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四、挥之不去的既视感
爱丽在第二天才得知另一个学生甘多拉被送进纳维思初级魔法学院的治疗室。
据说是有人路过时发现正在大量出血的他,然后连忙将他送去抢救,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
班里四个男生都因为重伤而卧床,这让爱丽的心情非常糟糕。第二天太还没亮她便丢下留在她家休息的云雀一个人来到了四个男生所在的房间。
一个病房四张床,刚好这四个男生睡在一起,方便管理。
她走进病房的时候刚好牧师正擦着汗走出来,爱丽便焦急地问起他们的事情。
“我理解你的担心,但是现在并不是探病的好时机,你应该让他们多休息一下。”牧师皱着眉头说道,“他们至少要一个星期才能稳定下来,你只是看看倒也无妨。”
病房里夏尔等三人都依旧昏迷中,而睡在最里面的甘多拉虽然神智清醒,但脸色很差而且表情非常难看。
爱丽三步作两步地走了上去,然后用甘多拉无法理解的表情看着他。
“爱丽小姐……”
甘多拉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觉得自己应该先道个歉。
“对不起。”
“在出门之前,虽然心急但我还是绕道去了治安队那里一趟,他们跟我简单介绍了一些情况。”
他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毫无疑问是一种恶意的破坏行为,而且还波及到无关的人,会牵扯到治安队那边也是理所当然的。
“为你添了麻烦,对不起。”
“你用了我给你的那些炸药吧?他们说现场有很明显的爆炸痕迹,而且死伤人数高达三十人,是你做的吧?”
在那场作战中,为了保证学生能够完成任务,爱丽多给了一些炸药,没想这些炸药却闹出这样的问题。
“是,是我做的,我无法容忍那个家伙对我同伴做的事情,所以我去复仇了。”
“然后你带着这副凄惨的样子回来了。”
爱丽的声音在甘多拉听来,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后悔,等我伤好了之后,我马上——”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在病房中响起。
脸颊发红的甘多拉错愕地看着爱丽——那个一直都笑脸迎人温柔可人的爱丽小姐,露出了混杂着极度愤怒和悲伤而扭曲的表情。她双眼含泪,嘴唇在微微地颤抖着。
“我做错了什么?”
甘多拉双眼通红,他竭力克制着自己。
“……”
他的质问只换来了一阵难堪的沉默,甘多拉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断掉了,不知不觉间流下了两行泪。爱丽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的眼神却充满了悲伤,那悲伤的眼神就像无声的责备,让他感觉沉重无比。
“我的同伴被人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我去复仇又有什么不对!?是因为我的弱小吗?!难道因为自己弱小就要窝囊一辈子?!不要!我才不要!就算会伤害到更多人!就算要我粉身碎骨也好!我要让所有欺负我们瞧不起我们的都付出代价!”
啪!
重重的一巴掌再次落在了甘多拉的脸上,甘多拉不躲也不反抗,用通红的双眼的盯着爱丽。
晶莹的泪水飘洒在空中,爱丽转身就走,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病房,留下心情变得得更加糟糕的甘多拉呆坐在病床上。
——在他旁边,本来应该昏迷着的夏尔,缓缓地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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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你的来意,陌生人。”
眼前这个黑袍人让加鲁多感觉浑身都不舒服,那种若有若无的“某种”气息充满着不详。
常去的酒馆被炸掉了,他暂时的栖身之地就是现在这个临时找,本来被当做是仓库的小库房。他平时喜欢跟比较对口味的人在某个休闲的地方无所事事地闲聊,这种什么都不做的日子让他非常享受。习惯了酒馆的吵闹,这个安静的小库房也不错。
十来个来自不同社会阶层的朋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琐碎的事情,他们也很享受这种空间。
但是这个和谐的气氛被这个不请自来的黑袍人打破了。
这个人如同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打开大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来了加鲁多的面前。
看不出性别和年龄,这个黑袍人没有暴露出半点可以作为线索的信息,这种不对等的情报使他才刚刚冷静下来的血液又急躁起来。
“加鲁多,是吗?”
年轻男子的声音。
加鲁多试图通过那漆黑一片的头罩看清楚他的面容,但他失败了。
“然后你有什么事情吗?”
加鲁多尝试释放出一些杀气,但这个黑袍人不为所动,没有摆出招架的姿势也没有什么后退。那个样子在加鲁多看来充满着挑衅的意味,他不怀好意地笑了。
“你想要力量吗?”
