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莹妃此话仿佛另有深意,那太医心中奇怪,难道这宫女还可能活着吗?她喝下去的鹤顶红剂量那么大,而且算着时间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虽然此时大殿之中四处都燃着炭火,一片暖意融融,但是太医还是感到周身都冷飕飕的,看了一眼已经倒在地上身体蜷成一团,不再挣扎的那宫女,太医无奈地上前去给她诊脉,但其实他在心中已经认定了这宫女已经死了,她不可能还活着。
但是在他的手摸上那宫女手腕的一瞬间,他面上露出见鬼了一般惊讶的神色,这怎么可能?她竟然还有脉搏。
“这……这怎么可能?”太医的声音都在颤抖。
莹妃则是十分笃定地道:“她还活着对不对?”
太医再三确认了那宫女的脉象,这宫女的确还活着。
“回莹妃娘娘的话,是,她的确还有脉象。”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尽管知道有皇上在场,他们不好表现出什么,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己也是忍不住,那个宫女怎么可能还活着,他们方才都是亲眼看着莹妃把那鹤顶红倒入酒杯之中,又是亲眼看着那宫女喝掉的,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作假。更何况,方才那宫女喝下毒酒之后,那般痛苦挣扎的样子,不可能是作假的。
鹤顶红如此剧毒,从喝下毒酒到现在,毒性早就发作,必死无疑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只要这镇魂石一直在她身上,她就能一直活着,这就是镇魂石的奇妙之处。”莹妃语气沉稳地道。随即又是看向温悦汐,“看来蔚王妃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拥有这样一个宝贝,真是暴殄天物了。”
温悦汐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知道,为了这一天,这个莹妃一定是计划了很久,包括皇上的身体日渐衰弱,恐怕也在她的计划之中,而自己却全然不知危险已经向自己靠近,原来她的目标一直都是自己。
皇上看着那被镶嵌在璎珞上的紫色宝石,不由地赞叹道:“果真是好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就连蔚王妃自己都不知道这石头有这样的效用。”
那莹妃闻言,暗有所思地看了温悦汐一眼,她自然知道温悦汐说的是假话,不过此时她并没有开口揭穿,亦是扯了谎对皇帝道:“之前我在西域的时候曾经在一本古籍上看过,当时见蔚王妃第一面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她身上戴着的这颗宝石,不过当时还没敢确认,后来蔚王妃又去我宫里见过一次,我仔细看了,才敢确认。”
“原来如此。”皇上轻轻点头,但是那眼睛里的神色已经流露出了想要占有的意思,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东西谁不想要呢?尤其是坐在权利顶端的人,更怕死。
但是有些话,却不该由他说出来,所以莹妃也就‘善解人意’地对温悦汐开口道:“如今皇上身体有恙,正是需要这镇魂石,不知蔚王妃可否割爱?”
此话一出,温悦汐哪里有说‘不’的余地,除了答应没有旁的办法。温悦汐正待开口,一旁的段蔚予已经上前一步,朝着玉阶之上的皇帝拱手,声音沉冷,像是冬日檐下的冰凌一般,凌厉冰冷,“皇上,莹妃此言……”
温悦汐惊出一身冷汗,赶忙开口打断段蔚予的话,“既然是为着皇上的身体,那自然没什么不可。”
段蔚予闻言侧头看向温悦汐,而温悦汐则是朝他微微摇了摇头。听到他口中说出‘莹妃’这两个字,温悦汐的心中就是一阵紧张,现下那莹妃真是皇上的心头肉,就连太后也不敢对莹妃怎么样,之前因为劝谏皇上养病的事情,他已经在皇上面前是失了以往的地位,此时若是再开口说莹妃什么,那皇上未必不会降罪。一旦牵扯到莹妃,谁都料想不到皇上会做出什么事情。
“那我就代皇上多谢蔚王妃了。”
“莹妃娘娘言重了。”温悦汐平平静静地道。
莹妃又是看了看那倒在地上的宫女,对一旁的太医道:“去把她弄下去解毒吧,只要还活着,你们这些太医应该还是能解毒的吧?”
那宫女很快被抬走,而皇上的状况也似乎比方才好了一些,宫宴才正式开始,可是谁还有心思去欣赏这精心准备的节目呢?就连面前的这些佳肴都变得索然无味,方才发生的事情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这世上果真有那等宝物。而蔚王妃……是真的不知道吗?
