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睁开眼，靠在水慕枫的身上，战锦城的嗓音带着几分颤抖“你，没有骗我？”
柳小小摇了摇头，想着那个女子温婉的眉眼，扬声一字一句道“是！我没有骗你，战锦城，素素当初是诈死，她还活着。”微微顿了顿，手心突然紧了紧“战锦城，那个女子，当初为了你，不惜拿自己的清白名节去赌，她盼着你能出现在那里，但是，你没有去！战锦城，你曾说过，要许她一场盛世的婚礼，亲手为她带上凤冠，但是，你没有做到！”
“事到如今，她想陪着你最后一程，难不成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吗？战锦城，终究是你，负了她啊！”一字一语，每一个音节都戳在了战锦城的心脏之上。是啊，终究是他，负了素素！
轻轻闭上眼，嘴角泛起一声苦笑，忽听耳畔传来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锦城！”穿透人群，就那么，直直的飘落到他的耳朵里。战锦城猛然睁开双眼，眼底划过一抹惊喜和震惊，这个声音……望着那漫漫的人群之后，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就那么，毫无防备的撞进了他的眼。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发丝、熟悉的……那张脸。战锦城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唇瓣轻轻吐出两个没有音节的字“素素……”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许是经历那一场的变故，这些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中人，似乎更加懂得了一种叫做“触动”的情感，所过之处，人人为她避让道路。
风姿卓越、婀娜多姿，漂亮的脸颊之上带着温婉的笑意。一袭鹅黄色的罗裙衬得人儿更加娇艳，手里抱着一把琵琶，一步一步，步步生莲。就那么，不急不缓的朝着台上走去，确切的说，是朝着台上那人走去。
整个世界里，剩下的，满满的只有那道身影，在容不下其他。
柳小小眼神突然复杂起来，这样的素素，像极了她初见时的模样。心底突然划过一抹愧疚，她还是，没能留下战锦城的命！战锦城身上的毒，少说也有大半个时辰了，就连战天都死了，战锦城，许是靠着身上的内力阻遏了毒素的蔓延。
就在那个女子走到她身边之际，柳小小身子突然一僵，良久，不曾动弹。
而素素却未曾停歇，迈着小巧的莲步走上高台，唇边突然绽放出一抹笑意。缓缓放下手中的琵琶，很自然的在战锦城的眼角处轻吻了一下，样子很是愉悦“锦城，这一次，你没有骗我，你真的有等我！”
短短一句话，险些让战锦城模糊了视线，他的素素，从来就不曾怪过他！
抿了抿唇瓣，素素温婉的一笑，嗓音清淡道“你还记得吗？初见你时，我穿的便是这一身鹅黄。那时，你送了我一曲《凤求凰》花雨之下，佳人美不胜收！如今，我还你一曲可好？”
战锦城没有说话，只是眉眼极其温柔的看着她抱起琵琶，缓缓放到身前，下一刻，一曲曲调极其熟悉的《凤求凰》缓缓响起在战锦城的耳畔。
记忆回溯到很久很久之前，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一个晴朗朗的天气，泛舟湖上的一间雅致的画舫上，隐隐传来一曲令人心旷神怡的琵琶曲。那时，他还不知道那曲子的名字，只觉得，像是主人随性而弹一般。曲不成曲、调不成调，行云流水之间带着几分道不尽愁绪，很容易牵动人心。
于是，他便问身旁的人，那画舫之上的人是谁？只听身旁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一脸神秘兮兮的告诉他，那画舫里的人，是百花楼的花魁，名唤素素，卖艺不卖身，弹得一手好琵琶。话落，有人附和着不怀好意的笑。那人据说是什么于少爷，在黎城之内有名的败家子，仗着与城主府有点亲戚，没少做欺男霸女的事情。
那时他的表情，极其猥琐，纨绔子弟，这般堂而皇之的议论一个青楼的花魁，倒也没什么。但是，他却不知怎么了，心底升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随意找个了理由打发走了那几个人，不想再与之攀谈。
而真正见到那个女子，是在黎城外，一片不知名的花树之下。那个女子，一袭鹅黄色的轻纱罗裙，面容冷静秀美，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温婉，还有，一分傲骨。微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也是在那一刹那，一眼万年！
她就抱着琵琶坐于树下，旁边一个婢女安静的立在一旁，许是乘坐的马车出了故障，车夫将马拴在一旁，对那女子道：素素姑娘，是在抱歉的很，这车轮大概是坏了，他需要去城里再换一个。那女子轻轻点了点头，他却注意到，那车夫方才称呼他为－－素素姑娘！
