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二、造神（下）
纳修·哈里森漫长的人生当中，性格怪癖的他只有为数不多能够称得上是好友的人，已故的光之贤者正是其中之一。
实际上，好友这种称呼也不过是为了应付其他人的简单总结，这两人之间的时间比起友好相处，互相摩擦彼此争执的时候要多得多。
到底是因为长期竞争而诞生出友情还是因为彼此的情谊宽厚到能够让这两人不必顾忌地互相竞争，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在奥德的晚年，他依旧保持着对纳修的联系，纳修也从变得啰嗦的奥德口中知晓了艾莉丝的存在。每次听到奥德就跟炫耀似地说起艾莉丝的事情，他就想起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徒弟。天赋有了，毅力有了，态度也很端正，但没有自己老友兼劲敌的徒弟的灵气。
女孩子，总是比较容易讨人喜欢的。
在后来的魔城事件当中，本来事不关己的他这次没能置身事外。无他，因为自己的宝贝徒弟被卷入了其中。知道自己徒弟沾染上那种恶心的东西，气急败坏的老头子赶到魔城，却发现他的反常。
毕竟是自己徒弟，他便是忍不住帮了把手，虽然他是不能直接出面的，不过这点小忙还是做得到。
之后的展开毫无意外，大团圆结局，纳修第一次亲眼看到奥德口中的那个小艾莉丝，便是生起了要见一见面的想法。
哪怕只是第一次见面，纳修看到艾莉丝的瞬间便马上认定了这是奥德的徒弟——让本人来说为什么的话，那就是这两师徒简直一模一样。
眼神一样，表情一样，那沉重的气质也是一模一样。
这次跟艾莉丝见面，主动提出要帮帮忙，想着对方大概会有些戒心先考虑考虑，但是没想到艾莉丝一口答应了，而且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他没有高兴，反而在心里骂某个死掉也要害人的老头，好好的一个黄花闺女让他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艾莉丝能够知道的，纳修的水，深得很。
————
“我还是觉得有些风险，是不是应该……”
“没关系，纳修大师完全可信，奥德的旧友是不可能害我们的。”
既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有足够的铺垫，艾莉丝却一口咬定这位来历不明的“大师”值得信任，还将灵魂层面的事情交给对方操作，这种接近无条件信任的态度让疾风和菲特都觉得被不可思议。
再三劝说下艾莉丝依旧没有回心转意的念头，她们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只好自己留个心眼。
如同这个大师所说的一样，需要准备的材料都准备好了。
躯体的选定一开始泰蕾莎建议使用某个特制的人造人，但是被艾莉丝否决了。她思考了好久，看得出有些犹豫，但是最后还是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就用穹顶的那个原来的身体吧。”
会难以置信原因有二。
第一，原版的身体搭载了八咫鸟，而且经过长时间的运作渐渐地变成了最适合产生和输出动力的构造。这个连接着摇篮各个部分，称得上是主要动力来源的重要部件居然随随便便就拿出来，说是不谨慎已经是太过给面子了。
第二，还是这个所谓的“大师”是不是真的值得托付于此的人，似乎除了艾莉丝之外没有任何对此点头。
“相信我，我的直觉一向没错……而且里面还有八咫鸟，就算出了问题不怕。”
这倒也是实话，不过能不能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最后还是艾莉丝一个人说了算，其他人说啥都没用。
接着便是要求的祭品，泰蕾莎一拍大腿，马上说这个简单。看样子是要拿出一大堆人造人——艾莉丝才这么想，发现不是这么回事。泰蕾莎带着艾莉丝来到了一个仓库，里面放着一大块银色的金属，在里面等着的是春风满面的梅西妮。
这个金属块接近三米高，像是个正方体但棱棱角角不是很整齐，姑且看得出形状。
“这是我们最新的试作品。”
梅西妮大手一挥，艾莉丝第一次看到如此满面笑容的梅西妮。
“你想问这个有什么特别，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自己感受一下呢？”