只是不管她知不知道,如此宝物,被皇上给拿走了,心里到底还是会不甘心的吧?不过这莹妃的话却也让人有些怀疑,既然之前她就认出那宝石是所谓的什么镇魂石,那她之前怎么一声都不吭?这其中想必还是有什么隐情。
“可恶!”段映湛紧紧握着手中的酒杯咬牙切齿道。
坐在他身旁的庆王听了,立刻紧张地看了四周,见并没有人注意这里,连忙低声对自己的儿子道:“你不想活了?说话注意点。”
段映湛却不理会自己的父王,径直举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得喝着,其实他不仅是愤怒,还在发愁,没了镇魂石,悦汐可怎么办?她没了镇魂石,会死的啊!
宫宴结束,段映湛随自己的父王和母妃一起走出去,此时的他明显已经喝醉了,看得一旁的庆王眉头紧紧皱着,“非要喝那么多做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段映湛为什么会这般郁闷,他跟蔚王和蔚王妃的关系一向很好,今天那莹妃和皇上无异于公然夺走原本属于蔚王妃的东西,这行为确实有些……唉,自从这个莹妃出现之后,皇上的行为越发叫人不赞同了。
三人走出大殿没多远,身后有人追了上来,却原来是太子段怀瑾,只见段怀瑾担忧地看着段映湛,“怎么喝醉了?不如我叫个人过来扶映湛回去吧。”
庆王闻言连忙道:“不用麻烦了,他还能自己走,再说了,不还有我吗?都这个时辰了,太子殿下也赶紧回去休息吧。”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他心里也清楚,今天晚上这些人谁都不会睡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让人震惊了。
庆王的话音刚刚落下,就见得段映湛抬起头来看着段怀瑾,伸手抓着他的衣襟,恨恨地道:“你害死过她一回,现在你父皇又要来害死她,你们真是好狠,好狠……”
段怀瑾闻言皱眉,他不理解段映湛这话是什么意思,自己害死谁了?难道他指的是温悦汐,可是自己并没有害死过她啊?
段怀瑾还在疑惑不解,庆王狠狠拍了一下段映湛的后脑勺,“喝醉了就开始说胡话,看我回去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说完之后,又是对段怀瑾道:“这小子胡说八道,太子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先回去了,太子殿下也赶紧回去吧。”
段怀瑾目送段映湛他们走远,心中却始终忘不了方才段映湛说的那番话,‘你父皇又要来害死她’,从这句话来看,应该就是指的今天晚上的事情,这个‘她’指的肯定就是温悦汐了,可是就算那个宝石能起死回生,失去了它,温悦汐就会死吗?而且映湛还说自己害死过她一回,可是温悦汐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自己什么时候害死她呢?
还是说,自己根本就想错了,段映湛真的不过是喝醉了在说胡话而已?
“太子殿下……”一声轻唤在耳边想起,段怀瑾这才收起了心思,看向从内殿里走出来的言诗云,“太子殿下要现在休息吗?”
