公主说这番话的时候,溥承蕴的表情丝毫未动,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相信绮珍公主说的话,就连绮珍公主自己心里也没底。
“我知道,但是我不喜欢蒙受不白之冤,我更不喜欢那个嫁祸给我们母女的人。”她想要弄死蔺玉公主和萱贵妃,为什么要嫁祸到自己和母妃的头上,纵然自己和母妃肯定是活不成了,自己也要把那个人给拉下水,我可不是那么便宜就让你利用的,她也想看看那个嫁祸给她们母女的人究竟是谁。
“你还知道什么?”
听到溥承蕴这样问,绮珍公主就知道就算他并非是完全相信自己,此时也有些相信了,于是继续道:“那瓶毒药,从我母妃妆匣之中搜出来的毒药,完全是栽赃的,为了以防万一,当时我和母妃并没有留下多余的毒药,全部都给了皇后宫里的那个宫女,让她下在给蔺玉公主的茯苓糕当中,我们一点点都没有留下,所以根本不可能从我母妃的妆匣之中搜出毒药来,这很显然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的。杀害蔺玉公主和萱贵妃的另有其人,七殿下,如果你真的在乎蔺玉公主,倒不如想想该怎么找出真凶来。”
一旁站着的段怀瑾也很是意外,没有想到绮珍公主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知道绮珍公主和柳妃在被关进大理寺之后,一直在喊冤,但是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她们最后的挣扎罢了,但是方才听绮珍公主这么一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无论她说的是真是假,她都死定了,她也没有必要再费心编出这么一套谎话吧?
可……以绮珍公主和柳妃的劣根性,这也说不定,或许她们只是想要拉某个无辜的人下水而已。
溥承蕴心头闪过疑惑,最终他转过头对段怀瑾道:“走吧,我没什么别的话要问了。”
眼看着溥承蕴就要离开,绮珍公主忍不住开口问他道:“你有对我动过心吗?哪怕是一时半刻,有没有?”
溥承蕴连头没回,声音冰冷,“没有。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你,这样的话,或许蔺玉公主和萱贵妃此时还能好好地活在这世上。”纵然事实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她也不是无辜的,她不止一次对蔺玉公主动了杀心,先是在茯苓糕里下药,之后又是见死不救,她是下了决心要置蔺玉公主于死地了。
所以,她们母女两个一点都不值得同情,就算她们真的是被人陷害。
走出监牢的大门之后,一阵秋风吹来,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顿时生出几分萧瑟之感。
溥承蕴转头看向段怀瑾,“对于方才绮珍公主的话,太子殿下怎么想?”
段怀瑾沉默了一下,继而摇头,“这个我倒是不好断言,案子是蔚皇叔查的,又由大理寺复审,我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也知道,蔺玉公主和蔚王妃的关系极好,蔚皇叔查这件事案子的时候也是极认真的,以皇叔的性子,这案子应该不会出错。”
“所以太子殿下认为,方才绮珍公主所说的一切都是胡言乱语?”
“总之,我觉得可信度并不高,以绮珍公主和柳妃的性子来说的话,她们做出什么事我都不会觉得奇怪,或者她们只是想拖延定罪的时间,抑或是想要拉一个人下水,这样的事情她们不是干不出来。”
这个可能,溥承蕴自然也是想过,可是他根本无法忽略绮珍公主方才说的那些话,如果真的如她所说,那这件案子的疑点就太多了,如果害死蔺玉公主的凶手真的另有其人呢?
“如果,”溥承蕴抿了一下嘴角,看起来有几分严肃,“如果我向皇上请求重新审理此案呢?”
段怀瑾闻言不由微微皱眉,“这恐怕不容易。”
这件案子可是蔚王亲自查的,所有的过程,都一一告知了父皇,之后又交由大理寺收尾,正是因为牵扯到两国联姻的事情,所以显得特别慎重,如果这个时候启辰的七皇子要求复查此案,那不就等于是在质疑所有参与查案之人的能力了吗?父皇怎么可能会答应?
但是溥承蕴并不想轻易放弃,他想如果自己不去查一查的话,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如果杀害蔺玉公主的真凶还在逍遥法外,那自己怎么能对得起她?
看出溥承蕴的坚持,段怀瑾斟酌了一下之后,才建议他道:“如果你真的对这件案子有疑义,不如先去找蔚皇叔谈一谈吧,这件案子是他一手查办的,具体的细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你可以跟他商量商量。”
而父皇那般信任蔚皇叔,如果是蔚皇叔开口说案子有问题,开口要求复查的话,父皇想必不会拒绝的。
听了段怀瑾的建议之后,溥承蕴微微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蔚王妃和绮珍公主关系那么好,如果自己把这些疑点说给她听的话,那说不定她也会支持自己复查的决定,而且她也是聪明人,说不定能给自己一些建议,毕竟对于昊黎皇宫里的局势,自己一个外人还是没有她清楚,或者她知道除了绮珍公主和柳妃之外,还有谁有可能会想要杀害蔺玉公主和她的母妃。
溥承蕴在开口之前下意识看了身旁的司空禹一眼,“我还是先去蔚王府找蔚王殿下商量一下吧。”
“我跟你一起去。”这次来,自己本来就是为了陪着承蕴的,他去哪里,自己自然也要去哪里。
可是溥承蕴却是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不,我跟你一起去。”司空禹跟坚持。虽然他现在的确是不适宜见到温悦汐,但是为了自己的兄弟,他也是没办法,见就见吧,反正伤心难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不了回去之后再重新开始。
结果,段怀瑾也是陪着他们一起去了。
当温悦汐听下人禀报说,是段怀瑾他们三个人一起来见的时候,心中不由暗暗诧异,他们三个一起来?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啊。
这个时候,在旁边书房里处理公事的段蔚予已经走了进来,温悦汐不由开口问道:“你听说了吧?那启辰的七皇子她们……”
段蔚予点头,“我已经知道了,我还知道他们刚从大理寺的监牢里看过绮珍公主和柳妃,从大理寺出来之后,就直接来了这里。”
如此一来,这事情就更加不简单了。
“你是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温悦汐不由纳闷道。
从大理寺到蔚王府也没有多远吧,就溥承蕴他们走到这里的功夫,他就已经收到消息,怎么会这么快?