艾莉丝当然照做，然后大吃一斤（……）。
——这东西是活的。
明明没有器官，却感觉到它在“呼吸”。明明是完全实质的构造，却就觉得这块金属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在循环，生生不息。
“这……怎么做到的？”
太过惊奇了，艾莉丝惊叹道。
“你不介意再听一次长篇大论的话也无妨……简单来说就是我所说的无机有机化，，也就是说现在这东西是一个生命体。”
然后梅西妮又掀开仓库另一侧的盖布，里面放着一个人造人。
“你再感受一下这个人造人。”
艾莉丝闭上眼睛。
——她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就好像，那里什么也没有一样。
“这个人造人是一个健康成长的女性，她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创伤，当然精神攻击之类的也是不存在，但是她现在失去了生机——就像尸体一样。”
说实话，要在这个条件下将一个生物变成这个状态还真的做不到，特别是艾莉丝那种动辄SLB的家伙。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她的‘生命力’已经被这个金属块尽数夺取了，自然也不再具有‘生物’这个属性，你什么也感受不到也是正常的。”
梅西妮的话让艾莉丝想起她所说的那场意外，艾莉丝大概可以想象出逃的那个核心到底将那些城镇变成怎么样的人间地狱了。
“这个金属块大概吃了多少个人造人？”
梅西妮的这种说明，艾莉丝只能用“吃”这种说法了。面对这个问题，梅西妮的表情有些尴尬，回答艾莉丝的是带路的泰蕾莎。
“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五人。”
“……”
艾莉丝忍不住扶额，心里直喊造孽。
“便宜嘛，忍不住就……”
梅西妮这么嘟哝着，艾莉丝哭笑不得。
这个少女，真的是彻彻底底的研究者，这种数量的生命也能够眼也不眨地葬送掉。艾莉丝没有说别人的资格，不过至少艾莉丝会心疼。
祭品的问题解决了，最后就是类似圣遗物之类的东西，当然这不是杯子战争，为了避免某些人误会会召唤出什么神奇的战士她不得不在心理附加说明。
最后决定作为桥梁的是蕾米莉亚教会艾莉丝用的神枪。
神枪这东西是个招式，虽然好用但毕竟是个身外物，出了什么事情艾莉丝也不心疼。凝结出来以后给纳修大师过过目，纳修大师不出所料对着这神枪啧啧称奇。
“这是我从没见过的能量排布方式，构造上也是匪夷所思，你算是给了个让人大开眼界的东西了。”
艾莉丝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稀奇，不过大师开心就好，做人最紧要开心。
这柄一碰就炸的大神枪被纳修大师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封印起来，当做宝贝一样整天看着不同，看他那样子拿出来当圣遗物啊不，是做桥梁还有些不舍得。
一切都准备就绪，事先已经看过穹顶和原版艾莉丝的纳修大师惊叹完之后非常满意地安排在一个星期后开工。
然后一眨眼，在跟菲特**跟薇薇欧玩♀游♀戏和暗地里跟疾风为某件事做准备的艾莉丝，终于迎来了命运之日。
————
“你的准备远比我想象中要好，我多希望我能年轻十岁。”
大师留下了这句话便不再说话，驱散掉出了艾莉丝之外的所有人，穹顶里面只留下了站在原版身体的旁边的艾莉丝和站在穹顶中间的纳修。
巨大的金属块被仔细地测量过大小然后放置到提前三天画下的魔法阵上，看着这个复杂的魔法阵就跟毕业后看回大学高数微积分一样，有看没有懂。
纳修大师为了画这个魔法阵用了三天，中间修改和测试过无数次，艾莉丝好像除了简单的进食之外，没有见过纳修大师有休息的时候。
搬进来住的光精灵对这个新来的老头也好像很感兴趣，老围着那破袍子飞啊飞，老头子每次都会生气挥着手赶走它们，但是没一会儿它们又会自己跑过来围观。艾莉丝反而没有这种待遇，让她颇为吃味。
原版的艾莉丝还是依旧华丽的装扮，那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管子已经被尽数卸掉，摇篮的备用能源还是能撑很长时间的，不用担心会停电。