黑袍人从衣袖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物件,然后丢向加鲁多。眼明手快的加鲁多马上接住。
这个黑袍人看不出有什么敌意,但加鲁多随时做好咬杀这个可疑人物的准备。
他手上是一个像是石头一样的小物件,这个小物件看上去是个粗糙的六面体,那样子就像是路边随处可买的劣质挂件——或者说在街边捡回来的破烂也不是不行。
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攻击性的道具,他有些猜不透这个黑袍人想做什么。
“我看得出来,你在渴求着力量。
黑袍人缓缓说道。
“你不甘于跟那些学生玩对战游戏,你想要的是真正的杀戮,但你却没有凌驾一切的力量……所以我来了。这块石头可以让你拥有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视乎你的意志而定——只要你内心足够坚韧,你就能够拥有无所不能的力量。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是认真的。”
“喂喂,你是来找乐子的吗?”
几个曾在治安队里面呆过的**带着怪笑走过来,他们指着黑袍人说着难听的话,周围的人都笑了出来,但黑袍人却不为所动。
加鲁多不动声色地将石头丢回去,然后挥了挥手:“那么我拒绝,要是没有别的事情你可以离开了。”
“只要轻轻地握着这块石头说出自己的欲望,你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你能够轻松支配的力量,为什么要拒绝?”
黑袍人没有接那块石头,任由石头掉落地上。
“你明明需要打破这一切束缚的力量,但你拒绝了这个机会……我不能理解。”
“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假如你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做出这种像是施舍一样事情,你也会拒绝。”
加鲁多不是没有想过接受这个黑袍人的建议,但是他内心的傲气让他拒绝了。
“假如说力量是这么廉价的东西,那这个世界为什么那么多悲剧?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可以离开了。”
“……”
就算看不到黑袍人的面孔,加鲁多还是能够感受到对方盯着自己的目光。那目光非常尖锐,又充满着憎恶和嫉妒,还有很多难以言喻的情感。
“你会后悔的。”
黑袍人捡起了地上的六面体,然后像幽灵一样离开了小库房。
“老狼,你是不是被什么神秘的宗教团体盯上了?”
有个跟他关系不错的旧友揶揄道,加鲁多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所有人都将这件事当做是一个笑话,但加鲁多因为这个黑袍人的到访而变得不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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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奔的爱丽一个人缩在地下藏书室的角落,她尽可能地让自己被那种有些发霉的书味包围。
眼泪已经不再流了,但她的双眼还是有明显的红肿,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憔悴。
甘多拉这件事让她非常动摇。
悔恨的他,愤怒的他,激动的他,都跟奥德一模一样。
仿佛还年少不懂事的奥德正在她面前一样。
明明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但她还是没办法忘记他。听到甘多拉那激动的话语,她甚至不敢在那个病房里面多停留半秒。她害怕自己会把持不住,对着甘多拉说出自己一直都想对那个男人说的话。
为什么那么自私?
为什么要丢下我擅自离开这个世界?
为什么要将那么痛苦的事情推给我,自己却在天上注视着一切的发生?
越是在暴君的路上走得越远,她这种疑问就越是严重。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真的很想再一次跟奥德见面。她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又是不是陷入了什么新的阴谋当中。
每个人都有软弱的时候,爱丽也不例外。
作为暴君的一面,她必须表现出强势的姿态,在平时虽然没必要这么做,但基本的克制和镇定也是必须的。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时常会想起那个须发全白的老人。
那个老人在对着自己微笑,向自己伸出皱巴巴的手,在说着什么话。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每次这么回答,眼前的老人就会消失无踪,她会发现自己在浮在半空,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俊俏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用充斥着愤怒和憎恨的目光看着自己,张大嘴巴在喊着什么,但她还是听不清楚。
——唯独一句话。
“终有一天,你会变得跟我一样的,绝对。”
这句话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随着她在灵魂方面接触得越多,换过几次身体之后,这种像是幻觉的情况便越是严重。当她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眼前时不时会出现过去的情景,那样子就像是重新将过去体验一遍。
有时候是快乐的事情,又有时候是悲伤的事情。
当自己打算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这些幻觉就会消失,一切恢复正常。
安静下来,又有可能会再出现。
周而复始,反复不断,这件事爱丽谁也没有说,她一直隐藏在自己心中。
她时而会想,自己是不是被诅咒了。
——名为“英雄”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