事实上,自从昨日溥承蕴和司空禹刚一进京城,段蔚予的人就已经盯上他们了,就是怕溥承蕴横生枝节,结果现在看来,好像已经生了枝节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人家既然都已经来了,就没有躲着不见的道理,不多时之后,段蔚予和温悦汐就已经相携而出。
司空禹的目光不由落在了温悦汐的身上,她的脸色比起自己离开的时候,要好上很多,看来她是真的已经好。只是她脸上那种幸福的笑终究是有些刺痛他,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她似乎总是这么开心,他不由暗暗想,他们两个会有吵架的事情吗?
司空禹的目光又是从温悦汐的身上缓缓移开,既然已经决定放下了,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
温悦汐也不跟溥承蕴他们说客套的话,坐下之后,就径直看向溥承蕴道:“你已经看过蔺玉了吧?”
溥承蕴点头,“是,已经看过了。”
“你有心了,还想着赶来见她最后一面,也算是尽了一个未婚夫最后的心了,蔺玉在泉下有知也会感到安慰的。”
溥承蕴却是自嘲地道:“如果蔺玉公主泉下有知,她应该是会恨我的吧,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就不会死了。”绮珍公主和柳妃之所以这样做,说到底也是因为跟自己的那桩婚事,也是因为自己。
温悦汐却是果断地否认道:“不,蔺玉不是那种会迁怒别人的人,你只要记得她曾经是真心想要嫁给你的就行了。”不是她讨厌你,所以才反悔这桩婚事,而是因为她不想再过被困在皇宫里的日子了。
听到温悦汐这样说,溥承蕴心中又是一酸,如果没有这件事的话,自己跟蔺玉公主成亲之后肯定会过得很幸福。
而看到溥承蕴这个样子,温悦汐的心里也是有些不忍,他明显比以前自己见到的时候憔悴多了,那双带着血色的眼睛看起来是如此的疲累和悲伤,她相信溥承蕴是真心爱着蔺玉公主的,可是有的时候就算是两情相悦也不一定能在一起的,因为除此之外,有太多的无奈了。
“多谢你能这样说。”溥承蕴道。
“事实如此。”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溥承蕴,蔺玉也不会那么纠结了。
“其实,我方才刚从大理寺出来,我去见过绮珍公主和柳妃娘娘了,我从她们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想来问问看蔚王殿下和蔚王妃你们的意思。”溥承蕴道出自己的来意。
而这是段蔚予早就知道的,于是点头道:“七皇子请说。”
“绮珍公主说了一些话,让我觉得这件案子似乎有什么疑点。”溥承蕴便是把自己在大理寺监牢听到的绮珍公主说的那些话复述给了段蔚予和温悦汐。
而段蔚予和温悦汐听了之后,表情皆是淡淡的,没有什么变化,他们当然知道凶手不是绮珍公主和柳妃,这一切原本都是他们计划好的,绮珍公主和柳妃只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凶手。不过也不算冤枉他们,如果当时不是温悦汐恰好吃了那茯苓糕的话,说不定蔺玉公主和萱贵妃真的就被她们母女两个给害死了,所以她们这杀人的罪名并不亏。
更何况,如果当时她们在看到的起火的时候能升起救人之心,而不是悄悄走开的话,她们也不至于沦落到顶下杀人罪名的地步,这一切都是她们母女两个咎由自取。如果想要过安生日子,何必要起杀人之心?
对于绮珍公主和柳妃母女两个,温悦汐是一点都不同情的。
待溥承蕴叙述完之后,段蔚予轻轻点头道:“这些话我也听绮珍公主和柳妃说过,她们一直在强调,并不是她们直接杀了蔺玉公主和萱贵妃,她们只是见死不救而已,真凶并不是她们。当然,既然她们这样说了,那我肯定是去查过了,事实证明,那两个宫女都没有诬陷她,皇后宫中的那个宫女,她的母亲的确是生了重病,衣服也的确是有人帮她带出宫去卖了,这跟她的证词是合得上的,至于萱贵妃身边的那个宫女……绮珍公主和柳妃说当时那个宫女请她们母女过去的时候说的是要谈茯苓糕的事情,这一点,她们显然是说谎了。”
说着,段蔚予看向太子段怀瑾,“一开始,皇上把柳妃和绮珍公主叫过去问话的时候,太子也在场,当时她们母女可不是这样说的,太子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