随着纳修大师那不同于以往的庄严咏唱声响起，这个被艾莉丝和纳修大师成为“造神”的仪式便是开始了。
纳修大师像是很自然地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给什么人，又像是向什么人展示什么东西，也像是在承托着什么大件的物件。漫长的咏唱让穹顶的气氛渐渐变得奇妙起来，艾莉丝开始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窥视是自己——窥视着自己的灵魂。
这份莫名其妙的战栗使得艾莉丝再次确信纳修大师真的不是江湖术士，而是能够触碰到这种存在的强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和战栗迫使艾莉丝不得不使用暴虐气息来强化自己，她觉得不这么做就会跪倒在地上。随着她的双瞳变得金黄，场上的气氛也为之一变，强大的压迫感骤然降临在整个穹顶之中。
艾莉丝感受不到有什么东西多了出来，也当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出现，但是她确定，绝对有什么不得了的存在出现在穹顶里面——而且就在纳修大师的面前。
纳修大师的咏唱变得更加快和更加激烈，那语速与其说是在咏唱反而更像是在跟什么人激烈地辩论，艾莉丝甚至在猜他该不会在跟眼前那“东西”讨价还价吧。
要过去了不知道多久，艾莉丝精神高度集中，紧紧地盯着纳修大师，生怕看漏哪怕一个变化。
但是，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最为显眼的金属块还是那个样子，但是渐渐地艾莉丝却有种奇怪的感觉。回头惊觉，她发现自己想不起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叫什么名字？是谁的？谁制造出来的？那到底是什么？
满脑子的问号，她彻底失去了对那个金属块的认识——最后，她连金属块是不是存在于那个也无法认识，看着金属块的消失却视若无睹——哪怕她本人认为自己正在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一切，之前的满脑子的疑问也不知不觉消失了。
以金属块“客观地”消失为契机，穹顶里面发生的事情变得诡异。
脑海中过去发生的一幕幕如走马灯一样闪过，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消失，她甚至想不起自己前一秒在做着什么，只是专心一意地查看着自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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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丝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看起来就像是脖子被线吊住着的布娃娃。她全身的肌肉都处于松弛状态，她的身体处于停滞状态，她的时间被定格在这个瞬间。从纳修的角度看来，艾莉丝就像被什么东西提着一样，翻着白眼伸出舌头，从口腔中流出快要滴落地面的涎液被神奇的力量固定在空中，异常的诡异。
【概念解离】！
纳修左手忽然捏紧，那鸡爪一样的手居然如此的有力，看到这一幕的话谁也没办法再说这老头弱不禁风。
以纳修大师的捏紧拳头为信号，放在身边的大神枪忽然自己动了起来，猛然射向原来的身体，将其穿透！
【连结】！
禁锢着大神枪的符文如同冰一样融化，失去控制的大神枪不仅没有爆炸，反而像是开花一样伸出无数软绵绵的长条触肢，毫不留情地插入艾莉丝的额头、右耳道、寰锥、左胸、下腹、会阴、左膝以及左踝关节数个地方，在插入的同时被插入的地方竟然被金色的纹路所布满，狰狞的纹路看起来像是一条条在皮肤下蠕动的虫子。
纳修大师看到这一幕如同想象一样顺利出现便松了口气，老人家的体力是有些不行。他坐了下来进入看戏模式，因为接下来就没他的事了。