那浑身的气度，丝毫不像是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居然放下手头紧要的事情，打发走了书童，在那婢女一脸防备的眼神中走了过来，轻轻的道“姑娘，可否皆怀中琵琶一用？”
那时的女子，先是一怔，随后微微一笑，温婉的道了一声“人海之中，得一句相问，便是百年修来的缘分。”顺手将怀中的琵琶递出，嗓音好听的紧“公子，请便！”
或许，从那句话开始，他们两人之间的命盘早就交错在了一起，直到，彼此再也不能分离！
也许是魔怔了吧！接过手中的琵琶后，他突然笑道“花雨之下，佳人美不胜收。”指尖轻佻，将琵琶横放，做古琴之态，一曲《凤求凰》就那么洋洋洒洒的弹了出来。
看着那没人震惊的美眸，战锦城心底有种说不清楚的情愫蔓延开来，其实，还有一句他未曾说出来。
这一曲，缠绵悱恻、相濡以沫，我只为你一人而弹！
闭上眼，回想着那人的眉眼，他突然就有种想笑的冲动。战锦城，你真的是，疯了啊！
这一幕，有不少人落下泪来！没有那么壮烈的生死相依之感，没有说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但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在哪，我去哪！不是用语言表达出来的，而是，在那两人的心底，心照不宣。
良久，一曲终了，战锦城突然勾了勾唇角，轻声道“素素，若有来世，嫁我，可好？”
笑了笑，素素温柔的望着他，只道了一个字“好！”
若有来世，宁负天下不负卿！
指尖划过他的眉眼，素素低声道“等我一下。”说罢，缓缓站起身，抱着那把琵琶走到高台边缘，狠狠砸了下去。顿时间，那把价值不菲的琵琶就碎成了一地残片。
再度回到他身边，素素只见战锦城宠溺的望着她，口中轻声道“你啊……”很自然的接过水慕枫怀中的人，素素笑而不语，轻轻闭上眼。
琵琶断弦不复成，曲终人散不得痴！
两个人，就那样依偎着，然后，再也没有睁开眼！
耳畔突然传来哭声，有几个年轻的女子，看着这一幕，低声抽泣起来。若没有那么多的凡尘俗世、恩恩怨怨，其实他们两个，是可以幸福下去的吧？
柳小小只觉被什么东西模糊了视线，喉咙难受的紧，突然有冰凉的水滴打在脸上。缓缓睁开眼，有些迷茫道“下雨了啊！”白瑾墨微微握紧她的手，将她半抱在怀里，眸子里划过一抹心疼。
是啊！下雨了！细细的小雨冲刷着这一片小小的天地，又像是，在为谁感到悲伤一般！
战慕擎突然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一次，她是真的，连半个亲人都没有了！如果，如果可以的话，她多希望可以看到哥哥娶了那个女子，一生一世、三生三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大哥……大嫂……
其实，是该庆幸的吧！台上那一对璧人，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终于，再也不会分开了。如果真的有轮回，下一世，请给他们，一个完美的结局，可好？
怔怔的看着那抱在一起的两人，紧闭着双眼，在也不可能睁开。可他们两个的脸上，却是挂着笑意的，生死相依，他们，做到了啊！
水慕枫突然感觉好难过好难过，方才战锦城靠在他怀里的时候，很认真很认真的告诉他“水慕枫，我战锦城只有战慕擎这一个妹妹，她是我从小捧在手心的宝贝。请你，以后好好对待她！”
请你，好好对待她！那般骄傲的一个男子，居然用了“请”这个字眼，说不震撼是假的吧？缓缓闭上眼，他想，就算战锦城不说，他也会，好好心疼那个女子的。
从白瑾墨怀中退出，柳小小问浮若要了一块红色的丝绸，带着那火红的一团，缓缓朝着高台之上走去。没有人去拦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走上高台，走到那一对身影前面，轻轻将手中的红绸盖在两人的身上。
女子闭了闭眼，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突然扬声道“一拜天地！”全场的寂静，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明了。这场雨，便是这场婚礼上最好的点缀，与此同时，为他们践行。深吸一口气，绝色倾城的女子唇边缓缓划出一抹清浅的弧度，却未睁开双眼“二拜高堂！”战锦城同战慕擎的亲生父母若见到这一幕，也会……开心的吧！
缓缓张开眸子，像是点亮了整个世界的星辰，柳小小唇瓣轻启，一字一句道“夫妻对拜！”战慕擎原本干涩了眼睛一下子涌出泪水来，哭的像个孩子似的，若是她现在能动，能说话的话，怕是早就蹲在地上，哭到撕心裂肺了。
大哥，大哥，你看到了吗？
“礼成！”伴随着点点滴滴的雨水，那女子的身形越发模糊，却，惊艳了这世间的颜色。
终究，有情人终成眷属，即使有遗憾，也可以，瞑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