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御医

秋潭磕巴地说:“貌似, 貌似挺严重的……”

“带我去。”妙然全然忘记自己没穿鞋,拉起秋潭的手往外冲。

火光照亮一小片天地,府里的下人全都提着水桶, 一桶一桶往婚房送, 火势逐渐有减弱的迹象。

轩辕伏苏安置在离得不远的飘香居, 房门紧闭着, 门口进出端着铜盆的丫鬟, 盆里满是血水。

秋潭很是迷惑,刚才他走的时候主子伤势有这么严重吗?

郝鹛正要冲进去,站在门口的王铮拦住了她。

“王妃, 还是不看为妙。”

“有多严重?”郝鹛心里七上八下,脑子里思绪混乱。

王铮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虽然没刺中要害, 但是伤到了头, 血流不止, 消息已经递到宫里去了,可能……等会儿宫里就会来人。”

郝鹛推开他, 更要进去亲眼看看,王铮侧身让开路,朝秋潭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腥味,大夫和丫鬟忙得团团转,郝鹛被人撞了一下, 好似头脑清醒了, 缓缓朝床榻走去。

透过人群的缝隙, 她只看到轩辕伏苏惨白的脸和头上层层包裹的白布, 眼睛闭着, 似乎在沉睡。

“见过王妃。”常年为王府出诊的大夫连忙起身行礼。

郝鹛咬着唇,脸色煞白, 低声问:“他……怎么样了?”

“刚处理好伤口。”大夫腾出位置,好让她走近了看,指着头上的布解释,“王爷身上除了几处刀伤并无大碍,但是发现时头撞到柱子上,流了不少血,如今昏迷不醒,至于是否有其他不适,还得等王爷醒了才知道。”

听到这番话,郝鹛不知是喜是悲,双腿脱力,跌坐在床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让她惶恐,如果不是他胸口微弱的起伏,简直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若是轩辕伏苏就这般死了,她该如何是好,难道年纪轻轻当个寡妇,一生一世被这京城套牢,最后冰冷孤独的老去吗?

不可以!

“轩辕伏苏,你给我醒醒!不准你死!你得活着履行的诺言!”

他说过要和她和离,放她自由的,怎么能食言,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走了……先她而去,却将她束缚在这里。她不信,不信!

见王妃用力摇晃着王爷的肩膀,大夫和丫鬟忙上前劝道:“王妃,使不得,使不得呀!”

“轩辕伏苏,你这个骗子,你给我醒来!你才没有那么脆弱!”

郝鹛的情绪愈发失控,眼泪和鼻涕一起留下来,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因为轩辕伏苏突然倒下的震撼,还是为自己未知的,如浮萍一般的命运扼腕。

爱与恨在心间抵死纠缠,至死不休。

丫鬟架起郝鹛,将她拉开,脱力的她只能坐在椅子上平复情绪。

王铮和秋潭吓了一跳,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王铮示意闲杂人离开,特意嘱咐大夫端一碗安神凝气的药汤来,便从外面关上了门。

郝鹛低着头啜泣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神来,擦了擦眼泪,望着轩辕伏苏憔悴的脸,泪意又上心头。

“你是不是知道有人行刺,故意把我支走的?”

一室安静,无人应答。

“有人行刺为什么不叫人,你是不是傻,不是有秋潭和清风替你守夜吗,怎么会弄成这样子……”

“娶了我这么久,你难道没发现越来越倒霉吗?呵……”

“等你好了,我俩就分道扬镳,从此互不相欠,免得被我拖累。”

“你若是听得见,给我点反应……起来骂我,罚我也行。”

“……”

哭得累了,郝鹛给自己倒杯茶,茶入口是冷的,她的心也冷了。

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蜡烛越烧越短,等待天明。

不一会儿,大夫端药来,因郝鹛守着轩辕伏苏,便嘱咐了几句。

空碗搁置在桌上,郝鹛坐在床边的踏板,腰板挺直,无言独坐。

天快亮时,门口传来一阵响动,王铮推开门,郝鹛红着一双眼,逆光中看到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人未进屋,其声先至。

“吾儿——”

甘贵妃穿着朴实无华的低调常服,在贴身宫女秀禾的搀扶下,快步走到床边,长袖一挥,推开了郝鹛。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到底是亲生儿子,甘贵妃看着昏迷不醒的轩辕伏苏心疼不已,话语中带着哭腔,“衡御医,你快来看看!”

郝鹛熬了一夜反应不大快,跌坐在旁,抬头正看见一个年轻的御医进来。此人年不过二十五六,长得温润尔雅,手上提着药箱,神情自若,正是衡御医。

衡御医放下药箱,话说的直白:“贵妃娘娘,还请您让一让位置。”

甘贵妃起身退到一侧,捏紧了秀禾搀扶的手,比自己受伤还紧张。

御医还在倒腾药箱里的东西,王铮见缝插针道:“贵妃娘娘,王妃,既然衡御医要看病,不如我们去门外等一等,王爷的伤口不小,大夫说若是人多接触,伤口溃烂就不妙了。”

郝鹛点点头,确实人多细菌也多,感染就麻烦了。

甘贵妃犹豫一下,还是妥协了。

一行人在屋外等候,只留衡御医和轩辕伏苏在里面。

天蒙蒙亮,借着晨光看清甘贵妃的脸,她脸上素净,想来事发突然连上妆都没心情,直接赶到王府来了。郝鹛颇有些尴尬,低下了头,怕被问到轩辕伏苏受伤的问题。

饶是不如郝鹛所愿,甘贵妃果然不放过盘问她的机会。

“王妃可知是何人行刺?”