而在外面，强大的威压令焦急等待的菲特等人不敢闯入，她们都知道里面肯定在进行着不得了的事情——而且，就算她们想进去，穹顶的门就跟与空间固定在一起似的一动不动，说到底这到底是不是门，门后面到底通往什么地方她们也好像不敢确定。泰蕾莎甚至开始苦恼着摇篮里面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地方，她却从来都不知道也没有关注过。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三天过去了。
一共过去了三天，纳修微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闪现在里面的一丝灵光仿佛看穿了这个时空所有的「」。
——就是现在！
纳修大师无声地捏紧了自己的右手。
他坐着的姿势看起来随意，可是仔细一看纳修大师保持着一个不对等对称，却能够保持平衡的奇怪姿势，一高一低的两个拳头像是一个天枰，仿佛在称量着什么。
左边的拳头缓缓放下，与此同时右边的拳头缓缓上升，两只拳头竟然相同速度地移动，甚至连人体无可避免的颤抖也保持着相同的频率。
每一次呼吸，都是精准的气量。
每一次眨眼，都是相同的幅度。
纳修大师这个姿态，要是让其他人来观察的话便会发现一无所获。
那是像是有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
真有能够对此进行认知的强者，也只能看到一团超越了人智的什么东西，下意识寻找对贴切的对象来形容，他们都会无一例外这么说——天枰。
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反复数次，无法计量到底过去了多久，终于两只手保持一条直线与伸直的后背垂直，与地面垂直。
最后，两只手缓缓松开。
仿佛从几千亿光年之远的虚空当中眺望着这个世界的某个存在发出了一声生物所无法辨识也无法记录的叹息，真正意义上的天籁之音，宣告着一切的结束。
啪嗒一声，艾莉丝倒在地上，垂落的涎液流到地板上，那粉红的舌头在微微抽搐。眼神空虚的艾莉丝，如同虫子一样在地板蠕动着，那姿态让人联想到刚刚诞生在这个星球还没有自我意识的生物。
纳修大师疲倦地放松身体，真正地坐了下来。
落下的兜帽暴露了他的真面目。
——他的面容，是无法辨别出五官的扭曲。
耳朵跟鼻子拼在一起，然后如同面团一样扭成漩涡再排进水里面化开，最后经过太阳的暴晒干燥后崩裂再被无情地压在一起——这个老人的面容大概就是这种程度的东西。
有面，也是无面。
无面，却是有面。
他无言地将兜帽回归原位，把目光投向穹顶的王座，那个原版身体的所在的地方。四把大神枪插在它的四个方向，金色的光幕将其包围起来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立方体。
这个立方体不是出自人手，因此它是标准中的标准，误差这个概念对它不适用，因此人间的度量衡对它没有意义。
可能是两米，可能是三米，也可能是介乎这两者之间，谁也说不出到底是多长多大。
而一边的艾莉丝，眼神开始变得清明，已经能够用四肢爬起来，她像是要向纳修大师问这什么，不过她说出来的话没人听得懂——当然，纳修大师也听不懂。
用纳修大师的话来说那就是根本不是语言，自然也没有语言的功能。
“搶曽Pro_t0$13?”
她的一只眼睛往上翻，另一只眼睛却瞳孔缩小到针尖大小，舌头还是最大限度地往外伸，而且歪斜到一边，涎液依旧是止不住。
这个怪异诡异的令纳修大师忍不住连连点头。
倒也不是纳修大师口味奇葩喜欢看弱智儿童的颜艺，而是这意味着艾莉丝的精神远远凌驾在她的身体之上。
被抽了那么多东西没昏迷个把星期已经算是奇迹，还能做出想要说话的行为，真的了不起。
纳修大师打心底里敬佩。
不过现在这个样子不能让其他人看到，不然纳修大师的立场就有些危险了。他对着艾莉丝挥了挥手，艾莉丝便闭上眼睛倒在地上——睡着了。
接下来，只要等了。
等这个“蛋”自己裂开。
在这之前，先休息一下吧。
至此，持续了四天的“造神”告一段落，最后一天是用来让艾莉丝从弱智儿童变成没那么弱智的植物人，至少不会吓到人。
最后，纳修大师闭上双眼，回到了跟某个老人掐架对骂的日子。
老混蛋，没欠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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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德，神棍的东西真难写，那些西幻的作者怎么做到的