段怀瑾摇了摇头,“我不困,你要是困了,你就先睡吧。”
纵然是身在宫城之中,还是能听到外面的烟花爆竹之声啊,是啊,今天可是除夕之夜啊,千家万户都是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可是宫里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原本喜庆的宫宴却搞成了这样。
言诗云在段怀瑾的身边坐下,“我也不困。”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言诗云还是忍不住提起了之前在宫宴上发生的事情,“今天的莹妃似乎格外地不一样,她看起来似乎……我也说不准,反正挺让人不舒服的。”
段怀瑾明白言诗云的意思,虽然自己见过莹妃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得过来,但是他也看得出今天的莹妃跟以往的她是不同的,今天的这一幕,他不相信真的是偶然。她是怎么知道温悦汐身上镇魂珠的事情?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吗?段怀瑾并不这样想。
言诗云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那个宫女还救不救得回来,那个宝石还真的有用,中了鹤顶红这样的剧毒,竟然还能活下来。不过,”言诗云略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那个璎珞好像一直都戴在蔚王妃的身上,对蔚王妃应该也是挺重要的吧?”说着,话音一转,“若是真的对父皇有用,想来蔚王妃定也是舍得的。”
而此时的温悦汐正坐在回蔚王府的马车上,她的手覆在段蔚予的手背上,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她知道今日之事,他十分生气,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了。
“别生气,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镇魂珠先放在皇上那里也没什么,我们再想办法拿回来就是了。”
温悦汐何尝不生气,当初为了拿到镇魂珠,段蔚予几乎是拼上了性命,如今却是被那莹妃轻而易举地拿走,她是凭什么。温悦汐在心中暗暗道:不论如何,这镇魂珠,我一定会拿回来的。而莹妃,你也要为你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原本是热闹喜庆的除夕之夜,却是因为莹妃的事情,蒙上了一层阴影。
段怀瑾也是一夜没睡,段映湛在离开皇宫的时候,拽着他的衣领跟他说过的话,一直都在他的脑海中回响,怎么都忘不掉。
所以到了次日,段怀瑾便是去了庆王府,他一定要找段映湛问个明白不可,不然这件事会一直搁在他的心里。
段怀瑾去到庆王府的时候,段映湛还没有起床,昨天喝多了酒,他的脑袋仍是有些昏昏沉沉的。
“映湛……”
段映湛只觉得声音熟悉,可是困意却仍旧席卷着他,让他不愿起身。
“映湛,你先起来,我有话问你。”
段映湛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问吧。”
“你昨天晚上离开皇宫的时候,跟我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害死了谁?我父皇又要害死谁?”
原本还在昏昏沉沉的段映湛一听到这话,立刻就清醒了起来,他睁开眼睛看着段怀瑾,目光深沉,张了张口,却又是挫败地道:“我喝醉了酒胡说的。”
“不对,纵然是醉话,也不会这样全然无凭无依,有一句话叫:酒后吐真言。映湛,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哎呀,没怎么回事儿,就是我喝醉了酒乱说的,你非要刨根究底做什么?”事实真要说起来,是有些匪夷所思,当初悦汐告诉自己的时候,自己也是愣神了好几天。这样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悦汐只能更危险,说不定还会有人把她当做怪物。
“映湛,我们从小到大的交情,你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吗?纵然是喝醉了酒,你也不会胡说八道的。”段怀瑾盯着段映湛的眼睛,试探地问道:“你口中的‘她’指的是不是蔚王妃?”
“不是,不是。”段映湛烦躁地挠了挠头,“你要我跟你说多少次,我就是胡说的,你别再问了。”
原本段怀瑾还只是有些怀疑,但此时看段映湛的反应,他几乎是确定了,映湛根本不是酒后说胡话。
“映湛,我太了解你了。告诉我吧,究竟为什么要这样说?”
“你别乱猜了,我说的‘她’不是指蔚王妃,你想想啊,若我说的真的是蔚王妃,我说你害死了她,她应该已经死了才对,可是她现在不还好好地活着吗?”
“因为那颗镇魂石,对不对?”
他昨天晚上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久,为什么宫宴的时候,映湛一反常态地喝了那多久,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如果他说的是事实,自己害死了温悦汐,那她为什么现在还活着呢?镇魂石,他想到了,在宫宴上,莹妃说镇魂石可以起死回生,如果真的如此,那映湛的话就说得通了。
自己害死了温悦汐,她却得到了镇魂石,可以继续活下去。但是现在父皇又夺走了她的镇魂石,就等于是再一次害死了她。
如果事实真的如此,那……
段映湛听到段怀瑾提起镇魂石,脸上的表情一变,随即低下头去,沉声道:“不对,那镇魂石是最近才出现在悦汐身边的,你跟悦汐早就没有关系了,怎么可能是你害死的她?你别自己瞎想。”
可是段映湛方才表情的变化被段怀瑾尽数收入眼底,自己肯定猜对了,就算不是全对,也肯定猜对了一部分。
难怪,难怪昨天晚上,蔚皇叔的语气那么茶差,难怪蔚皇叔拱手要跟父皇说什么的时候,温悦汐迅速拦住了他。蔚皇叔之所以那么生气,肯定是因为镇魂石被夺走了缘故。
段怀瑾一颗心缓缓下沉,片刻之后他才看着段映湛,目光幽沉,语气是十分地慎重,他开口道:“映湛,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份儿上,你只告诉我一句实话,没了那镇魂石,她会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