“……不知。”

甘贵妃眉头微蹙,语气略微不满,质问道:“府中无侧妃,王爷便是与你同床共枕,你怎会不知?”

郝鹛答不上来,总不能说她是跟轩辕伏苏因为分房问题吵架被赶出来了吧,那简直是火上浇油,自己找死。

站在身后的王铮毕恭毕敬地汇报:“启禀贵妃娘娘,昨夜王妃起夜后才有歹人行刺,恐怕是故意挑这个时候的。”

甘贵妃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过去,郝鹛和王铮两人都噤声。

“可查清楚是谁派来的人?”

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的阿凡道:“并没有,属下赶到时歹人便自.焚了,火灭之后去找了尸首,全烧黑了,辨不出来样貌。”

甘贵妃愠怒,喝道:“你们一个二个干什么吃的,三王府竟然出了这么荒唐的事!”

贵妃发怒,府里下人都要抖三抖,纷纷跪下求饶。

“贵妃恕罪!”

“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贵妃娘娘降罪。”

怕甘贵妃真怪罪无辜的下人,郝鹛开口劝道:“贵妃娘娘,追责一事不如等王爷醒了再说不迟,如今最要紧的是王爷醒过来,只有王爷醒来,我们才可能知道是谁要害王爷。”

甘贵妃瞥她一眼,缓缓道:“旁的人没这么大的胆子,有这个胆子的也没几个……”

郝鹛总觉得她话里有话,还有半句没说出口,却也不敢问。

“吱嘎”一声,门从里打开,衡御医神色凝重地走下台阶。

甘贵妃揪着一颗心,快步上前问:“衡御医,如何?”

衡御医捏着衣角,道:“王爷头上的伤能好,就怕留有后患。”

郝鹛凑上前,问:“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后遗症不成,撞成了脑震荡?

“轻则伴随头晕目眩,重则行走失调,手脚不能自控,变成废人。”

甘贵妃急喘一声,若不是秀禾替她抚胸口顺气,差点又背过气去。在宫里听闻消息时她便昏厥过去一次,好不容易清醒了,立刻往王府赶。

郝鹛想了想,指着脑后,问衡御医:“王爷可是伤到这处了?”

衡御医谦谦有礼,点头道:“不过还要上去些,应该是撞在硬物上,致使王爷昏迷,算算时辰,差不多该醒了。”

郝鹛心里一沉。

她刚才指的地方是小脑,若是伤到小脑……轩辕伏苏这么骄傲的人,怎么甘心忍受自己手脚不协调,吃饭都要人喂的样子。

屋里传来突兀的“哐当”声响。

阿凡难得喜形于色,惊呼:“王爷醒了!”

郝鹛三步并作两步,推开房门,只见轩辕伏苏呆呆地站在桌前,地上满是茶壶的碎片。

“轩辕伏苏?”

“嘿嘿~”

轩辕伏苏露出怪异违和的痴笑,挠挠后脑勺,不小心碰到伤口吃疼,脚下乱动,正好踩在碎片上,边走边跳直叫唤。

“你别乱动!”郝鹛冲进去拉住他的手臂,试图先让他站稳。

轩辕伏苏并没有推开她,只是嘴里直道:“凶!你好凶!你凶我!”

甘贵妃已然看出不对,看着衡御医,小心翼翼地问:“衡御医,这又是怎么回事?”

“王妃,先把王爷扶上床。”

“好。”

郝鹛牵引着他在床边坐下,轩辕伏苏同时挣脱了她的手,她稍微使了点力,将轩辕伏苏受伤的双腿扔到了床上,痛得他嗷嗷叫。

衡御医上前,小声道:“咳,王妃,还是轻些。”

甘贵妃虽有不满,只能催促道:“衡御医,快看看。”

“贵妃娘娘稍等。”

衡御医诊完脉,起身回话:“回禀娘娘,三王爷脉息正常,头上的伤应无大碍。不过微臣要给王爷处理下脚上的伤。”

轩辕伏苏扯着床帏的流苏,靠在床头一脸痴呆像,嘴里反复嘟囔些听不清的话,半点不像正常男子会做出的表现。

郝鹛靠近床边,弯下腰小声叫他的名字。

“轩辕伏苏?”

轩辕伏苏瞄了她一眼,并未搭理。

郝鹛又唤了他一次,床上的人终于正眼看她,温吞道:“你是谁?”

轰——郝鹛的脑子里如同火山喷发,瞬间爆炸。

这……是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